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皇帝才缓缓合上了书册,随手将其放在了御案一角,就像放下了一本无关紧要的闲书。
他抬起眼,看向底下汗流浃背的张循,嘴角竟噙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张循是吧?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此物应系前朝遗物,于国史考据大有裨益。你护送有功,当赏。”
张循闻言,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为、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不敢求赏!”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国朝的规矩。”皇帝淡淡道,“李顺,传朕旨意,晋州旬阳主簿张循,勤勉忠心,擢升为京兆府少尹,即日上任。另,赐黄金五百两,府邸一座。”
这赏赐,远超张循最大胆的想象。
他整个人都懵了,只剩下本能地叩头谢恩:
“谢陛下!谢陛下天恩浩荡!臣……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皇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你一路风尘,想必也乏了。李顺,带张爱卿下去歇息,好生招待,再着人送些御酒过去,为他洗尘。”
“奴才遵旨。”李顺躬身应道。
张循晕乎乎地跟着李顺退了出去,直到走出御书房,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就要平步青云了!
他的人生,从今夜起,将彻底不同!
殿内,皇帝依旧坐在龙椅上,面色沉静地拿起朱笔,继续批阅方才未完的奏折。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李顺很快就回来了,悄无声息地立在原处,垂着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皇帝头也未抬,笔尖在奏折上划过一个朱红的圈,淡淡地开口:“送去的酒,让他喝了?”
“回陛下,张主簿……不,张少尹他,已经领了陛下的恩典。”李顺的声音压得极低,没有情绪,“很感激。”
“嗯。”皇帝又批完一份奏折,将其扔在一旁,这才搁下朱笔,用一方明黄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旬阳那边,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回陛下,据张循所言,发现石窟秘密的,除了他,还有一名工头,以及当时在场的数十名役夫。”
皇帝将丝帕扔在桌上,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朕不喜欢秘密被人知道。”
李顺的头垂得更低了:“奴才明白。”
皇帝挥了挥手,没有回头,“让暗卫去一趟晋州。朕要那座山,和见过那山里东西的人,都干干净净。”
“是。”李顺躬身,悄然后退,身影很快融入了殿外的黑暗中。
……
子时,夜深。
皇帝确认李顺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独自一人,拿着那本《宸闻录》再次走进了御书房尽头的那条幽深地道。
密室的大门被推开。
满室的夜明珠依旧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将室内照得恍若仙境。
厚重的石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满室清辉如水,那些拳头大的夜明珠静静地嵌在墙壁里,散发着恒久不变的、冰冷的光芒。
皇帝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像一个孤寂的鬼魅。
他走到那尊人偶面前,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去触碰,而是隔着一步的距离,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张脸,是他魂牵梦萦了半生的模样,巧笑嫣然,眉眼温存,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年华。
他缓缓地、郑重地将那本《宸闻录》放在了人偶身前的矮几上,摊开,正好是记录着那段惊天秘闻的一页。
“晴柔……你看看。”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你看看,这是什么。”
人偶自然不会回应。
她只是带着那抹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也看着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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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目光胶着在那书页上,指尖轻轻抚过“望之”二字,那力道,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蝴蝶。
“裴应见,字望之……望之……”他喃喃自语,一遍遍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平静终于寸寸碎裂,被一种汹涌灼热的情绪所取代。
“是你给他取的名字,对不对?”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人偶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质问,“你盼着我回头望一望他,是不是!贺晴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他像是被瞬间点燃的干柴,所有的冷静与自持都化为灰烬。
他一把攥住人偶冰冷的双肩,疯狂地摇晃着她。
“他是我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你却让他姓了裴!让他管裴成生那个废物叫了二十多年的爹!你让我恨他,让我与他为敌!你让我……让我亲手将他逼上绝路!”
皇帝那张俊美威严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与痛苦而扭曲,显得十分狰狞。
“我把他当成裴家的孽种,当成你背叛我的证据!我看着他从云端跌落,看着他被万人唾骂,看着他像条狗一样在泥水里挣扎!我甚至……我甚至还觉得不够!”他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难听,比哭声还要悲凉。
“秦月娘说他**,尸骨被扔去了乱葬岗……哈哈……哈哈哈哈!报应!这都是你对我的报应!”
笑着笑着,那笑声就变成了哽咽。
豆大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这位九五之尊的眼中决堤般涌出,沿着他脸庞的轮廓蜿脱而下,砸在人偶华美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他松开手,无力地跪倒在人偶的裙边,将脸深深埋进那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锦缎里,像个迷路的孩子。
那压抑了太久的、山崩海啸般的悔恨与痛楚,终于将他彻底吞没。
“我以为我杀的是我的情敌的儿子……我以为我毁掉的是裴家的希望……原来……原来我一直在折磨的,是我自己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