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车开得更慢，近两小时才接近镇上，吴潜坐在副驾，立刻发现前方岔路处横着几辆车，其中一辆小货车将这边道路挡了大半。小谢按了几次喇叭，对方没有丝毫要挪车的迹象。
“怎么回事呢。”吴潜打开车窗探头看。
“有麻烦。”小谢停下车。
果不其然，小货车后货箱里跳下十来个人，大部分都空手，只有两三个人抄着家伙。
“是他们？”
“草，等了半天，冷死。”
“里面的人呢，下来！”
……
眼看他们要来砸车，吴潜立即主动开门下车：“各位兄弟，有话好说。”车是租的，真砸了吴潜可赔不起。
对面那群人见他上道，果然停住脚步。领头那人招呼：“怂的，歇了歇了。”
小谢关好车门，走到吴潜身旁。
吴潜使眼色制止他说话，跟众人陪笑：“各位这是要做什么呢，我们身上没带多少钱……”
“谁要你的钱了，”领头那人吐掉烟头，“我们又不搞抢劫，少污蔑老子。”
“是，是我小人之心。”吴潜顺着点头，暗道当今混混还挺守法。
那人道：“识相就好，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个老板要见你们，请你们去坐坐，我们也不干违反的事。”
“老板？”吴潜疑惑，“谁？”
那人不耐烦：“管他谁呢，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吴潜试探：“那我们要是不想去呢？”
那人立刻瞪眼：“草，不给面子，别怪我们来硬的。”
这特么还不违法？吴潜不知如何吐槽。
那位“老板”又是谁？为什么要见自己和小谢？
吴潜正疑惑，前方那辆轿车的后车窗突然放下了些，里面飘出个声音：“只要山神一个人去就可以。”
听到“山神”二字，吴潜心中大震，瞬间就想起了前晚被偷拍的事。
当时县公安局国保部门着手调查，后续是那辆摩托车找到了，却没查到人。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对方敢动手，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不仅没有撤走，还敢二次动手。
更关键的是，对方掌握的信息竟然这么多，知道自己是山神。
去是肯定不能去的。吴潜想要看清车里那人的长相，奈何车窗太高，他便装傻：“什么山神？”
“别跟他废话了，”车内人再次开口，“带人走。”
小谢时刻准备着，闻言示意吴潜退后。
这些人对他应该构不成威胁，吴潜只担心自己拖后腿，毕竟对方人多。
领头那人冷笑着威胁：“叫什么山神，听着就二，真特么能装逼！看谁呢，就你，那个戴项链的！你走不走？”
……
“啊？”吴潜停下后退的动作，“啊啊？”
小谢：“……”
“别耽误工夫，”那人指小谢，“你自己走，还是我们动手？”
吴潜看看小谢颈间的脉石，沉默了下，问：“大哥，那我呢？”
“自己滚蛋，”那人挥手，恶声恶气地警告，“回去别乱说，敢报警，老子爆你头。”他停了停：“报警也没用，没人给你作证，摄像头坏的哟。”
……
您还真谨慎。吴潜差点没压住嘴角，只要自己安全，小谢想脱身不要太简单，于是吴潜看向小谢：“我先走了？”
小谢神色复杂，点了下头。
确定他有把握，吴潜立马爽快地跟对方打招呼：“我先滚了啊，不妨碍各位大哥。”
对面有人低骂：“草，没种，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日，那是说两口子的，你个傻逼有点文化。”
“老子有文化还跟你一起混？”
……
吴潜低声对小谢道：“我先去前面报个警，你想办法脱身，要是打不过……”他看看那些混混，没往下说。
感觉打得过。
这群混子走路都晃，还不如黄屏村工地孙头儿那帮人壮实，不够他踹几脚的。
吴潜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回来叮嘱：“小心点，车里可能还有帮手。”
小谢“嗯”了声。
吴潜跑出几米，想想还是不放心，再次折回来：“注意他们操了家伙，万一藏着刀子，找机会跑吧。”
小谢别过脸笑了下：“你先走。”
“啰嗦个屁！”对面看不下去了，“唧唧歪歪的，再不滚就一起了！”
“滚了滚了！”吴潜举起手。
这次吴潜真滚出五六百米，从对方视野里消失，他立马摸出手机打电话报警，然后原地等待。哪知等了会儿也没见到小谢过来，吴潜开始着急，不由想起他头晕的事。
别出什么意外了吧？
吴潜正打算回去看情况，一辆黑色的车从镇上驰来，在他身旁停下。因为刚才的事，吴潜生怕又是对方的人，下意识要跑。
“吴潜同志？”副驾车窗放下，张心语的脸出现，“你怎么在这儿？”
见是她，吴潜松了口气：“有人想绑架我们，刚报警了。”
张心语闻言惊呆了，坐后排那个胖子差点没当场跳起来，用方言叫了两句。
“这是我们村杨书记。”张心语忙介绍，又跟杨书记低声说了句什么。
杨书记登时如丧考妣，差点哭出来，用半生的官方话解释：“同志，你看是不是有误会？我们安兴镇治安一直很不错，这还是大白天的，谁敢绑架人？”
吴潜知道他也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但现在没工夫解释：“我弟弟还被他们拦着，我得回去看看。”
“别，你等等，我来联系派出所。”杨书记慌忙下车制止他，拿出手机连续打了两个电话，说的方言，一个十分焦急，一个不太客气。
吴潜估计他是分别给镇里领导和派出所打的，上面派来暗访的人居然被绑架，估计镇里领导想杀人的心都有。
吴潜这会儿可顾不得他们的心情，趁机给小谢发了条信息问情况。
小谢很快回复：没事。
吴潜放心了。
.
由于吴潜刚报过警，加上这里离镇上只有不到一公里，十分钟就有两辆警车赶到，吴潜上车指路，过去就见到了一副令所有人沉默的场景。
十来个人整齐地排成一排，趴在地上做俯卧撑，旁边还有两个人抱着腿呻吟，应该是断了腿。
看到民警，他们如见救星，连滚带爬朝这边逃，哭嚎：“警察！张哥！他打人啊啊！救命啊！”
……
众人像看怪物一样看向站着的那人。
小谢倚着车门，正好挂断电话，冷淡地朝这边看过来，眉眼间戾气尚未散尽。
地方小，民警们都认得那些混混，也清楚他们的德性，这些家伙没胆子干什么大坏事，平时教育教育就放了，谁知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出。
听着叫嚷声，几个民警气不打一处，过去赏他们两脚，边训斥边指挥他们扶着断腿的两人上车，又客气地请吴潜两人一起去派出所。
然而两人到派出所枯坐了一小时，始终没人过来问话。还好两人之前在隆安村诊所处理伤口时吃过泡面，勉强对付了午饭。吴潜正纳闷，所长亲自出来了，热情地和两人握手，表示事情经过已经清楚，县公安局正着手调查，让两人不用等，又夸小谢年轻有为。吴潜两人拒绝了他留晚饭的好意，离开派出所。
坐进车里，小谢解释：“这事超出派出所的能力范围，我报上去了。”
吴潜知道他打过电话，摇头：“那群混混是被人利用，怕是问不出什么。”
“让车里那人跑了，”小谢揉揉额角，“刚才没控制好，出手重了点。”
吴潜还记得他满脸戾气的样子，当时的确有点吃惊，但转念想，对方十多个人还操了家伙，动起手来当然顾不了许多，那种时候还怕伤到对方真是圣母了，总之他肯定是无心造成的后果：“你没受伤就好。”
小谢欲言又止。
吴潜分析道：“那幕后人注意到我们了，他竟然认得脉石，前晚那人应该就是在偷拍脉石，见脉石在你身上，所以他们怀疑你是山神？”他就觉得今天的事很魔幻：“不是，难道他们事先没调查调查你？就算国内不好查，你之前在国外，也能查到资料吧，他们怎么找这些家伙……来送人头？”
小谢瞥他一眼：“我在国外又没打架。”
对方不仅弄错两人的身份，还错误地判断了他的战力。吴潜乐得后仰靠在椅背上，顺便夸了句：“厉害，难怪武局长说有你就够了，大家都想跟你做搭档。”
小谢道：“我厉害？”
“厉害了！”
“叫哥。”
……
吴潜侧脸瞅他。
小谢抿唇。
“夸你两句，想造反呢？”吴潜呼他一掌。
车刚开出派出所，还没走过一条街，小谢突然接到武局长的电话，他连忙停车接听，神色变得凝重。挂断电话，他匆匆解释道：“邻省那边有件重要任务，有人受伤了，让我今晚过去支援，我得马上出发。”
吴潜一听就知道这任务肯定重要，立刻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刚打开门，他又顿住，回头担忧地问：“你刚还头晕，能出任务不？不行咱就跟武局长请个假，别勉强。”
“已经没事了，”小谢道，“目前应该只有我离得最近，也最有把握。那边都有人受伤了，爷爷他们还是坚持今晚行动，说明今晚时机最好，所以武局才会找我。”
吴潜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臂，下车了。
别看他什么都没说，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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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因当年逃离特安局的事心存愧意，才会坚持去救场。
他有心将功补过，吴潜只能选择支持：“行吧。”
小谢道：“附近没机场，车我开走，明天……最迟后天就能回来，你别乱跑，等我回来再说。”
“知道，你等等，”吴潜看看手机，快步去旁边小超市买了些吃的丢进车里，然后趴车窗上道，“我刚看了，开车过去得五六个小时，路上你饿了就吃点。”停了停又道：“别有包袱，尽力而为，自己注意安全。”
黑眸里有笑意溢出，小谢歪头盯着他。
两人现在跟亲兄弟差不多，客气的话反而显得多余。吴潜伸手进车窗。
小谢看看那手，又看他。
“嗯嗯？”吴潜示意。
小谢似乎有些迟疑。
“干嘛呢，赶紧的。”吴潜催促。
小谢到底是弯了唇，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不是，搞什么握手言别呢，”吴潜被他的反应搞得有点懵逼，好笑地拍开那手，顺势再用力跟他击了个掌，“任务顺利，加油！”
小谢收回手，恢复冷酷表情，扭头开车走了。
“哎……欸？”吴潜正直起身跟他挥手呢，不料眼神都没收到个，车飞速从面前驰过，他急忙后退两步。
这小子车技明明不错，故意的吧？
吴潜怀疑地看着远去的车尾，有些莫名其妙，直待车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没好气地放下手，摇头。
得，小孩的脾气就是捉摸不定。
.
接下来吴潜没事做，加上知道幕后人在找“山神”，他也不敢乱跑，回宾馆给周洋打了个电话。周洋那边很忙，整个人处于极其暴躁的状态，这通电话吴潜就全听他抱怨李唯芳了。
“……给我找一堆事，我现在天天看资料看表看规划方案，比高考还苦逼！他还视频笑话我。玛德故意！惹火老子，信不信我把他那些文件都拍给李唯兴！”
吴潜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听起来李唯芳真在教他做事，可这半认真半逗乐的方式有点……周洋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之前他的努力是有限度的，现在李唯芳逼这么紧，万一他承受不住，很可能会再次逃避，回去继续躺平。
李唯芳安的什么心，很难说。
吴潜一边跟着骂李唯芳让他发泄，一边连放彩虹屁给他打鸡血：“他就是故意，想让你知难而退，等你对付不了你叔叔，只能求他帮忙。你特么拿出当年高考那劲儿啊，撑住咱就赢，死也不能让他看笑话！”
周洋果然冷笑：“也只有你懂周哥，看着吧，我怕了我就是狗。不过我叔叔最近老实了很多，昨天开会被我怼得，你不知道那几个人的表情，估计都没想到我能拿下来，老头知道了高兴得很，等你和小谢回来，高低要我姐弄桌菜庆祝，啊对了，你联系过我姐没？”
“王姐？”吴潜道，“最近忙，前几天聊了两句。”
周洋转鸡血为担忧：“昨天开始，我突然联系不上她了。”
吴潜想起王姐的小男友：“成年人有自己的事，你管那么多。”
“不是，”周洋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你说再忙也不至于连回消息都没时间吧，她以前都会回我的，要不你打她电话试试？”
正说着，有人过来低声提醒什么。
周洋“啊”了声，慌忙道：“忘记约了客人，回头再说。”说完匆匆挂断电话。
吴潜哭笑不得。
年纪小的要哄，年纪大的也要哄。
心累。
想到这几天的确没和王姐联系，吴潜顺手拨通了王姐的号码，那头果然没人接，吴潜想了想，翻出知微那边一位联系人的电话打过去，然后得知王姐休假了。
谢过那位联系人，吴潜没再将此事放心上。
开年又休假，知微那边的工作估计就是她无聊打发时间的方式。周洋的话通常有夸张成分，王姐什么人，可不是刚出社会的小姑娘，能摆脱原生家庭混成“天凉了”的老板，能独自在A市做生意，还能顺利通过李唯芳搭上其他人物，见识与手腕远胜自己和周洋，周洋被骗她都不会上当。吴潜猜测她大概是和小男友外出度假，不想被打扰。
房间恢复安静，吴潜看看旁边的空床，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心神不宁，具体又说不出个缘故。
到天黑时，这感觉更浓重。
吴潜没心情出去吃晚饭，随便啃了片之前剩的面包，吃两个老板娘送的橘子，然后就洗洗上床，打开地图估算小谢的行程，最后没忍住发了条语音过去。
大约十点左右，小谢回复了。
内容就两个字：已到。
谢老说过，那些东西很难伤到他，况且有谢老和那么多前辈在，实在不用多想。
吴潜说服了自己，困意上来倒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