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小鬼提溜着值班发放的福利汤盒摇头晃脑道：“阎王叫我来巡山呦，巡完南山巡北山呦呦——”
地府有点聪明的夜叉小鬼大多都被派去传道，像他这样不机灵也不会看眼色的就留在地府看家。
虽说这心里受了点小小的打击，但时间久了，他们也乐得清闲自在。
看着手里的福利餐，他又哼起了小调，没唱几句呢，遥遥却见阎罗大殿前伫立着两位仙家。
看他们不怒而威的模样，就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
小鬼虽不知他们是哪路神仙，可知道只要是从天界来的神仙，带来的就算是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他壮胆上前露出促狭的笑容：“两位怎么不进去坐坐？”
年长的仙者上下打量他一眼，鼻中发出一声冷笑：“这地府是阎王的地盘，没有夜叉小鬼接应，我们怎好不通传就进去？”
小鬼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傻傻笑着：“怎么会呢！我们阎王爷脾气最好了，你们只管进去就是。要不然我替你们通传去！”
说着他扔下了夷无老君和狼月，小跑进大殿内。
“地府真是没了人了，连这样愚钝的都派来应付本尊。”
夷无老君差点就要骂出声来，狼月赶忙安抚他：“这小鬼是太耿直了，但徒儿相信他没有冒犯的意思，师父您别生气。”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夷无老君哼了一声，“那小鬼就是故意的。”
狼月知道师父内心的不满已经到达了顶点，他若是出声维护反倒对地府不好，只好顺从地点头称是。
“不过师父，您第一次来是如何得知这里的路的？”
狼月本以为师父常年在天界，不曾到地府，没想到，师父没有夜叉小鬼的指引，就能轻车熟路地走到阎罗大殿。
夷无老君回首遥望昏暗的地府，意味深长道：“因为这是为师第二次来了。”
在狼月惊诧的目光下，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晦暗不明。
“不来，怎么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
她？
“难道师父是说王隽……”
夷无老君没有回答，他的沉默令狼月不安的内心焦躁起来。
“师父，天帝不是说过王隽并非故意杀害同僚，只是为救众生不得已而为之的么……”
夷无老君转头看他，目光阴沉：“她明明可以向天帝上报，由天帝裁决，却要自作主张致龙晨于死地！”
“她是为了众生，还是为了在人间的名望？”
狼月低头不语。
他们带着龙晨师兄的尸骨返回天界后，师父便去禀报天帝，想要天帝对王隽降下惩罚。
天帝为王隽万年传道扬善的功德并不想处置，只劝师父为大局考虑。
师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独自下界后，带着自己来到了地府。
起初他还纳闷，王隽已经是天界的神仙，为何师父要来这里？
可方才由黄泉路走到阎罗大殿，看到处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高楼，还有夜叉小鬼随身携带着的物件，狼月的心里猜出几分这出自谁的手笔。
他试探问道：“师父，地府直通人间，有这些东西也不稀奇吧……”
夷无老君笑笑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通传的小鬼终于从阎罗大殿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们，我们阎王马上赶来……”
话还未说完，殿内随即跟出一行人，见夷无老君原地等候，匆匆迎了上来。
“夷无老君再次到访，我们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阎王搓着手干笑道：“不知道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夷无老君的视线缓缓移到他胸口的物件，冷笑道：“看来近日地府清闲得很，连规矩都忘了。我问你，那些夜叉小鬼不在地府，都去做什么了？”
“自然是奉天帝之命，继续传道啊。”阎王补充一句，“自天帝赏赐他们金花后，他们就干得越发起劲，争着要为天帝传播美名呢。”
夷无老君笑而不语，看得阎王心中直发毛。
“那个仙君，之前送您的茶尝着味道还好么？若口味不错，过些时日我再让您的弟子送过去……”
“茶？”夷无老君皱起眉头，“什么茶？”
阎王脸色一僵，“就是我托您的大弟子龙晨孝敬给您的……”
“住口！”
一提起龙晨，夷无老君又是一阵心痛，眼中强忍愤恨之色。
阎王纳闷他的反应，又不好直接开口问，想着不该在夷无老君面前提起此事，打哈哈过去。
“那您来到底所为何事？”
夷无老君咬牙道：“这地府里的造物可是出自王隽之手？”
听闻此话，阎王身后众人都变了脸色。
阎王脑中转了十八弯，咽咽口水道：“敢问仙君，是或不是又会怎样？”
夷无老君面无表情：“你只说是和不是，其他的与你无关。若是有谁通风报信，那就是与本尊，与天帝作对！”
他轻咳一声，狼月立刻会意，默默挡住想偷偷离开的人，挤出抱歉的笑容。
“在本尊没问完话前，谁也不得离开。”夷无老君停顿一声，“否则，同样有包庇之罪！”
“现在我只问一句——王隽是否做过大逆不道的事？若有谁站出揭发，将立功一件。”
黑白无常和文武判官面面相觑。
难道是以前王隽在其他世界更换天道的事情被发现了？
难道是王隽在人类世界露脸的事情被发现了？
难道是她植入在地府的人间科技的事被发现了？
难道她在地狱边境建立通天楼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行，她做的大逆不道的事太多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夷无老君发现了哪一件。
“不说？”
夷无老君冷哼，视线掠过他们的脸，落在那通传的小鬼身上。
“你可知道什么？”
那小鬼慌了神，话也急得不会说了：“仙君，我我我我不知道。”
“你别怕。”夷无老君的身影挡住地府众人，温和细语地看向他。“只要你说出你认为不对劲儿的事，不管大小，本尊都会给你赏赐。”
“甚至登入天界做个闲散小仙也不是不行。”
小鬼怯怯地看着他，“真的什么都可以说吗？”
夷无老君开怀大笑：“但说无妨。”
在众人忧虑的注视下，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最近我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地府没了王隽都变得冷清极了，夜叉小鬼去传道了，阎王在大殿唉声叹气，黑白老爷不活跃了，牛头马面也无心吃草了，就连孟婆的汤也越没滋味了……”
“不是让你说这个！”夷无老君瞪着他，“本尊是让你说王隽有什么出格的事！”
那小鬼吓得一激灵，声音因畏惧更加颤抖：“王隽，王隽是个好人，她记得我的名字，还把自己的糕点分给我，她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够了——”
小鬼在他黑山的影子下往后趔趄了几步，带着哭腔道：“她真的很好，别伤害她……”
夷无老君回头看向地府众人，忍着怒火笑道：“好，好！你们是有默契，但你们护不住她！”
“因为她欺上瞒下，杀害同僚，鼓弄奇技淫巧，让地府上下懒怠行事！”
阎王大惊：“我们地府对天帝忠心耿耿，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仙君怎能无凭无据这样说？”
他语气一转，流露几分隐忍：“而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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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在地府时就任劳任怨，本官都看在眼里。她既受天帝奉为传道真人，怎会做出这些事？难道仙君认为天帝这样的明君也会被蒙蔽么？”
夷无老君不急不忙道：“传道本为引渡众生向善辛苦之事，其中滋味应当亲身体会，而用人间的造物行便利之事则为己私欲，生出散漫之心。”
黑无常听不下去了，嘀咕一声，“这明明是事半功倍……要这么说，凭什么神仙用法宝行使便利就行？”
“连一个小仙也敢向本尊顶嘴，还说没有失去对天道对天帝的敬畏之心？”
阎王打圆场道：“仙君莫气，他就是喜欢耍嘴皮……”
他怒目瞪圆，指着黑无常骂道：“罚你一个月不许说话！”
黑无常还想说两句，被白无常悄悄扯了下袖子，不甘地低下了头。
夷无老君不想再浪费时间，拿出怀中的铃铛。
狼月认得这法宝，这法宝集聚三界所有有情生灵的思念而生，轻轻摇晃，便可以见到想见之人。
更难得是，这铃铛有一对，若是双方持有，自己所见即对方可见。
难道……
夷无老君对着空气恭敬一拜：
“陛下，老臣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想必您都知道了。”
地府众人心忽地一沉，如坠深渊。
天帝威严的气势跨越天地而来，震得阎王等人立刻跪倒一片，大气也不敢出。
在铃铛微微摇动的声音中，他们的心也跟着颤得发慌。
漫长的沉默中，无数不安的念头从理智中挣脱出来，又强压在喉咙中，忍着不能出声。
天帝的声音终于从铃铛中响起：“寡人知道了。”
“地府众人以身作则，日日夜夜勤恳，不忘忠心，寡人看在眼里。只是……”
“正如夷无老君所言，传道本是苦心志劳筋骨之事，能锻炼我等不忘为人之苦，若用法宝科技贪图便利，岂不是本末倒置？”
他沉吟道：“念在你们劳苦功高的份上，寡人也不再追究此事了。只需将那些人间的造物拿走便是。夷无老君——”
“老臣在。”
“这地府的事就由你处置吧。”
夷无老君的嘴角上扬，“老臣遵旨！”
地府众人的心听得越发凉透了，阎王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还想争辩几句，夷无老君得意地晃了晃铃铛，却没有了半点声音。
“这是天帝的旨意，你们谁敢违抗？”
地府众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被裁决完毕。
黑无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头看向白无常：“老白，天帝的意思是，要让地府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不，不会的……”白无常第一次没了主心骨，慌张地看向阎王。
阎王悲哀的目光看向自己，一言不发。
夷无老君志得意满地拍拍手，无数夜叉小鬼从地狱的深渊爬了出来，缓缓走向阎罗大殿。
“这是我从地狱里调度而来的人手。”他俯瞰睥睨地上的众人，幽幽道。
“毕竟地府擅离职守的太多，由他们处置再好不过。”
阎王愤慨上前道：“他们为天帝效力传道，在各地出生入死，怎么是擅离职守？”
白无常默默闭上了眼睛，好掩去其中的愤怒之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夷无老君则不以为意，一把扯断了挂在他心口的物件，无意触摸到按键，发出光亮的屏幕出现一小行清秀的文字——“紧急联系人：王隽。”
他冷冷笑着，将Pad丢进了火炉中。
爆裂的零件声在热烈的火焰中被扼住喉咙，声音越来越微弱。
夷无老君仰头大笑：“地府所有人间造物，全部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