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的少年如她所愿停下来时，身旁的五条悟呲牙咧嘴地翻了个白眼。
黑发少年转过身来，注意到他的脸色，眼神迷惑。但整体表情依旧淡然，看上去有点老成。
是个比较早熟的孩子呢。真理奈在心里如此判断。
“这个，应该是你的吧？”她笑眯眯地递去“钱包”。
“啊、是的，非常感谢。”对方抿着唇，捏住钱包的一角，十分平稳地接过去。
这种方法看上去有些拖沓，但有一个很明显的好处——期间，不会有类似于触碰到她指尖的意外发生。
所以，这是位小绅士呢。真理奈的笑意逐渐加深。
当下仅他们三人，且附近再没有其他乘客来回走过，是个深层谈话的绝佳时机。她等着对方冲自己吐露些什么，但少年喉结滚动了几次，也没问出话来，急得五条悟用“要不还是回去吧”的眼神看她。
是在踌躇吗？
真理奈紧握下五条悟的手，以示安抚。
她蹲下身来，与对面的少年接近平视：“你看的到吧？刚才的‘咒灵’——也就是盘踞在那个乘客腿上的黑漆漆生物。”
少年紫色的瞳孔略微睁大，又犹豫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原来那种东西叫作‘咒灵’啊……”
果然，是能够看到咒灵的人。看年纪和反应，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同类”，才会忍不住频频偷看向她吧？
“你的名字是？”
“杰，夏油杰。”
“夏油小朋友，你之前，都生活的很辛苦吧？”
“……”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真理奈看出他有些无所适从，似乎没办法点头称是，但是又不能坦率说不——手里的钱包被他抓的发皱，透过那些纹理，真理奈似乎能想象到他糟糕的童年。
咒灵会优先攻击能与它对上视线的人。
而面前这个少年，在第一次见到那种存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转身就跑，亦或是被吓到四肢无力，没办法动？
瞳孔一定会飞快震颤起来吧？
手掌应该也会被攥成拳头。
在那时候，究竟会是指甲率先嵌入肌肤，留下血痕，还是手心产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呢？
因为恐惧，大概会感觉到呼吸不畅。那时候，胸口会很闷、很痛吧？
然后……当他侥幸苟活下来，将那些事实一一交代给亲属的时候。那群人，又会冲他露出怎样的神情呢？
怀疑，亦或是惊惧？
会不会骂他是“骗子”，指责他是个“疯子”，甚至于“后悔生下他”？
“精神病”、“怪胎”……这其中，又有哪种称呼，曾经用来概括过他？
在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同伴的时候，他是会感到害怕、无助，还是连自己都怀疑所谓的“正常”？
目击到咒灵作乱，伤害他人，却无能为力。先感受到的，会是酸涩，还是愧疚？
…
……
太多太多的疑问，从脑海里涌现出来。
真理奈仿佛穿过时光的洪流，窥视到少年孤单而萧条的背影。
她很想继续问一问，但面前的少年苍白着脸色，令她无法询问出声——真理奈还没有恶劣到在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孩子的伤疤上撒盐。
最终，太多好奇与怜爱混杂在一起，凝聚成一句：“真亏你能坚持到现在呢，坚强的孩子。光是这么做，就已经很棒了哦。”
她想像对待五条悟一样，揉揉他的头发，但又担心太过于熟稔的举动会对他造成不适，没有实践这个想法。
她看到垂着眼睑的夏油杰眸子湿润了一瞬，像是有余晖洒进去，亮晶晶的。
[因为一次意外，你结识了【夏油杰】。]
[你的言语令对方印象深刻，【夏油杰】对你的好感轻微地增加了。]
[<特殊>他人对你喜爱化为养分，使你的【咒力】极大地增加了。]
“……”
意识到真理奈在观摩自己，夏油杰连忙低下头，收回钱包，并将其揣到兜里——因为这份举动，真理奈再瞧不见对方的神态了。
青春期的少年格外注重颜面，真理奈十分理解地收回了目光。
“……我大概没有您说的那么好。”轻细的嗓音夹杂着一点鼻音，但竭尽全力的维持着平稳。
“但是——谢谢您如此的肯定我。”夏油杰将手掌探入口袋，严肃而虔诚地递给她一块糖：“姐姐，请你吃糖。”
斑斓的糖纸在日光下折射出缤纷的色彩，大概率是一块水果味儿的硬糖。
“……”五条悟没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是你姐姐吗？你就叫！
在严苛地扫视过夏油杰后，五条悟撇了撇嘴，得出结论：刘海跟个鲇鱼须似的，还乱攀亲戚，他讨厌这个人。
五条悟的想法，真理奈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俊美温润，绝对符合大部分人对“乖巧弟弟”的想象。
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宛若云蒸雾集般氤氲，令她联想到清晨里挂满露珠的紫罗兰。
“那我就不客气啦。”真理奈翘着唇接过来，没吃。
即便看起来诚恳，也不排除下毒的可能性——五条悟对此心知肚明。
他当即冲夏油杰露出“就这？谁稀罕啊”的嘴脸。毕竟，如果是他送的，真理奈就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忧嘛！
仿佛拥有能够洞察人心的魔力似的，黑发少年瞥他一眼，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这位……弟弟君，也请不要客气。”
反射出光影的缤纷包装激发起五条悟食欲，使他下意识地吞咽口水。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对方面前落入下风，冷着脸着别过头去。
“……”夏油杰有些受伤地望向真理奈。
注意到他的举动，五条悟咬了咬牙，恨不得大骂一句“装货”。
真理奈一手拍拍五条悟的头顶，一手接过夏油杰递过来的糖块：“抱歉，这孩子性格比较容易害羞，我就先替他收好了噢。”
这种行为似乎被少年误以为是划分界限的证明。他眼中的神色暗了暗，煞是可怜。
倒是五条悟，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巴，超级耀武扬威。
真理奈注意到夏油杰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列车恰好速度变缓，快要停下。
“该下车了。”五条悟见缝插针。
真理奈扭头，撞进对方莫名深沉的死亡凝视。
真理奈：“……”
真是失礼，不要把她当做出轨的丈夫一样对待呀！
夏油杰却冲两人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好巧，我也要在这一站下车。”
“一起下车吧？”
五条悟：“……”
可恶。
这家伙是咒灵吗？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们。
真理奈不禁莞尔。她倒是很乐意和夏油杰待在一起，有机会提升好感度不说，还能看见五条悟吃瘪。
察觉到她的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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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五条悟捏了捏她得手指，面不改色地冲夏油杰说：“真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东西落在车厢里，要过去取一趟。”
夏油杰的笑容没有变化。
“那，我就先下去了。”
“等你们。”
“……”
五条悟看着他的背影，拧眉挤眼。许久，才从喉咙里低声挤出一句：“偷腥猫。”
真理奈捂上他的嘴巴：“小孩子不要讲话这么刻薄哦。”
漫不经心的语调和唇瓣上冰凉的肤感成功让他闭嘴。
真理奈很想立刻便牵着他回去拿大福，但当下人头攒动，逆着人流，举步维艰。
五条悟用指尖点了点她的手背，唤她低头：“等会儿再动吧？”
——这样就可以拖延的再久一点了。指不定某人等不及了，就先走了。
真理奈从他的眸子里看出狡黠，就知道这孩子心里定是有坏主意了。不过她明知如此，却仍挑起眉梢，道：“好呀。”
五条悟又挨紧了她一点，“大福不会被别人拿走吧？”
因为这个动作，拉着的手反而有点别扭，他干脆搂住真理奈的胳膊。
真理奈笑了笑：“这就馋了？”
“不是——我是留给你吃的，可不是留给别人吃的。”
五条悟纠正她的话题。虽然能感觉到对方只是在调侃他，但他还是忍不住声明这一点。
“还是说，你更想吃他给的水果硬糖？”
真理奈感受到袖子被他攥紧，适时止住话题顺毛：“好啦。悟为我留下的大福，我会好好吃掉的。”
“……哼。”
接近于“不会让其他人吃掉”的声明，或者说保证，总算让五条悟的脸色松弛下来。
＊＊＊
“抱歉……花费不少时间，久等了吧？”
原本侧身望着手机的少年闻声，立刻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不久。”他说。
原本看起来有些落寞的侧脸弥漫上几分暖意。真理奈莫名想到，等他回到平时的生活里去，会不会感慨，这场邂逅宛若镜花水月？
她这么想着，少年也恰好出声：“姐姐，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五条悟的眼角和唇角跟随着这句话低垂下来。
“当然可以。”真理奈微微俯身，揽住五条悟的肩膀，“我叫做‘真理奈’，他叫做‘悟’，我们都姓五条。”
夏油杰点点头，试探着开口：“真理奈姐姐。”
所以还是叫姐姐啊！五条悟越瞧他越火大。
“你多大？”他冷眼睨过去，“不，应该说是，你几几年生？”
夏油杰乖巧回应：“我是1990年生。”
“那，我就是哥哥了。”他满眼“有本事连这也叫了”的挑衅。
夏油杰：“……”
看见他沉默下来，真理奈火上浇油：“因为悟是1989年生呢。”
她也好奇于对方的反应。 </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