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罗两人正想询问清楚,刘今钰却又指着地图说道,“且说回正题,昭平至边蓬寨的粮道,首重思勤江。
“昭平四面皆山,明廷为镇压瑶乱,曾炸毁桂江险滩,曾修建北通平乐、南抵苍梧、西达永安州的官道,但东面却不曾修出一条好走的道来。
“府江东岸重岩叠嶂,我社一时也无力修通道路,是以只能通过思勤江走水路到清塘,再由清塘转陆路,沿江至白霞,最后翻过西山抵达边蓬寨。
“水路、陆路相加约一百四十里,从边蓬寨至昭平需两日,从昭平至边蓬寨则需三到五日不等。昭平坚守五天,即能等来援兵。
“我的想法是昭平留一营,边蓬寨留一营,清塘留一营,再建一支船队驻走马,专门护卫思勤江航道和昭平县城附近府江航道。
“我在平乐、昭平征集的船只尚有些不足,罗固、管事头,要麻烦你两位多多征集船只和船夫,这是守住昭平的关键。”
李荆楚答应下去,罗固却有些等不及了,“社长,你要走了?”
“暂时不会,社里的建工队和工兵这几日应该会赶到昭平。”刘今钰回道,“我会与他们好好商议如何改造昭平县城。如有可能,沿线也会建起几座小棱堡。
“趁着明军尚未回过神来,我们必须先构建一条安全的辎重运输路线,是以我们没时间去清除北陀、仙回等堡营。若是此后守军有余力,可尝试铲除一二。”
罗固有些发愁,刘今钰笑着权威道,“罗固,怕甚么,守城而已,又不是叫你去打桂林。放心,我不会让广西兵有机会全力来犯的。”
罗固脸色稍安,刘今钰拍拍他肩膀,“我相信你,放胆去做!”
他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其实在大同社几个高级将官里,他的胆子也不算小,但比起眼前这位主,他也只能自认保守了。
如今桂林有一两万人牵制广西总兵及柳庆参将等部,听社长意思,还有办法绑住石之碧、周烈两人的手脚。
那么,除非郑茂华疯了,土司也配合他发疯,调动上万狼兵打过来,或是广东大军进逼昭平,否则昭平确实无虞。
“此外……”刘今钰像是碰到了什么难题,眉关紧锁,想了好一会才道,“山中的僮瑶,还是不能当作不存在。
“罗固,你试着与他们交流看看,管事头要是愿意帮忙更好,且看他们有没有起义的想法,是否愿意与我社合作。
“愿意合作最好,不愿意也就算了,只要他们不动昭平、不截断思勤江,你也莫去管他们,便是让点小利也无妨。
“但你要记住,无论合作还是不合作,绝不能不顾底线,哪怕退出昭平,也不能逾越!”
罗固肃然点头,李荆楚心中有些不认同,却也有些钦佩。
他觉得大同社时刻强调什么底线有些愚蠢,那些百姓能换几两银子,值得大同社冒着失陷城池、打败仗的代价去维护?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晓和尚说得对。
大同社越是这样坚守底线,他与大同社合作便越是放心,心中的提防和怀疑早已不像起初那般深重。
不止他,黄细雪等人也是这般想。
难道,这就是大同社守住底线的原因?
他有心想找个机会问问刘今钰,与这位社长打过几次交道,他认为自己基本摸清了她的性子,哪怕不会全盘托出,至少不会骗他。
但不想往后十数日,刘今钰一头扑在了改造昭平城的大工程上。
罗固也在忙着驱赶明军哨探、召回躲入山中的青壮、征集船只船夫组建船队,没空搭理他。
他实在按捺不住,便以询问何时夺取贺县的借口要求见刘今钰一面。
哪曾想罗固差人告知他,刘今钰已领保家队一营、护乡队两营离开了昭平,因军情紧急忘了告诉他。
但传话的人又说,刘今钰不会失约,十一月下旬,会到边蓬寨,与他合兵攻取贺县。
他顿时火大,却也不免焦虑——是何军情紧急到刘今钰不辞而别?他麾下大军和所得四城会不会受影响?
念及此,他再没心情去找罗固讨要说法,当即拔营返回边蓬寨。
离开近一月,边蓬寨似乎没有变化,这座小城的坚韧出乎他的意料,然则黄细雪告知他的消息更叫他惊诧——
广西总兵王扬德十日前与周、石两部合兵,领三万人围攻大同社仅留有一团乡勇驻守的镇峡关。
他听得目瞪口呆,“三万,广西从哪凑出的三万人?镇峡关保得住么?要是广西兵打进湖广,恐怕永明、江华也保不住。我们要不要救援大同社?”
……
永明县镇峡关①。
该地原有营寨,由永州卫调百户一员、旗军四十人、杀手十人驻守。
大同社接手后,本拟着改建为棱堡,但因水泥产量不足,驻守该地的先锋营乡勇只能在原有营寨基础上增建土墙、挖掘沟壕以增强城防。
但这么简陋的防线显然不足以抵挡王扬德的大军。
王部五日前围死镇峡关,此后每日猛攻,守军死伤惨重。
尤其是昨日,王部大炮送到。其在关城南北山峰构建炮阵,炮弹直接轰击关城内部,几乎每一次炮击都能带走数条乃至数十条人命,镇峡关已摇摇欲坠。
西寨墙被冲破三段,守军连退数丈,有人脱离阵线逃命,驻守镇峡关的乡勇团团长将身边大半兵卒补上,方才重新夺回寨墙,止住退势。
高高空似有猛兽咆哮,数十枚炮弹裹挟着雷火落下,在关城内扫荡八方,破坏器械,收割人命,连同一阵阵凄厉的叫声也被它碾成碎屑。
陈团长面如死灰,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明军仍如潮水般涌上来,他看不到一点希望。
甚至,他想干脆城破好了。
死,也该让他死个痛快。
兵戈声中,陈团长思绪止不住地发散,他想起了他驻守潭府堡时,那个哄骗他们去救援刘社长的络腮胡。
没有他,社长撑得下去吗?
他不知道,但他只希望现下也有这样一个人,突然率领一支援兵抵达战场。
因为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四面寨墙,地面是尸体,血泊汇合成河;地上是枪矛等武器的交击,是人与人的拼杀;空中是散不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是不停歇的叫喊声和轰鸣声。
明军又冲了进来。
缺口逐渐变大,像是察觉到了猎物大量失血即将无力挣扎,明军的攻击陡然猛烈了几分。
陈团长心中一颤,环顾四周,一张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
“到时候了……”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长呼一口气,舔了舔唇上死皮,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眼神藏着几分不甘和恐惧,声音却又坚定又响亮。
“弟兄们,明狗四面围城,我们退无可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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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光明狗!为父母妻儿,杀出个一生无忧!”
他带头冲了上去,众乡勇颇受激烈,明军竟又被打退几步。
战事一时焦灼。
“不要退!”
陈团长用力将面前的明军扎穿,大声呼喊,全然不顾左肩那个正在涌出鲜血的硕大伤口。
“不……”
两边山峰上的大炮再次轰打关城。
南寨墙被打出一处缺口,虎狼般的明军一拥而上,守军节节败退。
陈团长眸子一颤,心中一阵强烈的无力感袭来。身边几个士卒挡在他面前,将几个趁机想要袭杀他的明军打退。
“团长,还没输!”
一人怒吼,陈团长紧握着长矛,面露决然。
“不退!”他用尽全身气力地喊道,“我们不退!”
鲜血侵染了他大半个身体,他浑然不觉,大迈步冲到最前线。
“弟兄们,随我杀敌!杀啊!”
众人纷纷应和,喊杀声中,隐隐一阵熟悉的军号声传来。
陈团长犹不敢相信,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各种声音的混杂中,他似乎听见了“同”、“援”等字眼。可那声音比连身边士卒的喘息声还要小,他怎么敢信?
何况,这才几天时间,何来会发援军过来?
道州、永明才两营人马,又皆是乡勇,怎么敢来与明军野战的?
“杀!杀啊!”
他拼命叫喊,想着将那些杂音驱走。
越是想着援兵到了,他的斗志便越绵软,身体某处像是出现了一个大洞,气力以极快的速度流逝着。
他抓着长矛,咬着牙向前一挺。
一个年轻的小兵往前扔了什么东西,嘭得一声响,几个明军鬼哭狼嚎,周边十几人乱作一团。
“好!”
他大喊一声,身体愈发虚弱,苍白的脸勉强支起一个笑。
好小子,不知从哪又找出一个震天雷!
他顿时遗憾起来,心中暗自想着,“若非社中火药紧缺,镇峡关便能多备些火器。哪怕只有震天雷,也能多撑几天……”
明军后方,似乎有些杂音。
明军前锋进攻的势头,也渐渐没了最开始的凌厉。
南面寨墙,明军似乎有些混乱,本已打入关城中的明军正被驱逐出去。
“明狗不行了!”
眼前的世界时而摇晃一下,他死死咬着牙支撑着。
“弟兄们,明狗又不行了!让他们看看,我们大同社的乡勇也比他们这些狗丘八能打!”
众人大笑着杀敌,明军的攻击愈发疲软,四面皆被他们打出城去。
他身子一晃,几个兵连忙扶住他。
眼皮越来越重,他却笑道,“我没事,快去杀敌!”
东南北三面突然响起一阵不正常的嘈杂声,都是从军阵后方传来。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意识却不受控制地弥散。
“团长!”身边一道急切而又兴奋的声音,“团长,快看,山上!”
他抓着身边人的手臂,眼睛拼了命地睁开,只见高高的山岗,一面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团长!”
身边战士兴奋不已地喊了一声。
他嘴角上扬,渐渐晦暗的世界只余下最后一抹红色。
“那是,我们的旗帜……”
“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