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麦斯惊醒过来,那副挂在墙壁上的世界地图让他打了个颤。
地图上的陆地用线条分割出国家、部落或是某股势力,又用相同的色块,表示某国本土与殖民地或朝贡国的联系。
新发现的大陆乃至东印度的辽阔土地,本该由葡萄牙和西班牙瓜分,可如今却混进了不同的色彩,十分清晰地展现了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衰落。
残酷的事实让他感到无比的悲愤,但这些无力的情绪之下,还藏着巨大的震惊——
大同社,一个生于明国内陆的反叛力量,夺取明国的港口不过两个多月,其对世界的认知是如何超越明国的权贵和官僚的?
“甚至”,他恐惧地想着,“超越了葡萄牙、西班牙以及尼德兰、英格兰……”
他看着世界地图出了神,这副地图堪称伟大——
如果上面的那片南方大陆,被他们称作“大南方未知大陆”的轮廓没有问题的话。
如果在南方未知大陆的遥远南方,当真还有一片冰冻着的极南大陆的话。
这是何其伟大的地理大发现啊!
但他能相信吗?
一个刚刚接触到大海的反叛势力,甚至没有自己的远航船只,竟然比欧罗巴的强国,先探明两块新大陆——
难道是神在梦中启示了他们?
他又想起了那位名为“李潜龙”的大同社将军给他看的商品——
精致的陶瓷和丝织品,芳香怡人的香皂和香水、甜美的白糖、坚硬的铁锭,以及比威尼斯的玻璃镜还要精致多样的镜子。
或许,他该咽下这口气,在这个由明国反叛者建立的新城市,再造一个濠镜澳。
但明国会同意吗?
出神之际,房屋外一阵响动,他贴在门上停了一阵,是葡萄牙语。
他面露羞愧,但片刻后便消散了。
这些葡萄牙水手被他的书信骗住,被大同社俘虏,总好过大同社趁着众人反应不及打上伦敦号,将他们都打杀了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还不能死。
声音渐渐平息下去,水手们大概也都被关进了单独的房间中。
他面色黯淡,却突然听见英格兰话。
他身子一僵,门被人拉开,怪异的姿势让门口的大同社的将军“李潜龙”露出了一点不礼貌的笑容。
他根本没有理会“李潜龙”,而是死死盯着“李潜龙”左手边一人。
“维尔斯!”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那人的姓名,但维尔斯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悦,只是干笑一声,藏着无奈。
李潜龙右手边的年轻通事说道,“很遗憾,戈麦斯绅士,维尔斯船长和英格兰的商人们,才是大同社的贵客。
“请戈麦斯绅士暂且在珠池邑多留一段时间。等到我们与贵客达成合作,我们会给戈麦斯绅士自由。”
戈麦斯忘了顾及体面,怒吼一声,却被人架入了房中,门也随之关闭。
沉寂的房间中,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他的目光挪向了那副世界地图,忽地明白过来——
大同社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与英格兰人建立联系。
他虽然不知道大同社从哪得知了伦敦号的消息,又是如何将珠池邑的消息传递给了维尔斯等人,但事实就是,这一切背后的推手都是大同社!
难怪香山的官员那般反常!
“明国……”他躺在床上恶毒地说着大明的坏话,“腐坏到了这一地步!明国那尊贵的皇帝陛下,坐不了几年王座了!”
戈麦斯深陷被软禁的痛苦中时,维尔斯与英格兰商人亨利·伯尔福特也在为大同社对他们的了解而感到惊诧。
“贵国与葡萄牙的合作十分脆弱,根本经不起考验。正如这次濠镜澳之行,葡萄牙人百般刁难,贵国根本不能单独与华人接触,谈何贸易?”
年少的通事侃侃而谈,英格兰话虽说得有些奇怪,但他二人都听得懂。
他们也因此仍旧震惊着,一个与他们国家未曾有过接触的国家,为何会有一个精通他们国家语言的通事?
当然,让他们两个多月都未曾想通的是,大同社是怎么做到提前那么早布局的?
维尔斯还清楚地记得,在濠镜澳内港,这位年少的通事伪装明国官员上船,刻意激怒他与他斗殴,两人肉搏时用英格兰话说出珠池邑之事时他的不可思议。
此后,在被香山县衙当面诘问时,这位通事又隐蔽地送来海图。
那时他才探查到消息,所谓的珠池邑乃是明国合浦县东南一角,刚被明国叛贼占据。
也就是说,在大同社布局之前,大同社甚至还未曾拥有一个港口。
如果不是大同社行事的果断和神秘,他也不会冒险改变航向一探珠池邑,结果让这些可恶又令人着迷的华人夺走伦敦号。
“想必葡印总督同意与贵国合作的消息已经或即将传达到查理一世国王陛下耳中,他一定非常高兴,并且准备组建船队正式来华。但是,濠镜澳会同意吗?”
通事的话将维尔斯拉回了现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但濠镜澳不会同意,明国的广东官员也不会同意。”通事保持着微笑,徐徐说道,“濠镜澳的‘夷人’已让他们十分头痛,更容不下不知底细的英格兰人。
“不知船长是否听说过尼德兰人的事迹?巴达维亚的尼德兰觊觎明国的财富,企图与明国建立直接的贸易关系,用尽手段,甚至不惜掀起战争,却仍不能如愿。
“贵国寻求与华贸易的结局,必然与尼德兰一样。外交手段失败后,定会采取暴力。但明国拥有庞大的疆域和上亿的人民,远比印第安人的国家更为稳固强大。”
维尔斯船长心脏突突地跳着,这些华人竟然还知道新大陆的事。但转念一想,他们能对欧罗巴诸国如此了解,又岂会不知新大陆?
难不成大同社中有人曾经去过欧罗巴?
他正想着,通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希望维尔斯船长能在印度劝阻那位即将来华的船队的首领,提醒他不要去濠镜澳,尽早到珠池邑来,以免一些不好的事发生。”
通事说罢,沉默了许久,看来通事的话暂时说完了。
他神色镇定地说道,“贵社的商品我都见过了,没有人会拒绝与贵社的贸易。方才贵社的劝告,我也会据实告知我国的东印度公司。但是……”
顿了顿,他严肃地说道,“关于贵社提议将伦敦号租或卖给贵社之事,请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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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答应。”
通事与那将军说了几句话,便又看向他说道,“维尔斯船长,还有伯尔福特绅士,你们可想清楚了?”
伯尔福特看向维尔斯,似乎想劝说一句,但维尔斯神情十分坚定,他知道多说无益。
“维尔斯船长,”通事道,“我社海军正在创建之中,正是需要贵国这等大船的时候。这时候相助,用我国一句古话,正是快要冻毙时送来炭火。
“这样的情谊,如果我社以后建国,必不吝一个爵位。维尔斯船长也应当知道,我国幅员辽阔,远比贵国大得多,得我国爵位,船长不会吃亏。
“维尔斯船长,伦敦号虽是贵公司的资产,却丢失于葡萄牙人之手,与你有何关系?而且你带回了一条与华人贸易的重要消息,显然功大于过。
“如果船长将伦敦号带回印度,那么船长手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社在意的东西?往后的贸易也必然被贵公司或是国王陛下垄断,船长能得到什么?”
维尔斯道,“贵社难道不怕与东印度公司乃至我国为敌?”
通事笑了,“维尔斯船长,是一艘船重要,还是每年高达上百万英镑的贸易重要?而且,即便贵国与我社为敌,又能如何?
“贵公司乃至贵国连濠镜澳的葡萄牙人都奈何不了,难道还想威胁我社吗?”
维尔斯船长面色铁青,通事接着说道,“不妨与船长直说,我社之所以选中贵国,正是看中了贵国在东印度立足不深。
“如葡萄牙、西班牙、尼德兰等国,都在东印度等地经营已久,谈判时不会轻易松口。只有贵国,会与我社通力合作。
“但是,如果贵国如此短视小气,那么我社不如去找尼德兰人。尼德兰人如日中天,即便我社让点利,难道就赚不回来了?
“葡萄牙和西班牙也未必不能试试,贵国不想赚钱,不代表他们不愿意赚钱。银子,常能弥补仇恨。船长,你说对吗?
“再者,即便都不行又能如何?我社胆敢抵抗拥有上亿人口、百万军队的明国,又岂会畏惧尔等来自万里之外的国度!”
伯尔福特忧心忡忡,维尔斯忍着怒气,想了许久,看着正襟危坐、镇定自若的大同社将军,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果我不同意,你们是不是准备直接扣下伦敦号。”
通事笑而不语,伯尔福特大惊失色。
维尔斯深呼一口气,“想必扣下伦敦号后,你们应对我国的问责,也会有另外一套说辞。而为了与贵社贸易,我国一定不会在意我们的下场。”
他朝着端坐的大同社将军拱了拱手,这是他在香山时学的礼节。
“既然如此,我只能答应了。贵社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一说,我虽然被迫做了叛徒,但也只能期盼着贵社建国之时,给我的爵位能高一些。”
通事深深一笑,满意地说道,“船、船匠以及其他工匠,还有欧罗巴涉及天文、地理、数学、物理等学科的书籍。如果有学者愿意过来,那么更好。”
维尔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两位,请随我们去用晚宴。”通事起身请道,“一周内,我们会想办法将你们送去濠镜澳,而葡萄牙人会留在这里。我想,你们会有办法从濠镜澳返回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