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也不懂心中这股火从何而来。
明明半天前,她见那山间火星尚还心跳如雷,惊魂未定,然而此刻见着比她更丧气的人之后,那种火气便油然而生,烧得她胸口直疼,烧得她手脚发麻,烧得她眼前发黑。
她死死盯着大小眼,瞧了数眼,愈看愈碍眼。
那身破僧衣尤其刺目,她一把扯住布料,咬牙切齿,几欲当场扒个干净。
“你要是想继续当大小眼,就给我老老实实苟在我身边。”她沉声道,“我早就说了,入我小队者,不可有二心。”
“你人格分裂我不管你,但你要是起异心。”她低头,眼神如刀,“我就把你心挖出来,烧了喂狗。”
“我怎连个名字都没有?”大小眼有气无力地问,懒得挣扎,瘫在地上像个残件,任她扒拉。
“叫什么好……”他嘟囔着,“我想想……”
一旁的阿信看得头皮发麻。他不知两人间的恩怨,只觉得眼前此情此景颠覆他三观,进而扭曲他的五官。
一片废墟之中,一女子满身血污,蹲在一男子身上,一边扒衣,一边大喊“脱了脱了脱了!快给我脱了!”
……世风日下,败坏良俗。
阿信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家大人闭月羞花,知书识礼,哪点比不上这路人癫子?你竟如此有眼无珠……”
谷星正闹得火热,忽有守卫冲来。
没有那黑暗的束缚,阿信仿佛找回了战场本能,三两剑闪过,数人倒地,他一脚一个,全踹下山坑。
谷星废了老大劲,才将那僧衣扒下,随手扔深坑里。拍了拍手,指挥阿信将那瘸了腿的大小眼的背走。
阿信一脸生无可恋,只得蹲下身背起大小眼,三人再次启程下山。
山体余震未止,谷星边走边皱眉。封丘地震三番五次,就怕是在憋一个大的。
可封丘人真的会搬吗?真的愿意离开这片土地吗?
她目光掠过一处废墟,伸手搭上露出的一只冰凉手掌,指腹一触便知他脉搏早断。
半晌,她收回手,沉默地跟上阿信的脚步。
一路上,守卫愈发密集。可除了守卫,谷星竟发现还有一批黑衣人在与矿区守卫交战。
她眯起眼,扫见他们腰间那熟悉的枫叶铁片,顿时神色一凛。忽地那日在牢里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这些人竟都是萧枫凛的手下?
她气得牙痒,飞起踹了一脚阿信,“你家箫大人每天防我异心,自己却门开得敞亮?”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阿信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一脚,没注意,大小眼的脑袋就磕石墙上,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你别把我们队里的假账高手给磕傻了。”谷星话是这么说,抬脚又踹了阿信一脚。
“你好了啊!”阿信忍无可忍,一边背伤者,一边拦下矿区守卫,还得挨谷星的殴打,早就苦不堪言,他没处撒气,只好装作不小心,把大小眼的脑袋又往墙上一撞。
又是一声脆响,大小眼本来还有几分神智,被这两下子弄得眼白一翻,双脚都快蹬直了。
三人跌跌撞撞下山,忽闻一声异响,一信号炮腾跃空中炸开,原本还纠缠不休的守卫忽然全线撤退,转身就跑。
谷星抬头,见着空中冒着浓烟,她细数楼层,隐隐约约记得那是藏书的地方,看来林絮竹他们打算毁掉证据逃跑了。
她垂眸望地,遍地尸首交错。
封丘百姓、矿区守卫、萧枫凛的人……
不论立场如何,倒下的皆是血肉之躯。
刀入三寸,热血淋漓,无一人例外。
她心口依旧隐隐作痛,痛得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仍困在幻觉里?
三人互为支点,才堪堪走出那座吃人山。
一出山口,远远便见一熟悉身影。那人一个翻身,利落上马。
他身姿挺拔,披风卷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般,勒马回头,精准地越过人群,看向灰头土脸的谷星。
谷星对上他的眼睛,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人今天没戴面具。
今日的他,褪去官服,不再隐面,整个人锋芒毕露。少了几分礼制,多了几分张扬,美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五官立体得惊人,墨绿色的眸子在晨光中折光,几眼之间,便似将人心神勾走。
一身黑衣骑于墨马之上,马蹄铿锵,一步步踏来,每一声都落在她心上。
谷星原想抱怨几句,话到嘴边,却被这美色生生眩晕,嘴皮子抖了抖,硬是没说出口,索性闭嘴不语。
下一瞬,萧枫凛已勒马于她面前。
他低头看了她数眼,眉微蹙,身子前倾,骨节分明的手背缓缓贴上她的脸颊。
那一瞬,凉意顺着皮肤渗入心口,她像被点了穴,动也不敢动。
三息之后,他收回手,嗓音沉沉,带着点责备,“你知道你在发烧吗?”
阿信闻言一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谷星脸色确实泛红,脚步也有些飘。
这人发烧竟然还能如此彪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瞥了萧枫凛一眼,后者只是轻轻点头。
阿信也不多问,赶忙将大小眼托付他人,自个儿去找小桃了。
谷星便站在原地,光明正大地把人从头看到尾,看得心旌摇曳,直到瞧见他左眼角那颗细小的痣,惊觉竟有妖孽乱她道心。
她心道:萧枫凛终于要和朝廷闹掰了吗?
萧枫凛察觉她的注视,微微侧头,自以为遮去面庞,却不知那一动,更将他清隽凌厉的侧脸,晒得愈发清晰。
他嗓音淡淡的,“你若有事,我今晚事了去找你。”
说完,他轻轻看了谷星一眼。便不告而别,转身策马离去。
下一刻,战马长嘶,萧枫凛立于高处,长鞭一挥,话不多,只三两语,便令众人归队,重整旗鼓,奔赴矿区残阵。
披风卷起,盔甲泛光,他仿佛与那书房中写公文的“刑部侍郎”再无瓜葛。
他是属于这片沙场的。
晨光映在他的肩头,披风随风狂舞,马蹄踏风,沙尘漫天。
四下尽是苍茫,唯独那一点黑影,分外清晰。
谷星怔怔望着那背影,只觉呼吸微乱,心跳无序。
她望着那朗朗白日,忽觉并非处处皆死路。
……
谷星回到封丘城里,还没见着小桃,就被烧得晕了过去。
好消息,不是鼠疫。
坏消息,是胸口那处旧伤发炎了。
起初不过是低烧,可一到夜里,便如山火燎原,额头滚烫如炉。小桃急得团团转,灌了不知多少药汤,仍不见丝毫起色。
即使旁人不说什么,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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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怀疑起自己的医术。她慌得心惊,用着谷星让她研制得那些小药丸,生生吊着她的体温,怕她再睡下去,脑子都要烧坏。
谷星时清时昏,清醒时眼神涣散,昏迷时却喃喃低语。
“……回家……”
“小喻……”
小桃无法,扯着断腿断手,在床上躺着的大小眼来到谷星的床边,让他支点招。
大小眼只看了一眼,便吐出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这的药救不了她。”
第二句是“她死不了。”
床边,萧枫凛坐得端正,一只手搭在谷星的脉上,长睫低垂,看不清神情。
那身影冷得过分,却叫人看一眼便觉得心惊。
小桃眉骨突突,觉得萧枫凛风平浪静之下,实则快痛晕过去了。
她压低声音朝大小眼耳边丢了句,“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毒呢,有合适的吗?”
大小眼虚弱无比,仍病气缠身。他没说话,又忽然抬眼望向窗台,神情微动,竟缓缓躲到小桃身后去了。
就在这时,
那本无一物的窗台,忽地扑簌落下几粒细沙,下一瞬,一道身影破风而下,轻巧落在窗沿之上。
阿信反应极快,寒光一闪,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猛地一滞。
竟是那日之后,失踪已久的云羌。
两月未见,她显然也未曾好过,眼下青紫,一双黑如墨的眼眸里说不出的疲惫。
她浑身是血,提着一只沾血的布袋,扫了一眼床上的人,愣了一下之后,从窗台轻身一跃落地。
小桃鼻尖一动,嗅到空气里浓烈的血腥气味,心中一凛。
她瞥了一眼那圆滚滚的布袋,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撞上了大小眼。
两人对视一眼,师姐弟此时此刻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你怎么在这?!”阿信眼神一紧,立马看向萧枫凛,生怕他一念之间拔剑,把云羌接着送上黄泉。
好在萧枫凛眼底情绪沉沉,竟松开了那只快黏在谷星腕上的手。
阿信咂了咂舌,把剑收回,刚想说话,却见云羌已将布袋扔到脚下,用身上干净布条反复擦手。
擦了半天,血还嵌在指甲缝里,根本擦不干净。
她沉默半晌,一脚踹向那布袋。
那布袋意外地撞上桌角,随后滚到了两师姐弟的脚边。布口随之一松,县令的头就滚了出来。
双眼圆睁,死前似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整张脸扭曲成惊恐至极的模样。
小桃倒吸了一口气,又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了大小眼的脚上,大小眼却不敢吱半声,嘴角微勾和那县令大眼瞪小眼。
阿信眉头一皱,他道怎么找不着林絮竹和县令。
原来还有人抢人头,只是不知林絮竹此刻又在哪?
就在此时,谷星忽又说起胡话。
她半睁着眼,望着虚空,喃喃低语,
“小喻。小喻。”
云羌静静地走近床前,眼神落在谷星身上。
她望着那被冷汗浸透的额发,望着那双不安张合的手,望着谷星唇间微启,语无伦次。
然后,她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生生压下,只留温柔。
她伸手握住谷星的手,
“我在,谷星,”
“我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