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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昆山片玉2

作者:酒间花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灵中境多雨多雾,少见艳阳天。日光难得露脸,片刻后乌云遮蔽,又开始下雨。


    暖阁内,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掌罚的弟子高高扬起戒律鞭,泛着冷光的黑鞭抽在单薄的背脊上,一鞭一道血痕。一身湿衣被打碎了,水渗入伤口,加剧了皮肉撕裂的痛苦。


    李溋苦苦煎熬,熬到最后几鞭,还是撑不住往前扑倒。炭盆的热气涌到他脸上,蒸发了脸上的细汗,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双手撑地,身后的鞭子越来越重。模糊的视线前,鹤袍没有一丝动容。


    山月换了件绣鹤大氅,坐在交椅上,白玉正礼冠端重清贵。身侧摆着一张方几,上面放了一大叠纸。纸上文字密密麻麻,一根翻书杖,正在翻动那些泛黄的宣纸。


    药师给徐启明接上断手。命是保住了,今后手还能不能用,只能看天意。他换上干净衣服,他扑到师尊脚下哭道:“师尊!师尊您一定要打死这个暴徒!他突然闯入穹顶,我只是问几句,就被他——”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余光瞥见一人对他摆了摆手,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暗号,意为——不要乱说话。


    徐启明硬生生咽下哭诉,头顶的书页继续翻动,直到廊外刑罚停止。


    “师祖,三十鞭打完了。”


    翻书杖啪一声扔在纸堆上,或许察觉师祖心情不佳,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暖阁内外只剩雨声。


    片刻后,山月道:“考核经过,想起来了吗。”


    徐启明意外道:“现在说吗?”


    山月道:“还没想起来?”


    手都断了,她还问作业复习得如何?!徐启明心中腹诽。用过止痛散,吃了止疼仙药,可断手依然痛得厉害。山月的目光刺得他如芒在背,他无法,只能将窃取的记忆,慢慢复述出来。


    “同门相遇,理应互帮互助,但这位师弟不知为何,扮做客栈小二,还劝我们……喝酒。现在想来,是他误触剑阵,又害师弟陷入绝境,事后害怕担责,才……”


    山月听完,手搭扶手,微微探身问:“山下的好酒,你喝了吗。”


    徐启明一愣,小心道:“戒律明令禁止酗酒……弟子不敢的。”


    山月轻轻笑了声,道:“戒律禁止酗酒,没有禁止喝酒,尝一口,我还能罚你不成?”


    徐启明道:“邪祟盘踞之地,弟子也不敢碰那些吃食……”


    山月道:“察觉沈掌门才是受害者,转而帮助沈掌门杀金州北。不错。不过启明,我记得生变时,沈掌门一掌将你打晕,你如何知晓晕过去之后的事?”


    徐启明张了张嘴,伤痛和炭火让头脑发昏,他着急完成任务,居然忘了这一茬。


    山月道:“我让明真在你房里留了书册,其中有一本《灵中境历代掌门》,你但凡能翻开那本书看一看,也不至于等到今日才想起来。”


    徐启明道:“我……我早想起,可师尊您不在穹顶……”


    山月:“我不在,不能让师兄来告诉为师?”


    徐启明道:“我怕打扰师尊……”


    山月道:“你一向没耐心、坐不住,这次这么能忍,知道答案后还愿意继续关在穹顶?”


    见无法辩驳,徐启明只能道:“我……我是问了这位师弟才知道,他不是也在客栈,而且他还……”


    山月打断他的话:“既然愿意告诉你,为何又起冲突,闹到这种地步?还有,你说他突然闯入穹顶?是他闯入,还是你借我名义传人上山?”


    徐启明张了张口,忽听明真道:“启明,你好好说话!玉匣宫内,什么事情能瞒住师尊?!”


    徐启明拖着受伤的手,跪地俯首:“我……我太着急,怕辜负师尊的期望,才会找这位师弟来问……一时言语不和起了冲突……”


    闻言,山月轻轻笑了声,道:“是吗?”


    徐启明心中忐忑,道:“是……”


    山月道:“此行,本座去了一趟峰州,在你家得到一样好东西。”


    她向明真伸手,明真递上一张符纸,一张黑底金字的摄神符。


    “入侵修士神识,窥视对方思想。这是玉匣宫明令禁止的法术,你资质平平,过往考核却屡屡优胜,都靠这个?


    “从客栈出来一身酒气,还敢说自己滴酒未沾?明知危险,却不肯中止考核,还将护身玉的信号抹去。禁足期间,不思己过,反依赖禁术!到了现在,我问你一句你撒谎一句!”


    山月叹了口气,怒其不争道:“残害同门,动用禁术。来人,将他遣回峰州分观,闭门思过三十年。峰州徐氏子弟,二十年内不得考学玉匣宫。”


    徐启明浑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


    两千年前,灵中境太祖皇帝隐姓埋名入仙道,创立了玉匣宫,因此,玉匣宫的地位与天家持平。


    现在的世家子弟,一半修仙,一半做官,两边互帮互助。因此,仙途可以影响仕途。玉匣宫改制时说得好听,什么山村出名修,寒窗出名士。其实不管改不改制,灵中境的阶级都和玉匣宫的台阶一样,层层分明。


    天下早就不是凭本事,就能走上锦绣前程的天下。


    被玉匣宫逐出,仙途肯定走不了,而仕途子弟也会受他影响。肉就这么大,大家族群狼环伺。一旦闻到味道,狼群就会扑过来,把徐氏一族啃得骨头都不剩!


    掌罚弟子过来拖走徐启明,徐启明抢到身前,拼命磕头!


    “是弟子错了!弟子错了!自从得您青睐,入穹顶修行!父亲才多看弟子一眼,还将世子之位传给弟子……他总是督促,叫我事事拿第一……


    “那些禁符是家中寄来!我根本不想用!只是父亲的期望太大,压得弟子喘不过气!弟子今后一定刻苦修行,事事都听师尊教诲!再不敢有丝毫懈怠!求师尊再给我一个机会!”


    山月道:“我给你多少次机会?你珍惜过吗?”


    徐启明被拖走了,整个穹顶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处理过这个,山月看向跪在廊外的人。


    见袍角动了,李溋浑身一怔,山月只是看着他,并不问话,也不说话。随着时间推移,李溋心脏跳动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他忍着后背痛苦,俯首拜师。忽然下颌被人抓住。冰冷的指腹贴着皮肤,迫使李溋抬头。


    直面师尊,李溋不知所措,想说句话,或者露个笑脸。可现在浑身湿透,满手污泥。而且挨罚之后嬉皮笑脸,不要命了吗?


    索性山月并不看他无措的脸,只是盯着脖子。那里有一圈掐痕,她看了会儿,指腹在掐痕上滑过。


    刺痛,如细细密密的针,一点点扎入。


    她似乎在观察这个伤是否严重。感觉到她的关心,李溋吊起的心放回原处。恍然想起客栈消失的时候,他并没有走出大树,而是眼睁睁看着山月离开,自己失落得回到玉匣宫。


    所以师尊没有不要他。


    可惜还未庆幸多久,山月松开了他,眸子里寒意渐生,道:“把他扔出去。”


    所有人一怔,明真请示:“师尊,扔去……哪里?”


    山月看了他一眼,明真忙道:“是!快!将他逐出玉匣宫!”


    李溋猝不及防,他想过山月也会责备他戏耍同门,或者问他为什么藏起来不见自己。可她居然什么都不问,就这样把自己赶走!他毫无准备,彻底慌了,挣脱束缚膝行过去,抓着山月宽大的袖子。


    “师尊!师尊我错了!您别赶我走!”


    山月道:“谁是你师尊?!”


    李溋无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您别赶我走……”


    明真急忙去拖他:“你怎么如此无礼!还看着干什么?快!”


    “下去。”


    “快带下去!”


    “你下去!”明真一愣,确定说的是自己,山月道:“你乐意提点、维护师弟。那就去处理徐启明的事。”


    她知道自己对徐启明使眼色,也知道自己骗李溋去山外山么?明真不敢忤逆,加上心虚,告罪退下。


    古旧庭院只余二人,山月道:“松手。”


    似乎害怕放手,就会被山月扔了,他死死拽着袖子:“从前是弟子不懂事……弟子不该不听话,不该不告而别……不该……”


    山月道:“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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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什么?”


    李溋道:“我想见您一面……想认错……想……”


    山月道:“从前让你留下,你想尽办法逃走,现在又跑回来,宁愿做一个受人欺凌的外门弟子,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眼泪从眼眶滑落,李溋颤抖着,不敢松手,也不敢回话。


    山月道:“你当真想留下?”


    李溋连忙点头,山月扔给她一张纸,纸上大部分空白,只有右侧写着一行小字。


    玉匣宫戒律考核。


    山月道:“遇到同门,明知有异却不提醒,诓骗他喝得大醉。上山半年,戒律考核一个字不写。这么不认可我的规矩,还请早日离开玉匣宫!”


    李溋急道:“我能背出来!师尊要我背……”


    “能背却不肯写,就是故意的?”山月半蹲在他身前,逼近他说:“五年时间屠遍四邻,从弃子做到储君,你很厉害。有了如今的地位,何必回你讨厌的地方,在你不想见的人面前惺惺作态,摇尾乞怜?太子殿下。”


    李溋怔怔看着她,浅眸透出绝望:“我怎么会不想见您……我时时刻刻都……当年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


    山月:“不是每个选择都可以更改。想回我座下,你就放弃储君之位,永远留在穹顶,再不下山。能做到?”


    李溋默了很久,他如何不想……这么多日夜,那么长的路,他都快想疯了!


    可是他做不到。


    最终,李溋松开那段衣角,摇头道:“对不起,我……我不能……”


    雨声渐渐平息,黄昏也早已过去。


    “听说了没有,穹顶的徐师兄被逐出师门了!”


    “听说了听说了!压回老家闭门思过三十年!而且家族子弟二十年内不得考学玉匣宫!”


    “那他下半辈子不是玩了?家里都受影响,要是我家那帮亲戚,肯定叫人折磨死我!怎么罚那么狠?”


    “那位一向如此啦!”


    “从前她对徒弟很好啊。”


    “对谁好?长离师姐?还是言扬师兄?”


    “都不是,是早年的一个小弟子。师祖从前不是不收徒吗?他是师祖的第一个弟子。


    “想必家世显赫,资质极高?”


    “家世不知,咱们玉匣宫侯爷郡主都不稀罕,还能多显赫?资质嘛……据说,那是个话也说不清的痴儿,连简单的符纸都要学很久,师祖瞧他可怜,才要了他。”


    “哇运气真好啊!那他怎么不在玉匣宫了呢?”


    “咱们到了年龄都去灵剑谷召剑,据说,那个人不满意自己的剑,看上了言扬大师兄的!他不分青红皂白,打伤大师兄!把师兄的剑给抢了过去!”


    “啊?!”


    “事后颠倒黑白,说那是他的剑!师祖把他关去罪过崖思过。当晚,他杀了看守弟子,携剑逃下了山!”


    “你们说的不对!他逃下山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师姐说,他下山是为了争夺家产!”


    “嚯!当真?!”


    “杀人怎么能全身而退?早抓回玉匣宫处置了!而且言扬师兄的佩剑是名剑将沉,一直都在师兄手里,哪有被抢!难道还有什么剑比将沉剑好?”


    “到底哪个是真,那个是假?”


    “我同意贾师兄的,争家产更合理!穹顶弟子前途远大,居然放眼小小钱财!真是鼠目寸光!”


    “师祖下山找他,问其原因,他非但闭门不见,还将师祖赶了出来!费尽心血教出一个白眼狼,谁都要伤心的嘛。”


    “世人做梦都想上穹顶,居然有人看不上。真是……诶,你还没说徐师兄犯了什么事呢。”


    “好像是考核没过。”


    “什么?!断手!逐出师门!还关三十年!!!就因为成绩不合格?!都别去古琴赏析课了,回去温书吧!”


    众人急匆匆返回自家仙阶,周围长着耳朵偷听的弟子,也放弃原来的目的,折返回山。慌乱间,几人撞上唯一一个下山的人。他们心中有事,说了声抱歉便绕过李溋,只有一两人侧目。看见他的狼狈样后,招呼其他人来看,指指点点的声音,传遍整个山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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