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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流转

作者:糖炒栗子不放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唐家大屋。


    唐廷瀚急急忙忙送来唐景宽的信。


    杨文煊接过信,撇了眼吃着桃子毫无反应的刘今钰,心知这家伙肯定还沉浸在抓捕蒋天锦失败的不爽中,便拆了信先看起来。


    刘今钰此前撤离在外人员时,唐景宽坚持不肯回来,声称要保留一条官绅与大同社的交流通道,说自己无儿无女,哪怕死在邵阳城也无妨。


    唐景宽不肯回来,他和刘今钰也不可能把人绑回来。


    也不知官府怎么想的,大同社与乡绅大户交恶后,府衙仍留着唐景宽正常办事。


    这段时间唐景宽不时便会传回些消息。但无非是某某乡绅大户又在告状,或是逼迫官府发兵剿灭大同社。


    原以为又是某大户在闹,但扫了几行,杨文煊便蹙起眉头发出一声“咦”。


    唐廷瀚担忧地看他,刘今钰也扔了桃核,一面擦手抹嘴,一面问道,“信上写甚么了?”


    杨文煊将信递给刘今钰,似笑非笑。


    刘今钰拿过信看起来,眉头越皱越深,杨文煊却转头看向沉默的唐廷瀚,“廷瀚,还有事么?”


    唐廷瀚面露迟疑,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二厢大围里的老童生去见了刘林祯。”


    杨文煊脸上闪过疑惑,唐廷瀚提醒下才想起是之前说大同社败坏风气的那位。


    “那老头子怎又来了?”刘今钰不满地嚷道,“那老头见刘林祯要做甚?莫非觉得大同社与官府乡绅不对付,便又有胆子来嚼舌根了?”


    唐廷瀚有些底气不足地答道,“老童生与刘林祯说了甚么我等没查出来。他们只说了不到一刻钟,有人旁敲侧击,刘林祯却没透露半个字。


    “只知谈话后刘林祯心情不佳,并且闭门不出。是否……”


    他顿了顿才低声说道,“派人去大围里‘问问’那老童生?”


    刘今钰冷哼一声,唐廷瀚不免有些无措。


    杨文煊却已经看出来刘今钰的火大是对那老童生的,只怕自家好友对老童生根深蒂固的歧视始终耿耿于怀。


    “那老头的事且放一边,如今在官吏乡绅眼中,我身上的罪状只怕罄竹难书,甚么有伤风化简直不值一提。反倒与一个老头计较,太跌份!”


    刘今钰显然是不想忍这口气的,但她最后保持了理性。


    教训老头最大收益无非是老头闭嘴和自己出气罢了,于如今局势没有半点好处,但却有激化矛盾的可能性。


    她不怕官兵,但拖得越久大同社和农联便能越强,何必节外生枝。


    平复了心情,她将信给了唐廷瀚,“你与你爷好生准备,新任县丞梁国德要来谱口冲了。”


    梁国德是来“落实”拖了半年的剿匪奖赏的。


    两次剿灭四望山匪,首功在王省,唐家是陪衬,因此明面上只得了十两银子和衙门对义民的旌表。


    “像唐先生这等德高望重的人物,早该充贡了。”宴席间,喝红了脸的梁国德笑着给唐景谦敬酒,“唐先生的二公子,我看着颇具文才,怎能不去院试?”


    唐景谦说着客套话敷衍过去。


    刘今钰与杨文煊对视一眼,已是了然。


    县衙这是用唐景谦岁贡和唐廷瀚生员为筹码,换取大同社让步。


    可惜,大同社当家作主的不是唐家。


    梁国德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显然有些不满,找了借口离席。


    陪同他来的陈春勉强挤出笑容,低声说道,“大同社便是真不想让步,也该装装样子,衙门才好斡旋。


    “几位也该听到风声了,李太尊记挂着邵阳的事,帮着现下的熊太尊造势。虽说参将守备已无可能,但邵阳极有可能增设一把总。”


    刘今钰闻言挑了挑眉,杨文煊担忧地看她一眼,她却不以为意说道,“增设把总实乃邵阳百姓之幸。有官兵坐镇,料想邵阳的魑魅魍魉再不敢祸害百姓。”


    邵阳县城增设把总,刘今钰乃至邵阳县大部分官吏乡绅,都是近日才知。


    此事源于李吴滋。


    他不知发了什么疯,借剿匪之功,并以粤北陈钟匪乱为佐证,奏请于宝庆府城设一参将,统管上、下湖南道五州府之兵。


    他的论据在于,两道只武冈、永道、郴桂三守备,俱在州府边缘之地以防山匪苗瑶之乱,一旦有贼窜入两道腹地,仓促之间官兵难阻其蔓延之势。


    李吴滋的建议很不现实。


    连刘今钰都知道,不提明廷无钱设参将,便是要设参将,也该放在衡州这等重要的通衢之地。


    放在衡州,还能让“冬衡夏郴”的上湖南道分巡道兼兵备道就此常驻郴州,免得湖广巡抚与南赣巡抚为其驻地年年打嘴皮官司。


    是以李吴滋的打算根本就不是向朝廷请设参将。


    朝廷否决后,李吴滋又动用关系,建议在邵阳设一守备,既能防范龙山、大云山等腹地贼匪,又能及时救援临近府县。


    但这也不现实,宝庆已有武冈守备,便是处于楚粤交界、常有瑶变匪乱的郴州也只设郴桂守备一员,明廷根本不会同意在并无大乱的邵阳增设守备。


    此时李吴滋离任、熊茂松到任。


    按理说新知府不会坚持增设武职,毕竟现下的官兵更像兵痞,在驻地定会惹事,朝廷又财政困难,很难及时足量发饷,地方必然要“补贴”。


    但熊茂松却仍坚持向朝廷申请增设守备。


    这也是剿匪奖赏迟迟未能下来的真正原因。


    此事早前有过传言,但李熊两任知府的保密工作做的确实不错,许多人当作笑话。


    近来却被人透露出来,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压过了大同社的风头。


    于乡绅而言,凭空出现数百个吸血的兵爷,是他们断无可能接受的。


    上面不松口,下面无人支持,增设守备之事只能作罢。


    但两位知府并未白做工,朝廷最后同意,恢复原已裁撤的隆回沙平堡,或可增设一把总驻守。


    李吴滋、熊茂松费了这般大功夫,在刘今钰看来着实有些可笑。


    她知道李吴滋此举是防范着大同社,不免腹诽当时与她说什么“赤子之心”的诚挚老头原来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但却不当回事——


    只要邵阳县百姓,哪怕只有一半的百姓站在她身后,什么参将守备,都是纸老虎!


    宴席上,陈春没接住刘今钰的话,场面有些尴尬。


    陈春身边的文士说起了带着江西口音的官话,“刘社长说的甚是,有官兵威慑,贼匪定然不敢嚣张。大同社也不必白白花钱,养着那么多人为官府剿匪。”


    文士忽然插嘴,但陈春不但不敢有怨言,反而老老实实听着。


    刘今钰心想一个县丞也有师爷,也是少见,嘴上却和和气气地说道,“毛先生却是误会了,非是我社养了那么多人,而是各处的义民信得过大同社,愿来给我社助拳。”


    毛先生深深一笑,“听闻贵社的农庄颇有意思,在下颇感兴趣,不知刘社长可愿解惑?”


    刘今钰怔了下,下一瞬便笑道,“毛先生尽管问。”


    毛先生问,“农庄分公私田,为何?”


    刘今钰答,“有人说众人齐心种田,各自发挥所长,比人人只种自家田产量更高,是以我社想试试。”


    “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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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户轮流担任管事,为何?”


    “为节约管事月钱,也为庄户更认同农庄,把农庄真心当家,干活才更有劲头。”


    “农庄为何改用新亩?可知是僭越犯法之举?”


    “毛先生莫吓唬我们,新亩只为更好地计算我社所有田地。若是犯法,我们马上改。”


    “农庄田租五成,可含税粮?”


    “不但含税粮,往后庄户的赋役,也由大同社承担。”


    毛先生默然,看着刘今钰,又问道,“那农联哩?”


    刘今钰也打量着眼前的毛先生,他长相端正、气度不凡,比陈春甚至比他老乡梁国德更具正气。


    “农联,自然比照农庄。”


    刘今钰倒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计划,毕竟若真和官绅和解,这些事必然要与官府沟通,要是没能和解,那么说了也无妨。


    “农联会友田租,由大同社及农联统一收缴、运送。今年我社会收取会友六成田租,其中五成交予地主,一成缴税并用作解运之需。”


    毛先生笑道,“大同社不愧‘济世救民’,便是亏本,也要一心为民。”


    “毛先生倒是知晓庶务的。除却解运,农联处处要花钱,大同社确实亏本。”刘今钰叹口气,却又笑道,“但是大同社亏的钱都能赚回来。”


    毛先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刘今钰,等着她下文。


    “毛先生,”刘今钰顿了顿,仿佛是给毛先生时间准备,“按农庄标准,邵阳县每人分六亩中田,所产除去租税及口粮等,每人余下一石粮。


    “一石粮,便算三钱。有了三钱,佃户便愿意买东西。只要佃户愿意买东西,银子,便会回到大同社手里。”


    毛先生怔住,陈春也面露疑惑,“为何佃户买东西,银子却到大同社手里?那佃户,可买不起大同社的东西。”


    刘今钰笑道,“佃户不需买大同社的商货。我举个例子,佃户去买布,布庄掌柜拿着农户买布的银子去买肥皂,这银子,不就到了大同社手里?”


    陈春不得其解,毛先生却似有所悟,“若假定佃户手中银子是将余粮卖给大同社得到来的,便是大同社的银子又回了大同社手里。银子不增不减,却……”


    毛先生沉思不语,刘今钰深深一笑,“毛先生应是明白了。关键不在银子,而在于花钱,在于银子流动这个过程。


    “大同社看似亏本,实则让佃户多了余粮,也即多了余钱。这余钱花出去,流动起来,掌柜与大同社皆能从中得利。


    “佃户只三钱银,看着少,但邵阳县却有十万佃户!大户看着花钱多,但全县大户可有百家?


    “佃户便是只花一钱,那也是万两银子。这万两银子又能带动更多银子流动起来,全县各行各业俱能从中受益。


    “大户有千两万两,也舍得花钱,可少数几个大户能花多少?况大户崇奢,许多银子花去外地,叫外地受益,反倒不如佃户。


    “现下大户盘剥佃户,盘剥来的银子再多,也只是藏在地窖里无法流转,不但银子成了无用的石头,甚至造成银荒,市面萧条。


    “大同社号召减租,并非只为佃户,更是为了全县百姓!”


    陈春震惊地瞪大眼睛,他似懂非懂,好像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涌进他脑袋。


    毛先生的震惊却逐渐褪去,他感慨一声,说话时竟带有些许颤音,“若田租再低些,佃户能余下一两银子,那便是十万两银子。


    “纵然有些银子会流出邵阳县,纵然有些人会因节俭‘截流’银子,但全县百姓手中仍能‘多’出许多‘银子’。


    “彼时,邵邑繁华,当不下于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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