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温度降下来，树林里冷得更快，几人都拉紧了领子，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但是你能确定咱们这一趟肯定能找到货吗？”关宏宇的嘴闲不下来，他大声问林嘉茵，“你是怎么知道金山会把枪藏在这边的？他和你说的？”
“当然不是，他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到处乱说。”
林嘉茵越过一大块石头，目光穿过层层树林看向远方：“喏，就是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几人瞧见一大片林场建筑——不过瞧着有些奇怪，围栏里虽然是一大片区域，还有些横倒的木头，但整块地看起来杂草丛生，不像是有人活动的痕迹。
关宏宇一叉腰：“这是个废弃林场？”
林嘉茵点点头：“这个林场零几年那会就取消了，只搬走了专业的机械设备，剩下的东西没拆，听说后来是给护林员住。”
关宏宇抻着脖子看了一圈，确实从那一片生机勃勃的废墟里，发现一栋还算规整屋子，门前打扫的很干净。
关宏峰若有所思的文：“那这个护林员……”
“不知道是不是金山的人。”林嘉茵摇摇头，“我也不好判断，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从来没见过——或许不是？毕竟现在金山和三哥都死了，这人也不能一个人守着这东西，一直没什么动静吧？”
三人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前行，关宏宇继续发问：“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他把东西藏在这的？”
林嘉茵笑了笑，回头指向另一个方向：“你看那边，眼熟吗？”
二人转头，远远看见另一边的山头上有一大片空地，连接着公路。
关宏峰最先反应过来：“是孟仲谋死的那里？”
“对。”林嘉茵点头，“金山早就有要自立山头的心思，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的把那批货都藏在一个地方。他还是很擅长藏东西的，不然之前我们和国安的人不至于花那么大劲儿，主要就是想弄清楚他把枪都藏哪去了。”
关宏宇把手插进兜里：“这么看的话，其实你们当时并没有找到。”
“当然没有，所以只能等到他们交易的时候抓个现行。这也是我怀疑施广陵的原因之一——从结果来看，那批枪并没有被完全起获，但是金山的案子却在当时仓促结案了。”
“但你现在还是编辑啊，这不就代表你们那个什么行动还没结束吗？”
“报社行动。”林嘉茵提醒了他一句，“那是因为后来赵馨诚那边牵上了国安的线，理论上讲，虽然报社行动依然在进行，但我们现在的直属上司是国安局，不是市局。”
关宏峰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你说到国安，上次我提的事你帮忙问了吗？”
“嗯？什么？”关宏宇似乎又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林嘉茵回头瞥了他一眼：“问了，但还没有答复……我估计这事儿，组织上得慎重考虑吧。”
“理解。”关宏峰点了点头，转身看了关宏宇一眼，脸上松出一点笑意，“放心，好事。”
“……瞒着我的能是什么好事。”关宏宇嘟囔了一句，但也没有追问的——哥要瞒的事怎么追问都没用。
他下意识扭了下脖子，继续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你怎么确定剩下的那些枪藏在这里？”
“只是猜测，但这是目前可那性最大的一个地方。”林嘉茵被冷风激的缩了缩脖子，“之前三哥来问罪，见面的地方就是金山自己挑的——你想想，不远不近的，非找这么个破地儿，且不说金山银山本身就在城里有安全的落脚点，青山区这一片根本没有他们自己的势力，自己人和自己人见面约在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合理吧？”
“我和他认识一年多，在他身边跟了也有几个月，我专门观察过他身边那些人。如果想转移一批这种规模的军火，肯定需要不止一个人，而这伙人在城里的活动都尽量低调，非必要不出门，就算出行也基本就是两只手能数过来的——关队之前见过，最多就坐一两辆车。我特别关注过金山身边有大量人员活动的时候，以及他们有可能去的方向和区域，交叉对比一下就能猜到。”
言语间，几人已经靠近了那个林场的外围栏。虽说这地方早已经废弃了，但据林嘉茵所说，还是有护林员住在这的，三人自然也会更警惕一点。
天色发昏，但不算暗，关宏峰很清楚，他们最好在天黑前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如果眼前这片建筑无法借宿的话，他们就只能冒险去林子里找个地方窝一晚上了。
林嘉茵示意二人先不要靠近，自己摸过去看看。她蹑手蹑脚的跑到外围栏的边缘，绕着一人多高的木栅栏走了几步，挑了个看起来不算扎手的地方犯了进去。
关宏峰二人蹲在不远处的树后，安静的等待林嘉茵归来。
忽然一声震动，关宏峰从侧兜里把自己的手机摸出来，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
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认识，短信内容也很精简，只有七个字。
「他可能去找你了」
“谁？”关宏宇把头凑过来，“谁要找你？”
关宏峰心领神会的关上手机：“应该是说周巡吧。”
“周巡？他不是……哦对，他跑了。”
关宏宇坐在他身边，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谁给你发的消息？那号码我没见过。”
关宏峰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又是他。”关宏宇也反应过来。
他神色又变的有些烦躁。
“你好像很不喜欢他，为什么？”
关宏宇没说话，或许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看着远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山林，回过头是一片空旷且无人的废弃林场，昏暗的天空像刷了一层薄雾，蒙在眼睛上看不了太远。
为什么讨厌韩彬？或许是因为他像罪犯吗？还是因为他太聪明？又或者是因为他总是一副掌控一切的嘴脸——关宏宇并不讨厌这种嘴脸，或许他讨厌的是对方真的有掌控的能力。
一个不可控的人——他认为他在替他哥着想——一个不可控的因素，随时可能破坏他们计划里的任何一环，让迄今为止的一切前功尽弃。韩彬有这个能力，尽管关宏宇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但这种能力让他警惕。
就好比和一个拿着电锯的人坐在一起，你知道那把电锯随时候可能杀死你。你可以赌那人他不会打开它，你可以赌他就算打开了也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一个拿电锯的人，这很危险。
“你之前才说过不要找他帮忙。”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是说，涉及核心问题的事情不要找他。”关宏峰敏锐的察觉到关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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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绪变化，“而且这是他主动发给我的，不是我找他帮忙。”
“你不用解释，我只是……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
关宏宇手里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掐进肉里，痛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焦躁不安的情绪。或许是烟瘾犯了吧？他在感受到心跳发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
他很想抽一支烟，或许尼|古丁能缓解他现在的状态，但是不能。他没带烟，也没带打火机，就算带了，这里也不能抽——这是山林，万一起了火，他们都没地方逃。
“……宏宇？”
关宏峰俯下来看他，神情很严肃。关宏宇愣了几秒，低头才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不过程度很轻微。
“没有，不是。”他别过头去，“就是烟瘾犯了，不是那个。”
关宏宇站起身，烦躁的情绪让他没办法安静的呆着，他不耐烦的看了看林场的方向，心想林嘉茵怎么还没出来。
唉，早知道带盒烟了，这时候能闻一闻也好。
关宏峰盯着他，发现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和之前PTSD的状态不一样，才暗自松了口气。
“烟瘾的触发条件有很多，”他也跟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喝酒或饭后，独处或无聊，又或者是看到其他人吸烟，都有可能触发，但很明显你刚才不是任何一种。”
“看起来是压力触发。”
关宏宇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韩彬让我有压力？怎么可能，我跟他都没见过几面，甚至说过的那几句话，还都是在办案过程中，以关宏峰的身份说的。我俩都不认识，他怎么会让我有压力？
他看起来更烦躁了，下意识地又扭了扭脖子，在原地无意识的走来走去。
似乎确实是烟瘾，关宏峰想——之前在家里，在他强迫关宏宇戒烟的时候，这种状态也出现过。
“之前找黄山的时候，你们见过一面吧？”他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打算，“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关宏宇斩钉截铁的回答，手攥得更紧，大约是想用痛感来缓解尼|古丁的戒断反应，“我不是和你讲过了吗？我俩连话都没说上。”
“你认为他对你是威胁？”关宏峰有点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关宏宇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忽然感受到一股被人看穿的窘迫，于是感觉更烦了：“哎呀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问很多次了，我真不知道。”
他犹豫着，又补了几句：“哥，你不记得你之前说的了吗？韩彬是不可信的，他的动机和立场完全不透明，你真的不怕他有问题吗？万一他有问题呢？我说万一呢？”
关宏峰尝试解释：“他没问题。这件事我能判断。”
“但是我判断不了啊。”关宏宇两手抱胸，“哥你，你怎么判断的，有没有依据能跟我说一下？你说服我一下好不好，我想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句话点醒了关宏峰，他歪了下头，似乎理解了一点这种压力的成因——不是韩彬这个人让关宏宇感受到了威胁，而是不能和关宏峰同步这件事让他不满。
不论是计划和实践上的不同步，还是想法和认知上的不同步，都有可能。
他的PTSD会和这个有关吗？关宏峰尝试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