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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孤寂

作者:一尾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如枝头弦月,狡黠又灵动。


    原来是还想吃肉。


    真是,狡猾的狸奴。


    “没有了。”严弋道,“只这一碗。”


    其实还有一半未处理的食材,他准备留给谢农。


    严弋并非河田村人。


    几月前,是谢农将他从河边救起,带回了谢家。


    他失了记忆,只记得自己姓名的发音,具体文字,家世籍贯一概不知。谢竹见他伤口并非寻常兵器所致,又来历不明,生怕他给河田村带来危险,让他尽快离开。


    但谢农良善,观他不似恶徒之辈,又伤势严重,执意让严弋暂留在河田村,将他安置在谢家隔壁的破屋内,又掏钱为他请来郎中包扎。


    严弋不知该往何处去,就顺势住了下来。谢农平日照拂他颇多,而他伤势好转后,没少出力帮谢家做事干活,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身手敏捷,孔武有力,没多久就凭借着自身的本领在河田村立了足。


    谢家只有父子两人,谢竹在家时农活且有人分担,如今这小少爷来了,观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弱模样,显然是指望不成,看来他以后还得多帮帮谢家。


    “真的就这一碗吗?”谢瑾宁从未接触过这些,自是不知一只鸡该有的份量,他失望地撇嘴,摸摸自己的肚子。


    碗中的米饭吃得精光,板栗烧鸡也解决了三分之一,他腹中已然饱胀,想再吃几块也塞不下了,只得不情不愿地:“那好吧。”


    严弋有心劝他:“不一定天天都能猎到东西,你再多用些。”


    “我吃饱了呀。”见他也没吃几口,谢瑾宁道,“你吃饭怎么这么磨叽啊,我都吃完了。”


    他皱皱鼻子,小声嘀咕,“又没不让你一起吃,你这样,怎么搞得像我让你吃剩饭一样。”


    难不成是等谢竹他爹娘……回来向他们告状吗?


    谢瑾宁蜷了蜷指尖。


    他暂时不想见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一是不知该如何该用何等态度对待,二是这里环境实在恶劣,他不可能一直住在这儿,等伤好了,他始终是要想办法离开的。


    谢瑾宁放下筷子,严弋便开始动了。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吃得很快,风卷残云一般,三两下就解决了两个窝头和半碟野菜,颇为豪放,毫不拖泥带水,吃相却一点也不显粗鲁。


    刚还嫌他慢的谢瑾宁一抬眸,见他一口咬掉半个窝头,没嚼几下就吞入腹中。


    他暗暗咋舌:如果一起吃,照这个速度,他怕是一点都抢不过这头饿狼。


    “怎么不吃肉?”谢瑾宁狐疑地问,“你不会是,准备留给我吧?”


    “嗯。”


    严弋道:“饱了也能再吃点,你太瘦,该多长些肉,吃得多,胃口自然就大了。”


    瘦吗?


    谢瑾宁看了看自己,又看严弋,对比两人的体型差距,好像确实比他瘦上许多。


    可能他的大腿都没这人胳膊粗呢。


    但他也不喜欢吃得鼓鼓的,胃会难受得胀气,不停打嗝。


    长肉也不行。


    城南家开酒楼的朱三公子就是从小胡吃海喝,长了一身能捏出油的肥膘,走起路来都震三震,实在难看。


    试着把自己的脑袋安上去,想起那个画面,谢瑾宁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手:“罢了罢了,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严弋没再坚持。


    见他第三个窝头都吃完了,也没碰那碗肉一下,谢瑾宁用手托着脸,又开始胡思乱想。


    让他别打的时候不停,这个时候怎么这么听话嘛,说不吃就不吃。


    但是他捉的鸡,做的饭,他出了这么多力却一口没吃到,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怨言的吧,还有,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自私了啊。


    虽然说他打了我害得我受伤,是应该补偿我,但那也是我先扔碗……哎呀不提这个,要是他觉得我太过分了,后面不听我使唤了怎么办。


    如果他不高兴了又打我怎么办?我打不过他的呀,感觉他一拳就能把我打飞……


    备受宠爱的小公子根本不会隐藏情绪,一张粉妆玉琢的巴掌脸上色彩纷呈,一会儿咬唇皱眉,一会儿瞥严弋一眼,又丧气地垂下脑袋。


    严弋悄然放缓了咀嚼的速度。


    谢瑾宁被自己最后的想象吓得又是一抖,睫羽快速眨动,堆起的颊肉随着手掌移开而抚平,却留下了淡淡红痕。


    他一脸认真地看向严弋,澄澈的琥珀眸中,带着几分对力量的敬畏和微不可闻的讨好:


    “严、严弋,你吃吧,我明天……我明天吃其他的也行。”


    说完,他飞快抿紧唇线。


    “嗯?”严弋眉心微动,“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真吃了?”


    “吃啊。”


    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严弋唇角轻勾:“我吃得很多,等我吃完,就一点不剩了。”


    “你好烦啊!”


    谢瑾宁竖起眉头瞪他,“吃就吃嘛,这又不是多真珍贵的东西,以前我在谢家这些都……”端不上他的桌子。


    还没说完,他一僵,神色瞬间萎靡下来,垂下的长睫遮挡住他眸中的情绪,“让你吃就吃嘛。”


    尾音轻颤,低落的,委屈的,像是下了场淅淅沥沥的细雨。


    气氛逐渐冷却,严弋吃了口半温的板栗,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他淡声道:“明天如果谢叔还没回来,我给你做其他的吃。”


    好像从他醒来开始,就没见他提起过谢家的女主人,一直都是“谢叔”“谢叔”的,谢婶呢?


    谢瑾宁有些好奇,但也不愿深思,他轻轻点头:“好。”


    仍是兴致不高的模样。


    这才第一天,慢慢来吧,总会适应的。


    快速清盘,严弋将谢瑾宁扶到床边坐下,才开始收拾碗筷。


    吃饱后胃里暖洋洋的,谢瑾宁面色变得红润,也安静了下来,看着男人忙碌的身影,他清清嗓子:“对了,我名为谢瑾宁,王旁瑾,宁静的宁,你记住了。”


    “好。”


    严弋擦完桌子,侧头,“瑾宁,瑾玉,安宁,是个好名字。”


    “还用你说?”


    谢瑾宁秀眉微挑,尖巧皙白的下巴扬起,“怎么样,我的名字是不是也比那个什么,谢竹好听多了。”


    美玉可比竹子贵多了!


    但只听严弋道:“依我所见,各有各的悦耳之处。”


    谢瑾宁想听的哪里是这个答案,这人打了他就算了,连句好话都没有。


    说句好听的哄哄他又能怎样!


    一下没了交谈的兴致,他冷哼一声指着门,鼓起脸,“你出去,我要休息,不要跟你说了!”


    ……


    严弋清理好一切,离开谢家回屋前,在屋内点上了蜡烛。


    谢瑾宁侧身坐在床头,神情收敛,静静看着不远处桌上的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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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


    暖黄烛光倒映在那双秋水瞳中,暖意却没能驱散浓雾,反倒被琥珀包裹、封印。


    夜晚的河田村格外安静,安静得连风声都被吞噬,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空洞,寂寥。


    谢瑾宁从来没有一个人过。


    在外他有朋友陪伴,回府有爹娘和哥哥陪着,还有一直跟在身边的阿和。禁足那几日,知道门口有护卫全天守候着,他也没觉得孤独,只是无聊。


    就算是被赶回村,路上也有王致和一直陪着他。


    而如今严弋一走,整个家里,便彻彻底底只剩下他一人了。


    只有他以前寝房四分之一大小的房间,谢瑾宁白日里还觉得小,现在却又觉得大得可怕。


    又大又空,连小小的烛光都装不满。


    夜色驱走最后一丝天光,明月高悬,暮色清冷。


    在这令人窒息的孤寂中,谢瑾宁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眼帘许久才眨动一下,带出的水珠挂在下睫,又“啪嗒”一声,落在被上。


    都说饱暖思淫./欲,他却又开始胡思乱想。


    发泄过一回情绪,谢瑾宁其实没那么想哭,但在寥寥夜色的侵蚀下,防线一点点崩溃,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地想,想远在京城的谢家人,想他们会因为送走自己而难过吗,还是会和谢竹相亲相爱,甚至……相处得比住了十六年的他更融洽?


    想从小到大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分离过一日的阿和,想他是会被分去其他职位,还是去跟着谢竹,做他的书童?


    想好友们发现他消失后会不会来寻他,还是将他的那份友谊,原封不动转移到谢竹身上,跟他称兄道弟?


    哦,他又忘了,他拥有的这一切本来就该是谢竹的。


    这该叫物归原主才对。


    带着水汽的夜风飘进屋内,吹得面颊冰凉,谢瑾宁伸手一摸,触手湿漉,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他抱紧胳膊,只觉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风呼呼地,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体里灌,要将他撑破。


    好冷。


    *


    谢瑾宁有一个秘密。


    他从来都不是爹娘夸赞的珍宝,也不是哥哥眼里总是带来温暖与欢乐的耀日。


    他只是一朵小小的,需要用爱和关注精心浇灌的花。


    父母、兄弟、好友,他曾深深根植与于那块富饶膏腴的土壤,尽情绽放。而如今,他被连根拔起,移至荒芜黄土。


    花瓣被粗暴地剥离,孤寂是斩断根系的利剑,谢瑾宁想,他好像快枯萎了。


    “啊……”


    越是不让自己回想,越多的记忆,细节,十六年间的美好回忆不由自主浮现,化作利刃尖刺在他的脑海中戳弄搅动。


    谢瑾宁张开唇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除了气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好累。


    要是他死在幼年发病之时,是不是就不会得知真相了?他这一辈子,短短的一辈子,也仍是顶着谢府小少爷的名号,到死也只会觉得自己还是爹娘的孩子,是大哥的亲弟弟。


    才不会像现在,成了一个……


    鸠占鹊巢的假货。


    死在在他们的喜爱中,好过被弃之如履。


    像是条离水之鱼,干燥空气如膜一般将他浑身肌肤紧紧包裹,口鼻也被罩住,无法呼吸。


    “嗬……”


    他撑在床沿,半边身子悬空,攥住衣襟的纤白指节渐渐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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