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漓闭眸，右手扶额，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稳下来。
她以为心魔对她来说没有影响，可直到刚才，她才发现自己对于身体以及情绪的把控，都不精准。
她难以形容那是什么感受。
沉下呼吸，季清漓重新睁眼。
“毫无办法吗？”
顾白婴看向身旁的女子，微微摇头：“有时生死与否乃天命，修仙者亦如此，可况肉体凡胎。”
“还是随我去一趟吧，师兄。”
季清漓的声音很轻，明显能感觉到那声音中的失落与疲倦。
顾白婴也发觉了季清漓的不同之处，虽然季清漓入门一年多，但整个宗门中唯有师尊和她亲近。
这两年来，他致力研究药理，常去青玄宗听学，对这位师妹也很少关心。
但从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来看，作为修仙者太过偏激，也太过冷漠。
这次凡人的事件，在他昨日刚回宗门时便听说了，她的态度却同往日大有不同。
四大长老决定的事，底下弟子也不敢说什么。
可她又为何如此努力。
季清漓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在心里把她最近的行为分析了个遍。
刚来的时候，季清漓想着装一装样子，万一被别人发现了她不是原主该当如何。
但慢慢，季清漓觉得，好像不装也行，反正系统也没有要求她必须维持人设，以避免人物ooc，而且她就算表现自己的性格，系统也从未提醒过。
既然没说，没有惩罚，她也懒得管了。
她现在主要的目的就是完成系统交给她的任务，赚够钱赶紧回家。
她不通药理，顾白婴都说救不了了，那她更是没有办法。
浮屠海的任务，救凡人也不算是自己救出来的，而且这些凡人救出来后也时日无多，她这任务肯定是失败了。
既然失败了，就得承认自己不行，还要更加努力。
她默默问道：“系统，任务失败会有惩罚吗？”
【叮咚，宿主你好，此次任务为长期任务，任务成功与否需要积累信息统筹考核，进程中无法进行判断，您无需担心，请宿主继续完成主线任务，提高自身等级，等级奖励金额已打入宿主的个人账户中。】
季清漓垂眸，她不知道为何，既然救不了那些人，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她可以做些什么。
顾白婴：“我可以随你去一趟，但明日我就要启程去青玄宗继续修习炼丹之术，即刻出发吧。”
……
去浮屠世的路上，季清漓总是走神。
好在千刃是一把有灵性的智能剑，总没有让她在御剑飞行的时候掉下去。
浮云流转，仙州在浮屠世以北的高处，一路向南，天色也慢慢变暗。
修仙者可日行千里，从仙州到浮屠海只需一个时辰，但要跨越浮屠海到浮屠世，却要半天时间。
因为顾白婴有事，季清漓也不能占用人家的时间，便能有多快就多快。
贺兰宵一直跟在季清漓的身后，季清漓不和他说话，他也不主动打扰，只是静静地跟着。
像只小狗狗。
他能感受到季清漓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和早晨来找他时那种明显的开心情绪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种沉重的心情。
贺兰宵自认为还没有和季清漓熟到可以交谈心事，她的沉重他还没有资格过问。
问了，她或许也不会告诉自己，觉得他触碰了边界，多管闲事。
他能做的就是乖乖陪着。
被救的凡人本应该送回各家，与家人共享最后的时光，但现在和家人一起被集中到了灵药堂。
浓郁的药味离着很远都能闻到，季清漓三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灵药堂。
灵药堂乃仙力所化，唯有仙尊修为才可如此。
季清漓感受到了玉岩灵尊的灵力。
是师尊耗费修为建的，她有些失神，想到了自己和师尊昨日的冲突。
“师尊知道我今日来此，方才传音将药方给我看过了，师尊的药理在我之上，他都救不了，我更是没有办法。”
顾白婴先行迈入了灵药堂。
季清漓转身，脸色略显憔悴，她嘴角微微弯起，像是努力挤出来的微笑。
她叫他：“贺兰宵。”
贺兰宵蓝眸温柔，少年的眼神在看向她时多了亲切之意，仿佛在期待着师父的吩咐。
“你帮为师去买串糖葫芦吧，为师口有些苦。”
贺兰宵点头，临走之时又说：“这里的城东有家糖人，很甜，我一并给师父带回来吧。”
季清漓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灵药堂。
“娘亲，娘亲，爹爹睁眼了！”
一稚小孩童，梳着双丸发髻，跑动时脚腕的铃铛清脆入耳，从季清漓身前跑过。
小姑娘跑到了一女妇人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女妇人转身，身子有些摇晃。
这时，季清漓才看见那妇人的双眼像是被利刃划过，刀痕在上，此时已经结疤，显得有些狰狞。
“在哪儿，快带娘亲去看看。”
女妇人在小姑娘的帮助下，轻轻抬脚，一路被孩子着朝内堂走去。
季清漓也跟着进去。
夜色降临，灵药堂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她老远就看见顾白婴在为人把脉，时不时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病人体内。
季清漓跟着小姑娘到了顾白婴的身边。
“爹爹，娘亲来看你了。”小姑娘蹲下身，握住榻上人的手。
只见榻上的人面容枯瘦，整个人没了阳气，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吸食殆尽，他微微睁开的双眼十分浑浊，像是即将破碎的透明弹珠。
他的嘴微微张着。
顾白婴微微摇头，站起身走向了下一人。
小姑娘不明所以，蹲下来用脸蹭着男人的手：“爹爹，瑶儿好久没见你了，你摸摸瑶儿的脸脸，娘亲说瑶儿的脸软乎乎的。”
男人只是睁眼，声息早已全无。
女妇人虽看不见，却扭过了头，没了泪。
“爹爹你怎么不说话？”小姑娘摇了摇男人的手。
季清漓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爹爹是去了天界，瑶儿知道天界是什么地方吗？”
姑娘脸蛋圆乎乎的，她扑闪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天界是比仙州更遥远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很厉害，爹爹这几日打败了妖兽，要去天界当将军了。”
“真的吗！”
季清漓摸了摸小姑娘的脸，笑道：“当然啊，可威风了呢。”
可是忽然，小姑娘皱了皱眉。
“但爹爹总说，他这辈子都修不了仙，又怎么会去仙界当将军呢？”
季清漓听到这片刻失神，她垂眸，像是大人撒了谎，被小孩子戳穿了一般，眼神中带着局促。
她看着小姑娘稚嫩的脸，问她：“那瑶儿想修仙吗？”
小姑娘眨着眼：“想又不想。”
“这是什么意思呀？”
小姑娘摸了摸耳朵：“我觉得当普通人挺好的，娘亲虽然看不见，但她每天都会给我做糯米团子吃，爹爹呢，虽然有时候很严厉，但他会教我读书写字，也会给我买好多书看，我就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幸福啊，我以后就想开个饭庄当老板，天天给他们做好吃的。”
小姑娘又咬了咬唇：“但爹爹说，娘亲的眼睛只有仙术才能救好，所以我也想修仙。”
不知为何，季清漓听到小姑娘说的话，心口像被砸了一圈。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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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清漓回眸，只见贺兰宵左手拿了一串糖葫芦，右手拿了一只小兔子糖人。
季清漓起身接过，将糖葫芦和糖人都递给了小姑娘。
“瑶儿，姐姐问你，你和爹爹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小姑娘满脸笑意接过糖葫芦和糖人，将糖葫芦塞到了嘴里，边说开心边点头。
“那我们一直记得这份开心好不好。”
“嗯嗯。”
“姐姐这里有一个小册子，上面都是很简单的修仙术，以后隔一段时间，姐姐都会来这里教你学术法，我们努力修仙，争取去见当天界将军的爹爹好不好？”
小姑娘腾出手来，将小册子接过去，她开心地问：“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而且姐姐有办法让娘亲的眼睛恢复，瑶儿开不开心。”
“开心。”
季清漓看着小姑娘将糖葫芦拿过去，给娘亲也喂了一口，嘴角淡淡笑了笑。
“她也没有灵根吗？”贺兰宵靠近季清漓，在她耳边轻声问。
季清漓点头。
下一秒，季清漓伸手，手中忽然出现一厚沓小册子。
“帮我把这些册子给中毒的家人发下去吧，我想出去透透风。”
贺兰宵接过册子，册子的封面之上写了一行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
《修仙术指南——入门版》
他将册子翻开，上面是很基础的修仙口诀。
贺兰宵没有修过仙，但他完全看得懂。
一句句口诀旁边写满了秀气的注释，如何使用，使用效果是什么，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遁地术，防火术，防水术，清洁术……
每一页上都有注释，如何能不要求灵根就可以将这些术法融会贯通，使用出来，达到最好的效果。
又如何能在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时，迅速将术法使用出来。
贺兰宵慢慢翻看着，他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便全都记住了。
这些术法与深奥难懂的剑谱和入道心法不同，像是要把最最基础的东西撕碎揉烂，喂进看的人肚子里。
可他翻看着，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灵力在往记忆深处钻，像是主动要印在脑子里。
册子上下了记忆术法。
贺兰宵翻着册子的手一顿，他连忙转身去看，却发现季清漓早已出了灵药堂。
她的脸庞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昨日她在藏书阁一直熬到了凌晨，今日那么早来找他，怕是自己一夜未眠，而且这一整天又这般折腾。
她身后的腰伤还没好。
贺兰宵眼神中溢出担心之色，他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了一旁，追了出去。
夜晚浮屠世的风有些冷的刺骨，贺兰宵加快了步伐。
顾白婴说这毒素会复发，季清漓今日的情绪激动和低沉，他都看在眼里。
她在压抑着什么。
他想去看看她。
季清漓吹着夜晚的凉风，她闭眸，听着远处传来林中鸟鸣。
修仙者就是不一样啊，五感敏锐，视野通达，四周之物就算不动也能尽收眼底。
夜晚的风和月，树与桥，都具象化在脑海里，成为画卷。
季清漓站在一拱石桥上，衣摆在风中翻飞，腰间的银铃被吹响，流苏摇颤，长长的发丝随着风起舞。
本来带着冷意的一张脸，此时眼下的黑眼圈一时全显了出来，整个人都尽显疲态。
倒是显出了一副病态美人之感。
好累啊，季清漓觉得自己连说句话都累。
腰间的疼痛已经麻木，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辛劳已经过去，留下的只有心中的畅然。
可她却不知此刻，自己腰间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