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午饭的功夫，周巡被下毒的事情很快就在长丰支队传开了。
想不传开也难，因为名义上只有周巡找到了，队里的临时封闭才会放开——现在放开了，但谁也没见到周巡人在哪，不仅如此，小汪也接了个电话就没影了，紧接着队里的领导都一个一个的不知道上哪去。再结合海港一群人严阵以待的守在市三院里，但凡有个脑子灵光的都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周队命硬”四个字一夜之间成了队里的热门话题，不过大部分都是心惊胆战的感叹：要么是说周队私下里查了个大案，被人陷害至此；要么就是说周队和关队一样，都是被之前抓过的犯罪分子打击报复了。总之不论是哪一种聊法，最后肯定落在“周队命真大”这几个字上。
督察组七七八八的把队里的人都问了一遍，要是问到周巡这个人，那基本上都是抓着好听的说，偶尔有点爱吃人东西的小毛病也都被一笔带过了；但只要说到“周巡杀人”的这个案子上，每个人都是同一个态度：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最后落到一句“应该不能吧”。
其实谁都清楚现在问题在哪，谁都明白督查要查什么——肯定不在周巡身上，但一定在队里，指不定就是哪个平时一起说笑的同事。
队里一时间有点人心惶惶的，天也不敢乱聊了，就算是去食堂吃饭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留神也被谁盯上下了毒。
高亚楠吃完午饭回来的时候，倒是难得觉得队里能这么安静，不知道的还以为集体出外勤去了。
她照例去法医实验室里晃了一圈，本来想先找小徐问问现在的情况，结果发现人不在，问了俩人才知道他到楼下审讯室里递资料去了。
高法医转头看了眼台子上那具幺鸡的尸体，连缝合都做好了，很明显是已经完成了全部尸检。她又翻了翻桌子上留下的记录，也没什么需要她接手的，于是干脆也到楼下审讯室去了。
“曲队？”她推门而进，迎面就看见个熟脸，“您怎么在这？”
“高法医。”曲弦客客气气的打了句招呼。
高亚楠顺着玻璃窗往审讯室里面看，看见两个警员正在询问一个男人。她想了两秒，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之前在医院那个孕妇绑架案里的医生。
“哟。”她拉了个凳子坐下，“这是准备并案呢？”
“正巧你在，这个给你看一眼。”曲弦从桌面上抄一起份资料递过去，“我看了你们送去化验的毒物，听说幺鸡死于这东西？”
高亚楠顺手接过，翻了两页：“对……嗯？这成分？”
曲弦双手抱胸：“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了吧。”
整整六页的成分分析，最后落到一个“主要成分是APZ-3”上——还真是眼熟了，这东西最近出现的频率未免频繁的有点不正常。
高亚楠眨眨眼：“那你们打算和唐建义这案子并案吗？还是曲队打算把幺鸡带回你们那去？”
“并案先不着急，但是这类毒物肯定是要一起查了。”曲弦把资料拿回来，转头看了眼审讯室内，“不过我今天确实得把他提走。”
屋子里，唐建义臊眉耷眼的窝在那个小桌子里，两只手被铐在身前，手指缠在一起互相摩挲着。
在他对面的是队里的一名女警，旁边的电脑前是另一名记录员。
孙警官从手里抽出一叠照片，起身递到唐建义眼前。
“你好好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之前在地下车库和你交易的那个。”
照片摊开，里面的人头五花八门，有男有女，还有不少队里的熟脸和从前抓过的嫌疑犯做干扰。说起来这还是周舒桐的功劳，是她跑去何英才那，才叫画像师根据他的描述队里做了画像，那叠照片里其中一个，就是系统内根据画像比对后的结果。
想到这，高亚楠忽然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诶，小周呢？”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都左右看了看，谁也没回答。过了好一会，一旁的小徐才开口：“她好像去查别的东西了吧？我看她这两天一直忙东忙西的。”
又是一个人吗？
但高法医只是点了下头，没有问出口。
审讯室里还在继续，唐建义看了一圈照片，犹犹豫豫的一直没指认，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一旁的孙警官看出他的疑虑：“唐建义，你可想清楚啊，买你东西的那伙人可是毒｜贩，你这罪名可不好判定，想清楚了再指认。”
坐在电脑前的警员探出头来附和道：“能立功的机会可不多，错过一个，下一个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了，你这到时候对判刑都有好处的，仔细看看。”
男人有点难为情地开口：“不是我不配合，是那个人每次和我交易的时候都挡着脸，要么戴着口罩要么站在阴影里，我确实很难看得清脸……”
他一边说着，一边挑出来四张女人的照片，左看右看又删下去一张。这三张人头里一个是高亚楠，唐建义看了半天，把高亚楠的照片放下又拿起，然后又放下，看着剩下两张照片犯愁。
“这个不太像……剩下这俩，好像都挺像的？眼睛有点像，但是我有点分不出来……这样行吗警官？这俩我真挑不出来了。”
孙警官不动声色的把照片收走，然后把他手里那两张单拿出来：“行，那先这样，等下午我们再来一遍，你好好回忆回忆。”
唐建义又蔫巴下去，面露难色的扣起手。
小孙拿着东西走出来，从那两张照片里抽出一张递给曲弦。
“八九不离十了。”她点点头，“这个人就是根据何英才提供的画像比对出来的那个，正好被指认出来，我估摸着就是这个没错。”
“我看看？”高亚楠伸手接过照片。
孙警官介绍起情况：“这个人姓方，叫方子鸿。资料上显示此人曾是一名医学院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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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为盗取学校的药品被开除了，后来去过几家私人整形诊所打工，不过也都干不长久，最长的也就七个月。从她的前科来看，不难想象有可能是因为什么干不下去了哈。”
曲弦接过话：“方子鸿，这人曾经在我们的排查目标里，但当时实在找不到什么疑点，所以其实，我们当时把她撇出去了。这么看来这人确实嫌疑重大。”
“一个被开除的医学院学生，跑去制｜毒｜贩｜毒了。”高亚楠思考着，“其实也算专业对口哈。”
曲弦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小孙开口：“那曲队，您看这人我们还审吗？”
“保险起见，下午还是再让他辨认一次吧。”曲弦也拉了个凳子坐下，“晚上我们再把人带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把那份关于毒物的检测报告抽出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想请教一下咱们长丰两位法医啊，你们也知道我们一直在查什么案子，不论是之前街头流行的那种红苹果，还是现在毒死幺鸡的这种神经毒素，里面都不可避免的提到一种叫APZ-3的成分，两位有听说过这东西吗？”
高亚楠回头，和小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徐法医犹豫着说：“我先说吗？”
他想了几秒：“其实这个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这种成分常见于止痛药，是处方药，多用于术后的病人身上，除此以外我也不知道什么了。”
高法医笑了笑，接着他的话说：“他说的没错。不仅如此，其实含有APZ-3的止痛药也就那两个牌子，而且由于造价问题，实际上的使用率很低，大部分患者几乎用不上。大部分医生是不给开这个药的，现在普遍术后用药都是什么芬太｜尼之类的，或者更平价的曲马｜多或杜冷｜丁。我想曲队你们在查唐建义私卖药物的时候应该能发现端倪。”
曲弦点头：“确实，从记录上看，唐建义开出去的这种止痛药，确实高出别的科室好几倍。”
“而且要开这种药都得是红处方，稍微一查就能查到。”高亚楠思索着，“其实这种案子之前也有过，借癌贩｜毒，早些年这个电脑系统覆盖不到位的时候，管不了那么严，挺多干这个的。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卖点什么曲马｜多这一类的东西，倒是很少有人卖这种镇痛药——进价就够贵的了，回去以后还得加工，再拿出去卖，还不够费劲的。”
曲队试图理解：“你是说这种药要是拿出去贩｜毒，容易赔本？”
高亚楠摇头：“那倒不至于啊。APZ-3我了解，像这种镇痛药，一小片能加工出不老少药丸了，赚肯定还是赚的。我的意思是说它麻烦，绕着一大圈，又是走私又是加工的，最后挣的钱和直接倒卖曲｜马多是一样的，那还折腾这干啥？”
“或许，这种药还有别的用途呢？”曲弦看着手里那份毒素报告，“实不相瞒，幺鸡并不是头一个死于这种方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