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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蛀虫

作者:糖炒栗子不放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粟爷,你大人有大量,通融通融。”


    黎上甲挨近义江堂的副管事,口里低声下气说着讨好的话,右手却十分熟稔地将某物放在副管事口袋里。


    那副管事面不改色地伸手进口袋掂量一番,愤怒的神情立即淡去。


    他冷哼一声道,“你是个懂事的,但你兄弟太拗。若不是老子心善,他早就死了。”


    黎上甲忙点头道,“粟爷说的是!若非大同社和粟爷心善,我兄弟两个早死了。这次我来,便是好好教训他的。”


    副管事神色稍缓,让开半个身子,“今日听说林部长要来,只能给你一刻钟时间,莫让老子难做。”


    黎上甲一愣,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道曼妙身影,咽下口水,他点头哈腰道,“粟爷放心,规矩我都晓得。”


    副管事摆手,黎上甲又恭维一句,才迈开步伐走进义江堂内。


    义江堂内部由一个个小院子组成。


    小院子的规格类似四合院或三合院,但房屋本身简陋,仅是用竹木板或原木原竹建起的棚屋。


    院落间的墙体也不过是些或高或低的竹木栅栏。


    黎上甲找到他原本居住的小院子。


    进院子时有几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说找黄狗妹,那些人发出“咦”的声音,然后指了指房间。


    还是原来的房间。


    他叹口气,走进右边厢房,十几个边聊天边编织竹器的人抬头看他。


    他正要开口询问,便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呼,“黎上甲?你比以前胖了好多!”


    循声看去,熟悉的精瘦汉子放下手中的竹条,绕开人群和地上的竹篾条和竹器朝他走来,粗糙发白的脸上露出微笑,“黎上甲,没料想你会来看我。”


    黎上甲没有马上回他,只是抓着他手进了卧房,到精瘦汉子床位坐下后,才轻声说道,“狗妹,你还与郑黑毛他们作对?”


    黄狗妹的笑容褪去,“那姓郑的狗腿子,老子便是饿死,也不会向他低头!”


    黎上甲叹口气,“你在里面不知外面情况。如今大同社……”


    他压低声音说道,“在抓奸细。你不知道,她自家社员贪了十两银子便被她革除出社了。那女社长对自家人都这般狠辣,何况你我?我与你要快些走了。”


    黄狗妹微微一怔,却又冷声道,“这便算了?这般走了,如何对得起萧爷?”


    黎上甲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啊!”


    他气不得,又道,“你心里有萧爷,为何不肯低头?你在义江堂耽误时间,如今雷公寨都没了,萧爷也不知逃去了哪里,你记挂着萧爷有何用?”


    黄狗妹心一紧,脸通红通红的,却半晌没憋出话来。


    黎上甲站起身,“你今日给我个准话。你愿与我走,我现下便去求郑黑毛,你我一起走。若不愿,那我便自己走。”


    黄狗妹嘴巴动了动,却没说一个字,卧室外室友们在笑,那没有半点负担的、轻松爽快的笑声,是曾经的流民绝不会有的。


    他脸上浮现出茫然之色。


    黎上甲失望地叹了口气,“也罢,雷公寨也没了,你我就此别过……”


    话音未落,外面的说笑声陡然一滞,有人咋咋呼呼地说着什么,有人言辞激烈地反驳,黎上甲和黄狗妹只听见“保安队”、“奸细”等词。


    黄狗妹忽地意识到什么,抓住黎上甲手臂,“黎哥,大同社是不是抓了贪钱的?”


    黎上甲一头雾水,点了点头。


    黄狗妹神情大变,拔腿跑出去,室友们诧异地看他。


    “千万莫信郑黑毛!他是在诓骗我们,是把事情闹大!”黄狗妹大声说道,“刘社长现下不但在查奸细,也在抓贪钱的蛀虫!他郑黑毛便是义江堂最大的蛀虫!”


    “他贪墨了我们口粮,让我们替他做私事,逼着想出义江堂得给他好处。如今他怕了,他怕刘社长抓了他,才散布谣言,说刘社长觉得义江堂里全是奸细。


    “郑黑毛那个坏种,他……”


    说到一半,外边忽地一声大喊,“公道,我们要公道!”


    乱糟糟的喊叫声涌进来,棚屋震动着仿佛要倒塌。


    有人跑进来喊,“大同社里有小人,说义江堂有很多奸细,要把我们都赶走!大家要去寻社长,把事说清楚,你们去么?”


    有人迟疑,“社长好心养活我们。我们这般去,不是白眼狼么?”


    门口那人却道,“甚么白眼狼?我们只是去问。况且我们也是在帮社长,让社长知道有人在蒙蔽她。你不知道,老八那等老实的人,也被人带走,说是奸细。”


    另有人说,“我听说大同社不想安置我们了。这些日子,出去的人越来越少便是明证。”


    门口那人道,“没错,所以我们要去问个明白。便是大同社不愿安置我们了,也该与我们说清楚。”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黄狗妹怎么插嘴也插不进去。黎上甲抓住他手,摇了摇头。


    是人心乱了。


    大同社因为财政和奸细的问题,不但迟迟没有再安置义江堂的人,反而常带走人去审问,自然人心惶惶。


    偏偏义江堂里又是这方面很敏感的流民,有人煽风点火,立即便着了。


    “我们也不是白吃饭的。闲时给大同社做竹器,忙的时候还去做苦力。大同社管我们管得这般严,平时大门都不准出,我们去问问又有何错?我们是人,不是大同社养的牛马!”


    有人站出来嚷嚷,他身边几人颇为赞同。


    “我们也去问。问问有何错?”


    房里的人一个个叫嚷着涌出去,黄狗妹僵在原地,脸又青又白。


    黎上甲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这是甚么反应?有人找大同社麻烦,你不该高兴么?”


    黄狗妹却道,“谁找大同社麻烦我都高兴,唯独不能是郑黑毛,他定是故意的,他定然想跑!”


    黎上甲撇撇嘴,就算真是郑黑毛搞事,郑黑毛和大同社狗咬狗不是更好吗?


    不想黄狗妹突然往外跑,他惊诧下连忙跟上去。黄狗妹在院落间的小道里,逆着人流横冲直撞,好些人喊他,他置若罔闻。


    黎上甲忙跟上去,只见黄狗妹拐了几次弯后便从一处低矮的院墙翻了出去。


    往日巡逻的人此时全没了。


    黎上甲心中一惊,已然相信黄狗妹的猜测。


    他好不容易翻过墙,却只能喘着气看着黄狗妹往坡下飞奔。


    “他到底想做甚么?”


    他望着黄狗妹的背景,一脸疑惑。


    黎上甲疑惑,黄狗妹同样在茫然。


    黄狗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一心想揭发郑黑毛。


    可他就是想。


    “你是……义江堂的?”


    黄狗妹跑进义江农庄,里面歇息的保安队队员惊诧地看向他。


    他顾不得思考太多,一声大喊,“义江堂出事了!”


    保安队队员愕然上前围住他,周边农庄的庄户听到这话,俱是一震。


    他简要说明义江堂发生的事情后,一个保安队队员立即往唐家大屋跑去,庄户们从家里拿出镰刀、锄头等武器,气愤地叫嚷起来。


    “该挨千刀的白眼狼!”


    “彭队长,我们现在便去义江堂教训他们!”


    彭庆云连忙安抚庄户。此时贸然去义江堂,一旦激化矛盾出了人命……


    他看向义江堂方向,隐隐约约像是有什么叫喊声传来。


    此事是烫手山芋,抓住郑黑毛是功劳,但若出了别的事,可不一定能功过相抵。


    黄狗妹却呆呆地看着群情激愤的庄户们,脸上既是恍然,又是深深的羞愧。


    他知道他为什么忍不住了。


    是他不想看见郑黑毛的阴谋得逞,也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义江堂被人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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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黎上甲陪同黄狗妹回到义江堂。


    义江堂被人推倒的大门已经重新安好,里面静悄悄的像是没一个人在。


    推开门,便见几个黑袄人齐刷刷看过来,那姓彭的队长红光满面地看着他,“黄管事,你来了,大家都等着你。”


    彭庆云带着保安队队员,看顾也是看守着近百个义江堂救济的流民,他们紧张兮兮地望着黄狗妹。


    “社长说了,不会追究你们的过错。”黄狗妹按捺着紧张和激动,朗声说道,“被郑黑毛恐吓或诓骗的,一概不追究,只有为虎作伥的,才会被问罪。”


    众人松了口气,却仍有些惶恐,抹着眼泪道,“是我们忘了社长的恩情,都是我们的错。”


    黄狗妹安抚着众人,黎上甲心中却五味杂陈。


    郑黑毛从大同社动了郭大网后便开始在义江堂蛊惑流民。


    他对流民向来非打即骂,许多人对他又是恐惧又是盲信,他发展出的十几个狗腿子更不用说,当然以他马首是瞻。


    他那日得信,知道林巧月要来查义江堂,便决定煽动流民闹上一场。


    至于郑黑毛究竟是借着混乱逃跑,还是发泄怨气,抑或是为了别的目的,却不是他能知晓的了。


    他只知道,保安队来的很及时,乱作一团的流民刚出义江堂便挡住了。


    刘今钰亲自上场,训斥几句,流民便抱头投降。


    郑黑毛等管事被抓走,林巧月留在义江堂数日,又带走二十多人后,唐景谦与黄狗妹说,社长选中了他做义江堂副管事。


    至于管事,暂时没有。


    所以,现在他的“朋友”黄狗妹一跃成为义江堂实际上的老大,每月月钱升至一两五钱。


    他羡慕不已。


    也不知是好是坏,黄狗妹请求调他到义江堂帮忙。因义江堂管理层被一锅端,他也成了副管事,虽需考察三个月转正,但他的月钱也涨到了一两二钱。


    他每日纠结万分,却再未提过离开大同社的事。


    义江堂恢复平静,谱口冲各处却掀起风暴。


    林巧月以郭大网、郑黑毛为突破点,顺藤摸瓜,抓出一批贪污受贿的蛀虫,大同社内部正在成型的一张贪污网络被彻底摧毁。


    超过三分之二的管理层身涉其中,接近一半的管理人员被严惩。


    谁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林巧月手腕这般强硬,有人当面怒骂林巧月,有人到刘今钰面前哭诉自己劳苦功高,不该受此委屈。


    然而林巧月的手段丝毫没有变软。


    不管是社员,还是普通的雇工,一旦贪污,便要挨板子,贪污多的,便直接革除,甚至要去服劳役。


    那两日很是热闹,庄户和村民们买年货看热闹,看人被打屁股连声嚎叫的惨样,一个个不亦乐乎,拍手叫好。


    刘今钰更是多次在行刑时露面,表态支持林巧月,说这个人,她用对了。


    这次大整顿,对大同社而言可谓地震。


    黎上甲,或者说大部分人都觉得刘今钰此举太蠢太激进,大同社即便不倒,也会失了人心。


    但惩戒了十分之一职工的大同社依然稳定。


    刘今钰照样是说一不二的老大,甚至威信更胜以往。


    她之下的理事、管事、干事仍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甚至比从前更认真。


    此事之后,她终于得闲。


    小年夜的晚上,她吃完赤豆粥,便去看村民们照田蚕。


    家家户户在田间插起火炬,近看像是一颗颗大星,远看又像是萤虫,烂然遍野,煞是好看。


    那火在寒冬里烧着,像是把她心中的郁结也烧没了。


    有蛀虫,那是免不了的事。


    如何把蛀虫烧干净,才是最要紧的事。


    她心情刚舒展了些,却见唐丰火急火燎跑过来,说他家二爷回来了,还带回了何起蛟的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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