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一一抬头,便看到了伫立在一片破旧乃至倾颓房屋之后的蓝山县城。
他四处张望,只见钟水两岸荒芜了大片田土,若不是还能看见田埂,恐怕初到此地的外人会以为这就是一片未曾开发的荒野。
“这田不种,实在太可惜了!”
胡楚一虽是常宁城里的市民,但这个时代谁家都与田土脱不了干系,看着这么多田土荒废,他心中仍觉得可惜。
“胡爷,常宁难不成便没有荒田了?”晓和尚本在微笑,不远处闪过一个瘦弱的黝黑汉子,笑容顿时僵住,“说来说去,无非是种田赔本。
“自万历末年起,大明到处用兵,几番加赋。尤其是今上登基后,流寇愈来愈多,赋税也越来越重,胥吏到处搜刮,蓝山可谓民不聊生。
“有五年间赋税增加三倍的,有杂税是正税十百倍的,众多百姓因此逃跑。有个叫牛甑头的地方,百户只剩两户,还不是原来的住户。”
晓和尚这么一说,胡楚一便明白了,常宁税吏的本事恐怕不比蓝山的差,只是常宁稍稍富庶一些,情况尚未恶化至蓝山这等情况。
胡楚一突然走快了几分,捡起路口一个包裹,提到晓和尚面前笑道,“和尚,你说怪不怪,蓝山这等穷地方,包裹竟然没人捡走,且让我看看里面有银子么?”
晓和尚想了片刻,露出颇有深意的微笑,“这里面定然有比银子更值钱的玩意。”
“喔?”胡楚一已经打开包裹,里面除了几块破布,竟有几张田契,“喔!”
他猛地抬头,“和尚,你怎么晓得……”
话音未落,背后响起一声兴奋的叫喊,“差爷,就是他们两个!”
胡楚一抓着田契,惊诧地转身往后一看,只见黑汉领着四个衙役向他们走来。
胡楚一皱眉道,“这……莫非是要诬陷我们偷了他家田契?”
“非也,”晓和尚向前一步,与他并肩站立,“他不是要诬陷我们偷了他田契,而是要将田契送与我们。”
“啊?”胡楚一疑惑不解,“他是疯了么?”
“胡爷,且听我讲个故事。蓝田有一个跛夫,名叫雷良诚……”
晓和尚此话一出,胡楚一当即表示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晓和尚却置若罔闻地继续讲了下去。
“他就住在牛甑头,卖了三间屋、一亩田,抵押家中用具,都不能交齐税。一日税吏上门催税,他请求税吏稍稍宽限……”
胡楚一几次打断都没用,一时无语至极,转头盯着那黑汉与衙役,心中盘算着待会若是黑汉和衙役发难,自己打几个,晓和尚打几个。
“雷良诚有一相邻远亲,叫作二旺,居于洞穴中,靠蔬食勉强养活其子、母。当日雷良诚午后杀狗,备齐酒菜,请二旺赴宴……”
黑汉叽里呱啦与衙役说着什么,看着很是高兴,胡楚一握着腰间的刀柄,脸色越来越难看。
“二旺问雷良诚款待他是何目的,雷良诚说谋食便无力缴税,缴税便不能谋食,只能逃离家乡了,所以临行前杀狗好好吃一顿,并无其他目的……”
黑汉与衙役们越来越近,那时不时飘来的目光像是抓到了美味猎物的野兽,他基本确定那包裹就是陷阱,索性听起了晓和尚的故事。
“雷良诚说完,便让妻女端上肉羹、酒水。二旺已无怀疑,喝得大醉,不想雷良诚将田契放入二旺囊中,又唤来税吏,说家中田已卖给二旺……”
胡楚一听得若有所思,那黑汉已至面前,大声道,“几位差爷,你们看,我家田已经卖与这两人,田契就在这矮胖子手里……啊!”
话音未落,黑汉一声惨叫,一把飞刀插进他右肩,鲜血如注。
胡楚一怔住,衙役惊愕不已,那黑汉因剧痛面目狰狞,指着晓和尚颤颤巍巍地说道,“差爷,这秃驴当众伤人,定是假和尚,快抓了他!”
晓和尚右手一挥,一把飞刀插入一衙役脖颈,那人捂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肌肉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
“贫僧不仅敢伤人,还敢杀官差。”
晓和尚若无其事地又取出一把飞刀,黑汉尖叫一下瘫软在地。
中刀的衙役已跪倒在地,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捆缚着他,他不停地挣扎着。
剩下三个衙役对视一眼,竟往县城逃去。
“最后的结局是,”晓和尚掷出飞刀,替衙役终结了痛苦,“税吏消了雷良诚的税,将二旺的名字记在税册上。
“二旺承担不起重赋,只得舍弃家业逃亡,其后蓝山县人,称那块田土为‘狗肉田’。”①
黑汉连滚带爬地跑了,晓和尚往前走了几步,将飞刀从衙役尸体上取下,擦拭干净又收了起来。
胡楚一沉着脸走上来,看着向县城逃命的三个衙役,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晓和尚也眺望北方,轻笑一声道,“胡爷,该放信号弹了。”
胡楚一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把短火铳,很快刺耳的爆鸣声冲上天空,炸开一大团红色。
晓和尚安静地目视前方,隐隐约约有叫喊声传来,胡楚一眉目间有些激动,“和尚,不会出意外罢?”
“能出甚么意外?”晓和尚微微一笑,“其他县城,管不了乡里,好歹能管城厢。胡爷也看到这蓝山县城厢是何光景了,且安心。”
话音刚落,蓝山县城处也响起信号弹的尖锐声响,一团红色烟雾随之在天空弥漫开。
“好!”胡楚一喜形于色。
晓和尚迈开步子,“胡爷,且去看看蓝山县城内是甚么模样。”
胡楚一笑得合不拢嘴,“好!”
两人走得不快不慢,约莫一刻钟到了蓝山县城南熏门。城墙上下杀气腾腾,南门及月城内外铺了一层血肉。
城内传出阵阵冲杀声,晓和尚与胡楚一相视而笑,取来两柄大刀正想加入战场,却听见身后一阵喧哗。
先前那三个衙役竟与二三十人杀了过来,首领身边那个衙役看见晓和尚和胡楚一,顿时惊呼道,“是你!”
晓和尚呵呵笑道,“当真是冤家路窄。”
此时门洞里出来几人,打头的沉声道,“是北门外西关营的杀手,来得倒不慢!”
晓和尚瞥他一眼,笑道,“雷执法,如今被内外夹击,可还守得住南熏门?”
“如何守不住!”雷执法咧嘴笑起来,“一个个瘦得跟竹竿似的,手里的刀矛不知哪年的陈货,莫说这些人,便是上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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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怕!”
雷执法刚吹完牛,西关营杀手已杀至面前。
雷执法等人手中刀矛质量确实过关,打了几个回合,几个杀手手中的武器便被打断。
城墙上此时腾出三个弓手支援,众杀手顿时招架不住,往四面溃逃。
“不要追,小喽啰,不值当。”
雷执法收拢刀矛手,笑说城里也是不堪一击的小喽啰,让晓和尚和胡楚一在月城里等着便是。
晓和尚听了这话,便真只在月城里等着,胡楚一按捺不住心中亢奋,道,“你当真不去?”
“去甚么?他是绣衣执法,贫僧是绣衣使者,打架,贫僧只能听他的。”晓和尚回道。
胡楚一干笑两声,又问,“这甚么执法、使者,还有直指,有何区别?”
城门里血肉横飞,晓和尚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神态放松地解释起来:
“直指是绣衣司老大,执法负责司中警卫及日常工作,特殊时期也会执行抓捕或是战斗任务。
“至于绣衣使者,则奉命隐藏在各处收集情报,必要时也会执行游说、离间、刺杀等任务。
“胡爷是条好汉,在道上混得开,是绣衣司要的人才。若胡爷不嫌弃绣衣司,贫僧可向直指引荐。”
胡楚一敷衍地笑了几声,心里却在想:“这甚么绣衣司,不就是锦衣卫、东厂么?老子才不去……”
忽地他眼睛一亮,“赢了!”
城中试图夺门的官兵退了回去,雷执法大笑一声,转头进了月城,正要说话,便见外边有人进来说道,“雷执法,李荆楚来了。”
雷执法顿时脸色阴鸷,晓和尚神情一动,但刚说了“雷执法”三字,雷执法便摆手道,“李使者放心,我们守着南熏门,李荆楚去打县衙便是。”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李使者、胡员外,李荆楚便交给你们应付了。”
说罢雷执法头也不回地进了城,往左一拐便不见了身影,许是上了城墙。
晓和尚并不在意,笑呵呵地去了城外。
胡楚一跟在后面,很是不理解地说道,“我们从临武过去,那李荆楚一个瑶人,明里暗里刁难,哪有想合作的样子,何必将蓝山县城白白送与他!”
晓和尚却道,“不是我社要将蓝山县城送给他,而是蓝山县城本就不在我社手中。”
胡楚一并不赞同,“我知道贵社没兵往南边派,但官府也没有,县城怎么就守不住了?”
晓和尚道,“我社要的不是县城,而是一县百姓。现下,时机并不成熟……”
“怎么不成熟了,你社治理乡里那么厉害……”
胡楚一尚未说完,一众椎髻跣足、着斑斓布褐的瑶人奔至城下,为首一人左腰大刀、右负大弩、手持长枪,脸上仍有几分警惕。
胡楚一见状有些不满,干脆偏头看向一旁。
晓和尚很是和善地说着当地瑶话,“管事头,看来我社提供的兵器不错,这么快便打下宁溪所城了。”
管事头李荆楚面色稍霁,“贵社的诚意我们知道了。待攻克蓝山县城后,你我好好聊聊!”
晓和尚不疑有他,让开身子,“管事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