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汪的愿望一样，郭立泽确实是凶手，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人是个硬茬子，审讯的过程极不配合。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在警方的高强度轮番审讯下，他才终于交代了自己的作案经过。
实际上不交代也无所谓——他家里搜到了大量的红苹果和用于研磨溶水的工具，而最后一名受害者身上留下了他的DNA，物证里也留下了他的指纹，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实证。
“毒是他弟弟之前剩下的，他赶在警察之前留了一部分。”小汪拿着新鲜出炉的口供和两位领导汇报，“他就是在这两个夜店周围做代驾，蹲人，蹲到哪个算哪个。据他交代，他弟弟郭星宇之前就是经常混迹在这两个店，也是因为在店里认识了一些人，才染上了毒｜品。”
施广陵翻看着记录：“就是因为他弟弟染上这个东西死了，所以他才报复社会？”
小汪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实际上……根据他的口供交代，他弟弟也是让他给……”
“什么？”顾局意外道，“亲兄弟还下死手啊？”
小汪叹了口气：“他们家父母早亡，郭立泽为了供弟弟上大学，自己放弃了读好学校的机会，早早学了门手艺出来干活，每天省吃俭用的。结果他这个弟弟吧，不好好学习就算了，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结果染上了毒｜品，他家积蓄很快就被他花完了。不仅如此，郭星宇还三番五次的借外债，郭立泽实在无法忍受，才痛下杀手。”
“别的他也没多说，但我猜测啊……他弟弟因为有长期的吸｜毒史，所以警方当时也没有细查，就当吸｜毒过量致死结案了。可能有这一次经历以后，他的心理发生了扭曲？所以才会继续作案？而第三名受害者——就是他弟弟那个室友——据他所说，是自己无意间在夜店里看到的，杀他算是临时起意。”
“或许是这个人让他想起了他弟弟的事情，所以后面才加快了动手的频率。”小汪耸耸肩，“这个变态的想法可能就是和常人不一样吧，怪匪夷所思的。”
两位领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您看要是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人就让他们转看守所了，剩下的证据准备回头移交法院。”小汪眨了眨眼，显然还惦记着其他的事，“那个……领导，周队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到现在为止，周巡失联已经长达十五个小时。
“你说到这个，我正准备提，”顾局神情严肃起来，“技术队那边的最新消息，周巡的手机最后一次定位，就在找到他车的那个位置附近，但是具体位置确定不了。”
小汪立刻接话：“要不我带人去看看？”
“已经有人在那附近，不过现在来看……也是，既然已经结案了，走吧，一块去找找。”
他立刻往外走，小汪紧随其后。
施广陵忽然开口：“哎，老顾啊，那我就留在队里了。技术队有什么消息的话，我第一时间和你们同步。”
顾局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推门出去了。
和昨天不同，今天的正午是个大阴天，光线不多，雨也没有，大概是还在乌云里酝酿着。
小汪带着周舒桐和另一个探组一起，跟着顾局一块到了周巡最后一次出现的那片街区。
城东，中午正是饭点，街道两边的美食店一片忙碌，给他们的搜寻工作增添了不少难度。小汪带着人和之前已经被派来的长丰的另一个探组汇合，大家核对了一遍信息，又四散开来，从十字路口，也就是周巡的车停着的地方，向周围开始扩散搜寻。
小汪带着人还没走半条街，忽然腰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警员汇报的声音：“三组没发现，赵队，我们现在返回吗？”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传来：“那你们去协助二组吧，我们过去汇合。”
小汪很快认出这是赵馨诚的声音，立刻向身边的警员说：“撞频了吧……让大家去换二频交流。”
“好。”
海港的人在附近，或许也在执行任务吗？听他们刚才的意思，貌似也是在找什么。
小汪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觉得会是巧合。
说曹操曹操就到，还没走多远，他们迎面就撞见了赵馨诚带着人，从街对面往他们这个方向前进，和他们一样也在挨家挨户的盘查什么。
赵队长眼尖，先一步认出了几人，快步上前：“小汪，你们怎么也在。”
“哎赵队，我们这找人呢。”
“这么巧？你们找谁啊，”赵馨诚东张西望的，“你师傅呢？”
小汪苦笑一声：“这不是正找呢。”
“啊？”赵馨诚一愣，“我靠，什么情况？周巡丢了？”
小汪命苦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丢多久了？怎么丢的？”
“昨儿晚上，他自己开车走了，然后就失联了，一直到现在。”
赵馨诚想起什么：“我说呢……上午和他打电话也没打通，我还以为你们正忙着。”
小汪眨眨眼：“怎么，您找我们周队有事儿吗？”
“也不是，哎这个……算了，说了也没什么。”他犹豫了两秒，和盘托出，“你也知道我在查什么案子，今儿早上，我们一直监控的那个孟潇同党的手机号码忽然有活动，大概定位就在这附近，所以我们来这边搜查。不过一上午了，目前没什么发现。”
“我本来想叫你们一块来帮忙搜一下的……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你们这边需要帮忙吗？反正我们也快收队了。”
“你们也忙一上午了，要不……”
两人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两人吓得一激灵。
还没两秒，又一声男人的尖叫传来。
“啥情况？”
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声音的方向靠近，看见不远处的烧烤城里陆陆续续的有客人往外走。
“怎么了？这出什么事了？”赵馨诚赶忙拦住一个正往外跑的女人询问。
“哎呀快走吧快走吧，别进这店里了，后面好像死人了。”女人摆摆手，很快离去。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起对讲机。
“二组三组，青山街烧烤城有特殊情况，所有人店门口集合。”
“各组注意，青山街烧烤城疑似突发事件，目前状况不明，请各组分调人来集合。”
赵馨诚大步流星的带着人往店里走，很快亮出证件，让店主说明情况。一旁的服务员吓得发抖：“后面、仓库、仓库有个死人，脖子都断了，就在后面……”
“麻烦您带下路。”
“就是左边，左边拐第二个门……你们自己去啊，我不去……”
小汪忽然开始发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他紧随其后，几人快步穿过走廊，推开了后仓的门口。
浓烈的血腥味冲进几人的鼻腔，屋里一片漆黑，只有走廊里的灯光打进去，透出一片微弱的光。
货架后面，一个人形倒在地上，还没靠近，他就看见那个人形倒在一大片血泊中。人是趴在地上的，再走近一点，就能看见人头几乎横了过来，半个侧颈完全断裂开。
血貌似已经流干了，凌乱的发丝遮住了面容，看不清是谁。
小汪心跳得飞快，赵馨诚叫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注意保护现场，随后自己上前，打开随身的手电，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两秒。
“不是他，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小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长出一口气，但眼前惨烈的凶杀现场冲击力还是有点大，他有些反胃的偏过头去。
忽然，余光中，他看见货架后面的深处，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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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似乎还有银光闪过。
“警察！不许动！”
刚放松的神经又立刻紧绷起来，小汪反应极快，厉声制止他的动作，快速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那人：“刀放下！”
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找到了仓库里的开关，啪地一声，灯亮了，四周亮如白昼。
小汪看着那个背影，越看越眼熟。
棕色的皮衣，打翘的发尾，成年男子——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这种慌乱随着忽然加快的心跳快速腾升。
不可能。
那人背对着大家，两手展开在身侧，整个人都僵着。他右手的两根指头掐着刀尖，血淋淋的凶器随着他缓慢举手的动作摇摆着，粘稠的鲜血顺着刀身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转过来！”小汪的喊的很大声，但他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和他的心跳声重合。灯光下，小汪能清晰地看到那件皮衣上的溅射状血迹，他的手上，胳膊，肩头，甚至发丝，似乎都沾染了血色。
不可能。
“把刀放下！”
这不可能。
“我叫你转过来！”
棕色的皮衣像被启动的八音盒一样，缓慢的开始转动，隐在碎发后面那张脸也慢慢褪去了阴影，暴露在小汪的枪口前。
周巡。
不可能。
拿枪的手下意识压低了枪口，却又在一秒后重新举起。
小汪忽然哑了，他不知道对着这张熟悉的脸该说什么。
不可能。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周巡看着他，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完全一样的神色——震惊、恐惧、不可置信。
环境安静下来，静的极不正常，小汪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突然失聪了，还是真的没人说话。
“……把刀放下！”拿枪的手在抖，“双手抱头！”
两根手指松开，刀随着鲜血滴落的路线一起滑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周巡动作十分缓慢的把手举高，高过了头顶。
小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声而来的赵馨诚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也傻眼了。
“你、你……”他憋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为什么在这？你在这做什么？地上这个人和你有关系吗？刀为什么在你手上？你做了什么？这些问题赵馨诚一个都没问出来，他看着周巡，周巡也看着他，两人都从对方的神色里读出了巨大的疑惑。
赵馨诚最先反应过来，他按住小汪的手，叫他先把枪放下，随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周巡身边。
他觉得自己的脚灌了铅，越走越沉。
他在周巡眼前站定，极近的距离挡住了身后那些警员的大部分视野。赵馨诚抬手关掉了自己执法记录仪，他希望周巡能跟他说点什么，或者随便什么别的都行，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暗示。
没有。沉默了几秒，周巡伸手又打开了他的记录仪。
赵馨诚急了，又快速关掉，揪着他的领子把人顶到墙上，眼底的质问不言而喻。
周巡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无奈——不是我不想说，哥们儿。
于是他缓缓的，抬起一只手，又打开了赵馨诚的执法记录仪。
“赵队……”一旁的警员上前提醒。
赵馨诚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于失控。他低下头，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手铐，赌气似的把周巡的胳膊别到身后，把人拷了起来。
他拽着人往外走，小汪还站在原地，像被石化了一样。
周巡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在他身边停了两秒，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紧接着留给他一个深刻的眼神，随后被身后的警员推走。
不可能。
小汪绝望的想。
长丰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