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宴如屿自觉失言，眼眸稍稍垂下，以为这样就能平息胸腔里的酸涩。
因没有一个合理贴切的身份，他没有质问她的理由。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对上凌山的眼，含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随时就能将人绕在里面，沉在其中，再出不来。
看着这样的她，他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让她玩吧，兜兜转转半生她终会发现，最合适的人早就留在她的身边。
只要她还是万虚宗的人，她都不会忘记自己，因此这是两人间最深的羁绊，堪比血缘。
宴如屿想着，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动作耐心流畅，一点点理平她衣摆的每一处褶皱，凌山就这样任由他的动作。
他突然道：“我最近在学妖文，我的判断很快就会有着落。”他指的是腹中的婴孩。
孕育一个鲜活的生命又并非一件随意轻巧的事，他能够感觉到那点细微的东西无形影响着自己。
犯困，强烈的谷欠望，连带着身体发生改变的羞耻心。
凌山眼眸一转，突然将手搭在他的腹部，若往上就能感觉到他起伏的心跳，里面曾深深扎进剑尖，他的二次人生从那时转动。
若是往下探去就能感觉他掩住的情欲，年轻又朝气的□□。
可她的手不偏不倚落在他的腹部，惹得宴如屿下意识绷紧，她在心中算着时间，等他学会时大概她的修为也提得差不多，到那时可以不再隐瞒。
她的声音跟着沾上笑意：“好哦，我相信师兄。”
凌山停住动作，在心里松下口气，就算为真她大概也不会留下，为人父母并非易事，起码现在的她做不到。
所幸为假，她像在和他扮演过家家，看着他将手覆在她的手上，隔着千万层思绪，慌乱急促，期待紧张。
她的视线移到他身后，心中再次叹道还好是假的。
凌山离开后没有回到住所，她将脑子里杂乱的想法理了理，边想边走，突然被平地绊倒，下意识握住手边的草，不知何时变得枯黄稀疏。
没有得到妖主妖力支撑的灵山早已大不如前，走向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凌山的手顿住，放开又重新握起那些草，突然发现些不一样的东西，她试了试，在神术下那些野草慢慢恢复，不过离一整座山远远不够。
她起身后无比沉默，起身后转了脚步，先后去找狐十九和应青。
等来到应青屋中时已然天深，交谈没几句，居然院外再次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十分相近，仿佛就在人的头顶炸裂，中心点并非地面，而是位于天边。
凌山的眼眸不留痕迹停在窗外，天完全黑下去，外面的世界全然拢在黑暗，给屋内的人被封起的错觉。
屋外传来呐喊声，尖锐刺耳：“月亮消失了！！！”
“呯。”应青的茶杯掉落在地，茶水静静躺在地板，水渍溅湿她的鞋边，一片狼藉，整座灵山瞬间兵荒马乱。
凌山重新回到大殿，看着眼前的众人，这才抽空擦掉先前留下的水渍，有人沉不住气，率先崩溃。
“什么叫月亮消失？月亮怎么能消失。”顾胜无比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解释。
所有来到灵山的仙宗弟子都在等着月圆那日，等到月圆方可进入亡魂洞帮忙收魂。
顾胜忍不住怒道：“你们前前后后一直出岔子，灵山接着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从唯拉过这位师弟，眉眼压低，望着中间的妖主跟着道：“若是你们还要继续隐瞒，恐怕下次消失的就是整座灵山。”
红月的影响没有完全消失，大半数人却还一直保持着半兽人状态，不过没有什么负面影响。
“几次爆炸都是人为的吗？”
狐十九接道：“情况复杂，我们还在找原因。”他好言好语，前后一番解释，全程点头弯腰。
狐十九没敢多说，前几次爆炸有自然原因，有他从中作梗，但是这次绝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敢深查，若是真查下去，无疑会把他也一起扒出来。
仙宗向来是有些端着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番态度下来让人不好发作，灵山变成这样，他们也占不到半点好处。
行刀宗的长老跟着叹道：“你们究竟惹上什么人？”他没有注意到此话一出，大殿中的人面色各异。
紫狐没有说话，有些认命的意味，灵山近来莫名衰落，走到这天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没有神器碎片，她就没有办法继续透支妖力撑着灵山，她妖力受损，实力大不如前，根本做不到像往日那样靠在自己一人的力量。
狐十九想着入神，说实话他有点怀疑这次弄出这鬼动静的人是凌山。
出事前她曾找到自己，狐十九努力回想，只是自己不算了解她，空有念头只是找不到一点异常。
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如同那晚他跟她怀疑的天道，屋外紧跟着劈开的惊雷。
那是天道的警告。
她不像是会为此屈服的人。
他想着便下意识偷偷望向凌山，希望能够看见她紧张心虚的神色，目光偷瞄过去，眼前的画面让他无语。
凌山正站在人群里，跟着大伙同样的眸子同样露出淡淡的惊慌，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副藏不住事的迷茫感。
她拉住宴如屿的手，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
狐十九转回目光，方才心中的猜测下意识减去大半。
没有月亮只能被迫进洞，提前之前的计划，亡魂洞里面的亡魂必须收，不然会滋养怨气，等到那时被影响的就不止灵山了。
仙宗不会当逃兵。
一群人三三两两来到亡魂洞口，表情各异，慌张，兴奋和没有做好准备的迷茫，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必须去做。
妖族都在外面等待，同类相悖更何况里面都是死尸，他们不能进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狐十九将问心碎片藏在里面。
凌山盯着自己的脚尖，片刻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妖主，女人有着藏不住的疲惫，单手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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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在旁边，让自己保持站稳。
凌山暗中支起指尖，玄青色的光从她的指尖飞出去。
紫狐突然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凉意将自己包围，顿时感觉疲惫一扫而尽，她微微顿住，突然想起些什么，下意识偏头望去，却见到对方扭过头，走进亡魂洞。
她脑子雾蒙蒙的画面突然清晰许多，突然想起一些被自己遗忘的细节。
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到底是……
紫狐像是被人定住，然后从头顶窜到脚尖被深深击中，那不是术法，那绝对不会是疗愈术法。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她曾经见过。
她大喊着跑向入口，拼命敲击着早已关闭的阵口，像是看不见被反噬出鲜血的双手，无比希望里面的人能够回来。
可是里面的人听不见她的呼唤，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被密不透风的黑夜笼罩，她无力的跪在地上，不甘心地盯着里面。
她还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抹青色，那是神术。她疑惑不解，脑中无比混乱，可是神不是早就全部殒落了吗。
凌山抬脚跨过脚下的尸体，一路走来，她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赶紧拿着派发的法器催动术法收魂。
动作利落简单，很快就完成大半，可是太多了，这里的妖兽亡魂实在太多，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
她也是走进来才知道，亡魂洞根本不是一个简单含布的大洞，里面分为数百层小洞窟，漆黑无比。
他们只能坐着飞行法器上下，穿梭其中，马不停歇地重复好似没有尽头的动作，有人早已麻木。
凌山没走几步，果然感觉到问心碎片的位置，她抬头望上远处的洞口，用剑挑开头顶的蛛丝。
她刚跨出一步，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脚踝，那双手十分有力，枯瘦的手骨硌着她，凌山身后突出寒意，下意识低头望去。
对方静静趴伏在地面，干扁的身体紧贴在身旁的一堆尸体，唯有尾部高高鼓起，人面蛛身，手搭在她的脚踝，仿佛一只枯白的人形蜘蛛。
凌山：“……”
她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出现幻觉，再次睁眼脚上的触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更用力的抓紧她。
凌山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好吧，她承认她的脑子早就一团乱。这里，不是只有尸体和亡魂吗，现在脚下的又是什么。
对方气息微弱，努力抬头看她：“救…救我。”
凌山察觉到他没有恶意，蹲身细细看着他：“你是妖？”
对方先是点头称是，然后狠狠摇头：“我不记得，我忘记了，我忘记我到底是什么，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乱叫，眼黑上翻，将手放开：“快逃！快逃！不要进来，离这里远点。”
他的动静太大，将周围的其他人全部吸引过来，凌山暂时打消去拿碎片的念头，她皱眉望着对方。
从他扭曲的人面移到从高高耸起的蛛身，纤细的触手变成人手，这才确定。
他是人牲链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