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高亚楠二人离开了市局。
关宏峰好心的开车把她送回了家，临走前对方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说宏宇的事情，不过犹豫间，还是没有开口。
“给他打个电话吧，”他说道，高亚楠以为他要说报个平安一类的话，却没想到后面接了一句，“叫他别乱来。”
这句话没有任何迟疑，高亚楠挣扎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关宏峰已经走下楼梯的脚步：“哎关队，要不这个电话……你还是亲自打一个？”
“现在这个情况，我说话他应该不听。”关宏峰神色暗了暗，“我现在……”
“也是，林嘉茵的事情更重要一点。”高亚楠表示理解，“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她的下落。没事，宏宇那边我去说。”
关宏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忽然顿住脚步。
“亚楠，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们暂时送离津港？”
“什么？”
“拖你进来不是我的本意。”关宏峰皱起眉头，“现在有了孩子，很多事情更不方便——我担心你的安全。”
见对方如此直言不讳，高亚楠索性也把话说开：“放心吧，就算你们保证不了我的安全，周巡也肯定二十四小时盯着——他还准备靠我把宏宇钓出来呢，不信你现在进屋看看，说不定我家也跟你家一样，也早让他搜刮过好几遍了。”
她语气松快，关宏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话头：“关队，我还是想说，你和宏宇……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他也不肯说。可说到底，你们是亲兄弟，又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真有什么误会，也还是尽早说开比较好。”
“况且这案子早点破了，我的安全，我们的安全，不就都不用担心了吗？”
关宏峰站在那，只感受到这个女人身上波涛汹涌的平静。今时今日的处境，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高亚楠即便是真的躲起来了，有心之人要想加害，总是防不胜防。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他才想，要是能把她从这件事里彻底撇出去，或许还能有点保障。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弟妹，屋里那个是他的侄子，就算为了宏宇考虑，他也没法不担心安全问题。
但高亚楠的话说得明白，我们再怎么担心害怕武装自己，都不如早点把罪魁祸首抓住来的直接。
于是关宏峰开口：“如果安全，请联系崔虎，让他帮忙查一下林嘉茵她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
“好。”
“亚楠，”他郑重其事地说，“谢谢。”
高亚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笑得更开心了：“哎呦，能从您关大队长嘴里听到一句谢字，还真是不容易啊。”
屋内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她转头看向门内，面露难色：“关队，那我先……”
“没事。”
二人匆匆道别，关宏峰快步下楼回到车内，发动了车子。
此时，他终于可以静下心，好好捋一下思路。
乔森的死远在他的意料之外，就像当初刘长永的牺牲一样，这伙丧心病狂的疯子似乎在无差别的扑杀一切涉案人员。只是有一点奇怪之处：乔森和杨医生，都是用于指正叶方舟的证人，那么如今叶方舟已死，这两名证人的重要性已经大大降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惨遭毒手呢？
如果真的要杀，被什么不在东北动手？为什么不在回津港的过程中动手呢？偏偏是在林嘉茵已经带着证人安全回到津港，叶方舟已经死亡的时候痛下杀手。
关宏峰摸了摸下巴，想要看到乔森的尸检报告想必是不可能了，他只能从曲弦透露的只字片语中尝试提取有用信息。他记得对方说过，现场有大量打斗痕迹，而死者乔森的尸体上也有很多防御性伤口——这似乎是最奇怪的一点。
乔森是一个失去五感的人，说的不客气点，要杀这样的一个人，对于专业杀手来说应该毫不费力，就算是普通人，想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下手应该也是相对容易的，为什么现场会如此混乱呢？
这一切恐怕只有一个人能解释清楚。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推测林嘉茵可能的行动轨迹。
私下里，林嘉茵并不完全相信他们这个“小团伙”里的每一个人——并不是不相信大家的清白，而是不相信大家的能力——所以她一直是和关宏峰本人单线联系的。
而关宏峰，一直到被市局带走坐在审讯室里，才得知林嘉茵出事的消息，这代表自从昨天晚上出事开始，林嘉茵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没发现更多尸体不是吗。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关宏峰在家，等着第二天一早去参加刘长永的葬礼。他摸索了一遍自己的回忆，没找到任何特殊情况，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晚，除了关宏宇不在家，没有任何异样。
那林嘉茵有可能去哪呢？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曲弦，但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从刚才他和曲弦的接触来看，对方的神色没有任何布谎迹象——当然，并不排除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可以很好的伪装自己的状态，但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曲弦应该对林嘉茵的去向并不知情。
“赵馨诚。”
这是关宏峰能想到的第二个除了自己以外，林嘉茵可能会寻求帮助的人。
赵馨诚曾是她的牧羊犬，他们之间应当有绝对的信任，至少曾经有过。尽管在林嘉茵假死这件事上，赵馨诚似乎并不知情，但也不排除林嘉茵会选择他——就像她信任曲弦一样。
似乎说得通。以赵馨诚的性格，如果得知了林嘉茵还活着，甚至变成了犯罪嫌疑人这个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到自己兴师问罪。而现在，关宏峰的手机一片祥和，除了他刚被抓走的那个时间点，打来的两个关宏宇的日抛号码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消息。
又或许赵馨诚对林嘉茵的事情还完全不知情？这似乎又不太可能。赵、曲、林三人的关系是十分紧密的，如果没猜错的话，赵馨诚很有可能已经从曲弦那里知道了一些信息。
关宏峰打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
还没等他做决定，忽然一个号码打了进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也是，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喂？”他等了两秒才接起电话。
“哎呦喂，老关，出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那头是他一贯懒洋洋的语调，却透露着欣喜，“哥们儿为了你都差点去大闹市局了，什么情况啊？”
“你要是真去闹了，我恐怕得二进宫吧？”
周巡乐了一声：“我去闹跟你有什么关系，要进也是我进啊。”
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继续道：“哎，不说废话了，你在哪呢？”
“怎么，你要帮市局继续盯着我吗？”
“啧，这么记仇呢。”周巡的语气听不出一点不耐烦，“哥们儿刚才在里面可是刚跟你交完心窝子——不怕你笑话啊，那可是真心话，我现在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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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一百个放心……”
关宏峰脸上终于松出点笑意：“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学你家小汪吗？”
“哎对，正事差点忘了。”对方语气严肃起来，“出了个案子，挺棘手的，关大顾问什么时候能归队协助工作？”
“我的顾问身份不是解除了吗？”
“别扯淡啊，我现在不也停着职，该干还是得干——你还在市局吗？用不用我让小汪去接你？”
“不用，我十分钟就到，小汪还是自己留着拍马屁用吧。”
“哎那个，你直接来现场吧，我把地址发你。”
挂断电话，周巡快速发了个位置共享过去，他吸了吸鼻子，吩咐现场的警员注意保护现场，自己则摘下脚套，快速钻回了车里。
他锁上车，大概是冻的不轻，搓了搓手，很快接起了另外一个刚播进来的电话。
“哎？师傅？”是汪苗的声音，他压低声音，“你让我查那个号码有结果了。”
“昂？”
“这是个未实名的号，查不到号主信息，而且这个号貌似是今天才启用，只有一天的通话记录。它今天一共打出了四通电话，前三个是关队的手机号，但是都没有接通。最后一个……”
“是打给我的。”周巡点了点头，自说自话道，“果然。”
“什么？”小汪这次是真没对上他师傅的脑电波，“师傅，这到底是谁的号啊？”
“不该问的别问。哎，保密范围控制了吗？”
“我办事儿您还不放心吗师傅，我找的技术队高哥，这事儿现在就我俩知道。”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哎，师傅，那这个号我们还要继续监控吗？”
没有必要。周巡挠了挠头，关宏宇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既然主动联系了自己，那这个号多半是已经作废了。即便关宏宇舍不得，他哥的优良作风也一定会替他扔掉那张电话卡的。
“算了。”他这么说，随后挂掉了电话。
在关宏峰被带走之前，周巡本来是想找他聊一聊的，想聊聊关宏宇，也想聊聊吴征。可随后的变故，让这场私人谈话的位置挪到了市局的审讯室内，周巡只能把一肚子委屈换成了一场交心。
与其说是委屈，倒不如说是怨，那种毫无恨意的怨气。
不过这倒给了周巡更多时间冷静，冷静的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点破他们二人互换这件事。关宏峰既然要防着自己，肯定有他的道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
早上参加完刘长永的葬礼，他在车里见了关宏宇一面，也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一件大事——他是被他哥陷害的。关宏峰一定有他的苦衷，这是他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可过了这么多小时过去，周巡反而要重新思考一下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杀人？他相信关宏峰做不出来，特别是得知了对方有黑暗恐惧症以后，他否认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213的案卷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不下十遍，说是对其中内容倒背如流都不夸张，现场留下了大量的生物信息，还有当晚安庭的指证，这些都是让周巡坚信关宏宇不是被冤枉的原因。
可如今关宏宇却说，是他哥陷害了他，那这一切证据指向的，就是那个和他有一样DNA，甚至同一张脸的人。
吴征案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案子，周巡做不到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要怎么开口呢？或者说，要不要开口？
他看了看表，在关宏峰到达之前，他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