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晌午时候,外头太阳正好,照得天地明晃晃一片。
不想屋内却是一团昏黑,只有几盏烛火摇摇曳曳。
外头的热意从关紧的门窗缝里钻进来,竟很快消散,叫众人只感到浑身的寒意。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屋内一人,身量不高,体型微胖,穿着一身深紫色仙鹤纹绣锦袍。
他腰背微躬,下颌的灰白胡须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抖动:“太子殿下,臣周和光入朝三十余年,承蒙先帝及当今陛下的厚爱,不敢说有何治国安邦的大才,但也承圣人教诲,勉强算一身清正。”
“安西四镇此次地动,波动范围大,牵连甚广,数万生民失所,臣很是痛心,又岂会昧着良心挪用赈灾款项,行此祸国之举?”
他虽上了年纪,话音却掷地有声,角落里的灰尘都震飞了起来。
然而屋内静静的。
周和光等了半晌,未听到回音,不由眉眼微抬,余光里瞧见上首的袍角纹丝不动。
他屏了一上午的气终于松懈下来,不由心中冷笑,想来自己先头的紧张到底是庸人自扰。
纵使他是太子殿下又如何?他与旁人是不同的,他乃是有依仗的!
想到此,周和光的腰背不自觉硬挺起来。
“太子殿下,臣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着抬起头,甚是无礼地盯着上首的人:“臣只主理户部,对这查案审问之事也是无能为力,帮不到殿下。殿下若是没什么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了,署里还有几件庶务,需要臣去处理。”
说着也不等上首人发话,随手拱了拱,转身就走。
哪知门口踏出一身材魁梧之人,手臂如铁棍一般伸出拦住了去路,冷冷地道:“太子殿下还未发话,周大人稍待。”
周和光方要推开他,却猛地瞧见这人手上未干的血迹,这才发觉脚底似乎踩到了黏腻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满地黑红的血。
他心头发怵,想起方才在偏厅等候时听到的凄厉惨嚎声,刚硬起来的气泄了小半。
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凭恃,一咬牙心道怕什么!
遂回过身,梗着脖子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这是想要拘禁臣?”
说着顿了顿,眼睛微眯,语意不明:“您是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今日若是非要让臣来担什么罪名,那臣也无话可说,只能一起去御前辨个分明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叫屋内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这般话,就差直说太子殿下准备要强加罪名于他!
周围立着的几人一时忍不住倒抽口气,却不敢开口,全都下意识向上首看去。
上首长颈铜制的八角灯台下,坐着一个文弱的少年,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搭在膝上,白底金边的锦袍在烛火照耀之下熠熠生光。
那少年闻言却轻笑了一声,终于开了口:“周大人一番慷慨陈词令人感佩,孤自来就喜欢这般嘴硬之人。”
说完一只手微抬,淡声道:“孤原想给你几分体面,可想来不吃些苦头,总是难叫你们开口。”
周和光面色一变,方要开口,却见旁边大理寺卿曹宏徒急急出列,满脸惊慌地躬身回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周大人年事已高,又是两朝元老,审问可以,万不可刑讯。”
李岏抬起的手放了下来,好一会应道:“哦。”
周和光目中露出得意,他自陛下少时便服侍陛下,为陛下挨过打,挡过刀,是陛下最忠心耿耿的一条狗!
此番进大理寺之前,他特去请了这道保命的圣旨。
有陛下的御旨在手,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呵,便是太子殿下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乖乖放他离开!
周和光理了理袍角,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若没其他吩咐,老臣便先告退了。各位大人辛苦了,等办结了此案,老夫定向陛下请旨,好生犒劳诸位。”
说完对着周围众人大笑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屋门方要打开,一丝阳光自缝隙透进。
李岏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书,不自觉掌心握紧,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抹暗色自眸中闪过。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魁梧侍卫,道:“高守。”
方才那侍卫高守得令,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把伸出脚来,狠狠踢在了周和光的膝弯处。
只听扑地一声,一丝令人牙酸的折断声响起。
周和光膝弯处剧痛袭来,整个人扑跪在地。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惊叫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您问话可以,不得对臣刑讯逼供!您是要抗旨吗!”
李岏抚平了手中褶皱的纸张,声音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变化:“孤何曾刑讯逼供?更不敢抗旨。不过是瞧你这老头有些碍眼,打一顿罢了。”
“你!”
周和光气得语塞,哪知已有两个东宫卫上前,一人举起手臂粗的宽木板,毫不留情向着他的背臀击打下来。
那板子本就又宽又厚,挟着全力一击,如雷霆一般,轰隆一声。
“啊!”
周和光忍不住惨叫出声。
旁边站着的众人一时惊地说不出话来,几位陪审汗如雨下,急切地跪地道:“太子殿下!”
李岏已摆手打断,冷漠地道:“莫要多言。”
众人求情的话卡在喉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场中周和光如破布烂絮一般,被打在地。
这杖也如打在众人的心上,各个面无血色。
周和光面色紫涨,双目血红,咬牙叫道:“太子殿下!您这是要迕逆。。这是大。。”
还未说完,口中已被迅速塞入了一大团脏臭的布条,后头的话被堵,只能发出呜呜地的声音。
他口舌被堵,发不出惨叫,疼痛便如被困在了身体之中,得不到宣泄。
烛光之下,一丝血溅起,撒在了白墙之上。
周和光出身高门,又是当今陛下少时伴读,一路仕途顺当,为官这么多年,何曾受过半点皮肉之苦?
直到今时今日,才知这廷杖的恐怖。
当真如重锤之于破鼓,丝毫不用怀疑,不用十下,自己这把老骨头就将被敲得粉碎,甚至浑身皮肉将被打成一滩肉泥。
然而还没从恐惧里回过神来,密雨般的痛击已是紧随而至。
惨叫声闷在口中,令人胆寒。
周和光瞬间心胆俱裂,浑身抖如筛糠,不过几下,官服已浸在血中,黏在了身上。
他勉力抬起头,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瞧见上首的年轻人一身白金华服地坐着。
怎么也未想到,太子胆敢行此背逆之事,此刻却毫无半点不安,只是安安静静地低头看着手中一份展开的卷宗,眉眼间分明全是冷漠与慵懒,看也未曾看上自己一眼。
周和光忍不住心神震颤。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罔顾圣旨,对自己动刑!
难道真的敢杀了自己?!
不,他一定在赌!
他在赌自己会受不住杖刑,将所有事招供出来!
可是,可是这赌盘之上,却是自己的命!
即便是太子赌输了,失手打死了自己,那又如何?
周和光一颗心剧烈的下沉,此刻才突然明白,即便是赌输了,太子失手打死了自己,又会如何?
凭他而今的权势,陛下还能为了自己这么一个人与他反目?
李岏看完了手中的文卷,抬起头来,手一松,那张白纸黑字便慢悠悠飘了下来。
他抬了抬手。
行刑的侍卫立刻住了手。
李岏嘴角噙着丝冷笑,眸子隐在灯火之下,与周和光道:“卿要不看看这个再想想?”
可怖的杖停了下来,周和光冷汗涔涔而下,口鼻全是血腥,他趴在地上喘了会粗气,才勉力睁眼。
一眼瞧见飘在面前的白纸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几行字。
不过扫了一眼,他满是胡须下的面皮瞬间褪了血色,浑身抖如筛糠。
豁然抬头看着上首的人。
昏暗的室内,只有上首的灯燃着,烛火晃动,上首的人在灯影下忽明忽暗,面目模糊。
他周和光今日犯的最大的错,便是心里一直当他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瞧起来分明还是文弱的少年,却早已不是自己以为的黄口小儿。
李岏道:“卿有话想说?”
脏污的布自口中被取了出来,周和光吐出满口的血,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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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臣愿意全都交代。”
李岏面上却并无半分得意,只是冷淡地道:“拿纸笔。”
。
宋轻风曾在一副字画里见过宫城。
却不想而今站在面前,这巍峨宫城还是让她心神震颤。
宫门如山石一般矗立在面前,檐角的金饰在日光下晃动,晃得她微微闭了眼睛。
她缓缓抬头,视线落在门上那枚青铜色的兽首上。
宋轻风下意识抓了抓衣摆,搓动了衣裳上的刺绣,刺绣像是一粒粒小针,刺得她指尖微微酥麻,却压不住躁动乱跳的心脏。
就是这里了。
宋轻风深吸口气,眸光略过那厚重的宫门,似乎穿过了层层红墙金瓦,落在某处,某个人的身上。
心跳声咚咚敲击着耳膜。
“兰哥哥。。”她喃喃唤了一声。
昨夜宫宴,灯影交错,人声鼎沸。她原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酒,哪知却在抬头的瞬间,一抹白衣就这样撞进了眼里。
少年的身影从长廊尽头缓缓而来,身型修长,衣袂如霜。
她呼吸一窒,手中的酒壶跌了地,几乎怀疑是喝多了出现幻觉。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全都褪去,只剩下那人冰雪一般皎洁的面容。只是少年的眉目隐在昏黄的灯火里,也晃花了她的眼。
她一把拨开人群跌跌撞撞上前,扑在了他的身上。
“兰。。”
华贵的锦锻触手冰凉,沉郁而陌生的味道弥漫开来。
被冒犯的少年目光扫过来,透着森森冷意,陌生的目光里是让人心悸的凉意,连那原本会显妖娆的眼角痣,都透着生人勿近的高傲。
她心尖一颤,“哥哥”二字卡在咽喉,滚烫的心瞬间落入冰湖一般凉了彻底,眼角酸涩四起。
他不是他。
不过是个有些相似的陌生人。
后来她才知道,这人乃是当今的皇太子殿下。
全天下最尊贵之人。
而今就住在这东宫里。
握紧的掌心微微出了汗,将衣摆都染湿了,宋轻风索性松开了手掌,在衣裳上擦了擦,走上前去拍了拍兽首口中叼着的铁环。
却听“哐当”一声轻响,一旁的侧门从里头开了。
门后森森,一道阳光斜斜地穿过,落在门后的红墙之上。宋轻风抬眸看去,宫檐高耸,飞鸟掠过屋顶投下短暂的阴影,
层层殿宇,在阳光之下刺目而绚丽。
“这位姑娘是你敲的门?”
宋轻风被拉回了思绪,见几个黑甲守卫警惕地看着她,其中一人严肃地道:“这是东华门,宫城重地,不是你一个姑娘逗留之地。”
宋轻风似没看到几人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双手递上,笑道:“几位大人请过目。”
那侍卫疑惑地接了过来,不过瞧了一眼,立时惊异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道:“莫非,莫非姑娘就是宁安侯府的那个宋宋。。”
宋轻风笑道:“正是在下。”
昨夜宫宴上的风波一夜之间早就传遍了京师,听闻那个宋氏女为了攀上高枝,居然敢扑到太子殿下身上,结果没被侍卫剁成肉泥,却被陛下赐进了东宫,成了太子殿下的侍妾。
一时满城风雨,传得沸沸扬扬。
不想此刻这鼎鼎大名的女子居然就站在了他们面前!
传言都说她生得妖媚惑主,几人看着面前穿着红底蝴蝶百花褶裙的姑娘,面目清秀干净,一时满目怀疑。
宋轻风看着几人模样,眉眼弯弯地好心道:“别怀疑了,那个传言中的人就是我,如假包换。想必这名声也不好听,总不能有人敢来冒名顶替。”
几个侍卫变了脸色,领头的讪讪笑道:“姑娘稍等。”说着飞快地奔了进去。
不一时,却见一个穿着紫色锦服的大太监匆匆从里头出来了。
这大太监生得面皮白净,眉眼清正,便是不言也似带着几分笑意,正是方华殿太监总管全福。
全福听见人来报一时还不信,此刻远远瞧见这宋氏女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时面色复杂,忍不住骂娘。
怎么陛下昨夜方下的旨意,今日一早人就上了门!
这帮皇城司的畜生,何时快成这般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