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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山有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 51 章 补药啊补药把本子发给大……


    在陆辞雪睡着的时候, 乌惊朔想了很多。


    他不是非要胡思乱想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像陆辞雪那样眼睛一闭脑子关机,这样就不用疑惑那个吻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期间来给陆辞雪诊断疗伤的医修依旧正常上门, 乌惊朔把家里的结界关了, 可以让医修们自由出入。


    只是他们进来看见两人这幅模样的时候, 一个个神情都精彩无比, 也不知脑袋瓜子里想了什么,反正每个得到应允进来的人第一件事是后退三步带上门并说抱歉打扰。


    乌惊朔简直纳闷。


    这不对吧。大家怎么是这个反应。


    陆辞雪一般处于沉睡状态,醒着时也不会说话,只一味地往乌惊朔怀里黏。


    乌惊朔通过陆辞雪的呼吸频率来判断他清醒还是沉睡,医修到的时候正常检查治疗,只要乌惊朔在,他就会极其配合,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喝药喝药, 该静养静养。


    他们在家里设了一个巨型的聚灵阵, 短暂地将周围的天地灵气汇集起来, 有助于伤势的疗养。


    有乌惊朔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陆辞雪异常安分, 不出半个月, 他已经能从那种梦魇癔症般的混沌状态挣脱了。


    他终于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 低头一看, 发现大人的胸膛被他蹭得衣襟微乱, 领口稍开, 更是立刻就清醒了。


    陆辞雪噌得一下撑起身来,沉迷刷琉璃景印的乌惊朔被他惊动,第一反应是伸手把人揽回来:“又想去哪?别乱跑。”


    陆辞雪今天怎么回事, 醒了之后格外好动。


    陆辞雪猝不及防,刚撑起来的身体被乌惊朔带了下来,重新跌回他的怀里。


    陆辞雪茫然地眨了眨眼。


    大人好像没有发现不对,见他愣愣地睁大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于是丢掉琉璃景印,伸手把他塞回被窝里面,像是哄小孩一样:“这次是想做什么呢,想找大人的身体还是凿冰室?”


    “大人的身体已经销毁了,你想要也没有,不给,”他像解释了千百遍一样熟练,“冰室被我用冰填了,你还想凿的话我没有意见,但你要是还想把我塞棺材里的话那大人会先修理你一顿。”


    陆辞雪:“……”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神智昏聩时候都对大人干了些什么坏事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乌惊朔哄完喜欢干点不痛不痒坏事的陆辞雪,见陆辞雪消停了,于是捡回自己的琉璃景印继续刷。


    他最近沉迷论坛,还特地在上面发了帖子礼貌询问了一些他想不明白的困惑,得到了广大景友们的热情回应。


    乌惊朔后知后觉地发现,陆辞雪好像黏他黏得有点厉害了。


    他原以为陆辞雪已经独立得要飞走了,结果事实告诉他并没有,不仅没有陆辞雪反而还比以前更加依赖他了。


    但这也能理解吧,毕竟他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老父亲啊。


    乌惊朔只会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天下哪有小孩不喜欢大人的?


    他压根没当回事,第一次用琉璃景印发了一个帖子,询问景友们如果一个人亲眼目睹依赖的亲人惨死,现如今这个亲人回来了,亲人要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地给那个人疗愈心理创伤。


    乌惊朔怕被人认出来,因而很多信息都模糊掉了,表述得很委婉,但即使是这样,楼还是歪了。


    底下景友们震惊地扣了一排问号,有问他怎么回来的,有问他是不是起死回生的,有误认为他夺舍的朋友私信求问他怎么保养身体,能不能加一个私人联系交流经验的。


    乌惊朔回了一句请走正途,然后把人举报了。


    7L:这么令人心碎的楼层别歪了行吗,捣乱的叉出去。


    8L:能回来其实就是最好的疗愈了,你多陪陪他。


    楼主回复:好的,在陪了,已经寸步不离地陪了十多天,但是他病情好转得很慢,癔症和梦魇很严重,到现在还没能清醒。


    9L:不要光陪呀,可以多和他说说话,多给一些肢体接触,拥抱贴贴都可以,让他感受到你一直在。你们感情一定很深吧,慢慢来,总能调理好的。


    楼主回复:感谢建议。这些天他一直黏在我怀里,几乎没有离开过,可是神智还是有些恍惚昏沉。我也不知如何才好了。


    乌惊朔都想用些消除记忆的歪招了。


    默默贴在乌惊朔怀里,看着他刷帖回帖的陆辞雪:“……”


    怎么办,要坦白吗。要不然还是先观望一下。


    由于陆辞雪自醒来之后一直不吭声,乌惊朔便还是以为他依旧处于癔症的不清醒状态下,因而干什么都不背着他。


    见陆辞雪好奇地垂着眼眸看,乌惊朔便由着他去了。


    反正下次醒来就不记得了,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10L:不好意思真的很想歪个楼,一直抱着黏在一起吗?你们关系是不是太好了点,什么亲人啊,成年了吗,这是不是怪暧昧的。


    楼主回复:正常的养父子关系,成年许久了。我们都没有那个意思,请不要胡乱臆测。


    陆辞雪盯着那句“没有那个意思”,眼睫颤了颤,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细想一下的确合理。大人没有理由对他产生其他的感情。


    乌惊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他有心悦之人,请不要往这个方面猜测了。


    陆辞雪瞳孔剧缩,攥住乌惊朔衣襟的手猛然收紧。


    他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乱了。


    大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乌惊朔愣了一下,在意识到陆辞雪即使神智不清醒时也对这句心悦之人反应这么大,于是丢了琉璃景印,观察着陆辞雪的反应,低声问:“辞雪?”


    “……”陆辞雪定了定神,“大人。”


    乌惊朔揉了一把陆辞雪的脸,道:“没事吧?是大人不对,给你看了刺激人的内容,大人和你道歉。”


    陆辞雪摇了摇头,默默往乌惊朔怀里钻。


    医修说了不能刺激到陆辞雪。他也真是的,刚才回帖的时候疏忽大意,忘记陆辞雪还在看着了。


    估计辞雪本来就在单恋暗恋苦恋之中,提这个就和戳人肺管子一样,难怪反应大。


    等了半晌,乌惊朔还是想看回复,于是换了个姿势,把陆辞雪抱进怀里,在他身后刷琉璃景印。


    这回换陆辞雪看不见开始难受了。


    他咬着唇,偷偷摸摸地背着乌惊朔打开了自己的琉璃景印。


    乌惊朔才一会没看,底下回复瞬间刷了数十条,有人大惊回复道:“什么,师兄什么时候有心悦之人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楼主:?


    底下评论也跟着:?


    21L:好小子,我就知道不止我一个人解码了。以及你快点删掉,自己知道就好了,别给楼主造成影响。


    楼主回复:??


    那人迅速删了回帖:抱歉抱歉,一时激动,我不知道是谁,真的不知道,我肯定猜错了。


    乌惊朔沉默不语,只一味地检查自己的主楼信息到底哪里给信息了。


    这时有人私信过来:尊上啊,你匿名了还顶着这个昵称,ip还在春形洲,剑宗就在春形洲,你回来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剑宗的人想不认得你都难。


    乌惊朔瞥了一眼自己随手打的「雪团子」昵称:“……”


    所以这群兔崽子解码了,就这样蹲着看他热闹?


    太过分了。


    22L:那你要不把他心悦之人也请过来开导一下呗,亲近之人都在身边陪着,对他郁结的心情也有好处。反正你人回来了,就是最大的杀手锏。


    楼主回复:他……他单恋。那人可能不同意。我都没见过他的心悦之人,请不过来。


    23L:啊。


    24L:这剧情好熟悉……我将掏出我收藏许久的养父子1v1纯爱本子……


    楼主回复:什么本子?


    25L:私发你了。


    乌惊朔纳闷地点开,还没开始看,怀里的人忽然闷哼一声,神情似有痛苦,脸色都煞白煞白的。


    乌惊朔丢了琉璃景印,好奇的心思瞬间抛到九霄云外:“怎么了辞雪?”


    陆辞雪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大人看见那个东西。


    因而他攥紧乌惊朔的衣襟,哑声道:“大人。”


    “疼,”陆辞雪闷闷地埋进乌惊朔的怀里,只是一味地重复着,“难受,大人。”


    乌惊朔果然没心思看琉璃景印了,翻身坐起身来,丢灵讯出去叫医修。


    叫医修来就来吧,陆辞雪实在是火烧眉毛,顾不得这样会不会暴露了。


    灵讯发出去了,乌惊朔将他从怀里剥出来,用医修教他的方法注入灵识,一点点探查着陆辞雪的体内情况。


    这是他特地找剑宗医修学来的手段,虽然浅显简单,但是能应付相当一部分的检查情况,能让他不至于再因为不懂医学一把子抓瞎。


    他毕竟要亲自在旁边盯守着陆辞雪,不能一点东西都不懂,要是全靠别人,乌惊朔自己也不放心。


    然而他的灵力在陆辞雪体内逛了一圈,反馈回来的全是陆辞雪的灵力恋恋不舍地黏着他不让他走。


    没有不适,只有过于活泼的亲昵。


    第52章 第 52 章 重新养一遍


    灵力气息的活跃水平有时候能够反应主人本身的情况, 比如现下这份活跃无比的灵力气息,基本上就是在明牌告诉别人他此刻几乎全无病痛,状态极佳, 近乎全盛。


    但乌惊朔向来容易被辞雪的软言软语蒙蔽双眼, 而且他学艺不精, 不敢赌, 因而下一刻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乌惊朔寸步不离地守着盯了这么久,看着陆辞雪一点点将识海神魂养得完好,这才松了心神自己跑去刷琉璃景印。


    陆辞雪这样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即使再疼都不会吭声,如今突然喊好几声疼,能把乌惊朔魂都喊出来。


    乌惊朔低声问:“哪里疼?”


    陆辞雪哪里都不疼。他见乌惊朔认真过了头,像是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无措和后悔:“……好多了。不疼。不太疼。”


    他想找个理由支开乌惊朔,不然大人一旦捡起琉璃景印,还是能看见。


    医修赶来的速度很快, 乌惊朔立刻撤身让出身位, 和医修简单说了一下方才的情况。


    乌惊朔一起身离开, 就见陆辞雪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牢牢地黏在了他身上。


    他便道:“不走。在这里。”


    陆辞雪眨眨眼, 朝大人微微弯了弯眼眸。


    陆辞雪气色好很多了, 精神头也不错, 乌发柔顺地散了下来, 眼神清明了许多, 润亮柔软。


    乌惊朔看得一怔。


    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只是觉得自家雪团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养眼得过分,有些不好意思盯着人家一个劲地看。


    见乌惊朔挪开了视线,陆辞雪指尖弹出一道浅青的灵讯, 隐秘地没入了为他诊脉的医修手中。


    医修愣了一下。


    陆辞雪他仍然安静地坐在床榻上,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无声抬了抬眼眸,和医修对上了视线。


    这是他嫡系师弟,陆辞雪这些年常去神农谷,师弟师妹们对他一向敬重,自然听他的。


    一切尽在灵讯中,这边背着乌惊朔短暂地进行了交流,医修反应十分迅速,立刻折身过去,和乌惊朔说道:“阁下,陆师兄大体无恙,只是也许犯了幻痛的癔症,我给陆师兄开一副药方,药童一会会将药材给您送来,您照着煎,一日两服,配以灵力温养,便可缓解。”


    乌惊朔道谢。


    医修诊断完毕,陆辞雪又眼巴巴地看着乌惊朔,乌惊朔便自觉挪了回来,陆辞雪心满意足地黏回乌惊朔身边。


    他莫名品出了一点神智昏聩的好处,大人对他格外纵容宠溺,时时守着他,时时念着他。像是做梦一样。


    陆辞雪心知知道这样的温情是他偷来的,长久不了。但没办法,解渴,上瘾,能偷多少偷多少。


    药童很快就到了,医修需要给陆辞雪换聚灵阵,走不开,乌惊朔离开前特地嘱咐过陆辞雪了,说他很快就回来。


    陆辞雪黏了半天,终于松了手,眼巴巴地看着乌惊朔离开。


    等大人后脚一离开,陆辞雪便立刻捡起了乌惊朔的琉璃景印,利落地用自己的灵力气息打开,点开景友的聊天框,删除那人发过来的本子和之后的聊天信息。


    然后他再切回自己的琉璃景印,连续发送了好几封灵讯出去。


    很多人忘记了琉璃景印是诸天剑宗和仙玄宗牵头做起来的一项联合法器,研发上线运营至今已经有两百多年的经验了,如今项目成熟,深受大陆居民们的喜欢。


    不限种族,全都能用,促进了各界各个领域的交流融合,可谓好评如潮,收益也如潮。


    琉璃景印上的所有公开内容都会经过审核后放出,诸天剑宗内部也成立了专项审核小组用来专门处理灰色内容。


    好巧不巧,陆辞雪在两个大宗都待过,虽然混不到什么厉害的位置,但敬重的师门长辈,以及能说得上话的人脉还是稍微有点。


    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十分顺畅,做完之后陆辞雪便关了琉璃景印,大人也差不多拿完药回来了。


    陆辞雪起身去迎接,他接过乌惊朔手边的药包丢在一旁,缓声道:“大人,我没事了。”


    解决了心腹大患,他整个人确实松快了不少。


    乌惊朔不信,这些天陆辞雪经常这么说,他信不了一点。


    他把陆辞雪按回去,和医修再三确认了陆辞雪的身体情况,确认身体神魂都安然无恙,只有癔症可能偶尔会犯之后,这才谢过人家,和陆辞雪一起把人送了出去。


    见大人还要去煎药,陆辞雪颇不赞同地把人拉了回来,坚持道:“大人,您看看我。我真的好很多了。”


    乌惊朔和他大眼瞪小眼。


    半晌之后,乌惊朔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醒了?不做梦了?”


    陆辞雪笑了一下,眼神很柔软:“辞雪很清醒,大人。”


    乌惊朔这回真的惊讶了:“什么时候醒的?就刚才?我出去那会?”


    陆辞雪眼神闪烁,对答如流:“早一点,不过不多。那时候还是有点脑子犯晕,师弟方才给我塞了一道醒神的草药锦囊,很有用。”


    这话接着听进耳朵里,意思便变成了因着这道锦囊他才彻底清醒,话毕陆辞雪从储物戒中取了一道锦囊出来,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乌惊朔对陆辞雪向来没这么多心眼,闻言自然而然地信了,伸手猛揉一把陆辞雪的脸颊,道:“吓死你家大人了。”


    陆辞雪任由他揉搓捏扁,神情温柔。等乌惊朔停手之后,他便忽地伸手,极其郑重认真地抱了乌惊朔一下。


    以往陆辞雪喜欢揽着他的腰,埋进他怀里,像是钻进他体内一样,那是一个带有依赖眷恋的怀抱,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和庇佑。


    陆辞雪身量其实很高,但因为乌惊朔总是比他高,所以从来没有觉得不对。


    直到现在,陆辞雪完完全全在他面前站定,伸手轻柔地揽过他的肩背时,乌惊朔才惊觉他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会圈着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来,再也不需要踮着脚抱住他的腰。


    不需要他迁就,不需要他纵容。


    那几日封闭的陆辞雪仿佛重新变回了刚领回家时的模样,沉寂落寞,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陆辞雪的记忆混乱成一团糟,有时候会回到守在暗无天日的冰室里,有时候会回到魔尊死时的那天,有时候会认得他这个幻觉,会和他说话,只是更多的时候是说了上句便没了后续,重新陷入了他那寂静毫无波澜的世界里。


    乌惊朔也不急,反正呆着也是无聊,于是漫无目的地和陆辞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乌惊朔和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和他说辞雪一点错都没有,和他说他很爱很爱辞雪,希望辞雪不要再苛责自己了,他看着会心疼。


    大人会心疼。很心疼。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大人和辞雪一样希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是他自从沉睡十年醒来见到陆辞雪之后,心底沉了很久的话。


    景友们捣乱的有很多,八卦的有很多,但给建议的也不少。于是乌惊朔认认真真地把景友们给的建议都用上了,这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确定陆辞雪能不能听见,陆辞雪每次都会安静地听着他说,一双被眼泪润过的乌瞳润亮无声,就这样默然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于是乌惊朔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他说了很多,很久,到后面陆辞雪终于有反应了,他听见大人说喜欢他的时候会明显高兴不少,黏过来用脸蹭他,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表达亲昵一样。


    有时候听到自己不爱听的,比如大人也有错等话语,他会默不作声地伸手,轻轻地乌惊朔的唇按住,不让他说。


    听见大人说心疼,他就会默默低下眼眸,侧头贴住乌惊朔的心口,在他胸膛上写:不要。


    陆辞雪情况好转得很慢,但是肉眼可见的有变化,把乌惊朔看高兴了,有时候会把人领出去晒太阳,结果一出去陆辞雪就控制不住脚步,本能地要往冰室的方向走。


    一开始乌惊朔什么都依他,闲闲地看着陆辞雪想打开冰室,于是把凝冰法术撤了,看他进去想看什么。


    结果陆辞雪一进去就开始有模有样地开始切冰刻冰棺,那时候乌惊朔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是放任他去做了。


    直到陆辞雪认认真真地要把他按进去,乌惊朔终于受不了了,满脸黑线地把陆辞雪扛出去,从那以后每天给他凝一块巨大的冰块出来,教陆辞雪刻雪人,刻兔子,刻小猫小狗刻桃树棉花。


    他要是刻出个冰棺来,不仅不给抱,还得喝掉一碗苦得令人发指的药,要是能刻出别的,乌惊朔就任他抱任他黏。


    如果陆辞雪刻满五十个小东西,那他就会像陆辞雪亲他那样,亲回辞雪一次。


    这个条件对陆辞雪的吸引力好像格外的大,乌惊朔在他耳边只重复了三四遍,陆辞雪就微微睁大了眼睛,听进去了。


    然后陆辞雪不肯睡觉了,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攒冰雕。


    乌惊朔就这样看着他异常专注地刻满五十个不重样的小物件,完成的那一刻扬起来盯住他的乌瞳安静,幽然,宛如星空倒悬,明月坠落,泛起涟漪微动。


    乌惊朔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心里一软。


    他是个赏罚分明的大人,当即就过去亲了陆辞雪脸侧一下。


    陆辞雪默默地呆了很久,一声不吭地转头埋进乌惊朔的怀里,嗓音沙哑地唤他:“大人。”


    那之后乌惊朔再牵着陆辞雪出去晒太阳,他去地下冰室就不爱刻棺材了。


    他把四面墙壁都凿了又大又密的展示柜出来,专门放大人教他刻出来的宝贝。


    乌惊朔以前总觉得碎掉的玉再也没有修复如初的可能性。


    直到他一天天看着陆辞雪陷入癔症的情况越来越轻,直到陆辞雪此时明眸润亮,宛如新生般站在他面前。


    他这才发现那个碎了一地的玉似乎早就落进了他的掌心,借着掌心温暖的体温把自己融成了一块,再一点一点缓慢地雕琢。


    最终在他手里雕了一道崭新的雪人出来。


    还是原来那副模样,重新涂抹上温润的底色,重新长出坚韧挺直的主心骨,乌瞳里再也看不见破碎而惘然的暗色,脱胎换骨地站在他面前,给了他一个带着草木清香的拥抱。


    像是顶着风雪压头冲出来的韧竹,尘风飞雪,潇然而立。


    第53章 第 53 章 九幽冥霜花才没这么小气……


    临廿轩的门槛这几天快要被访客踏破了。


    临廿轩是乌惊朔芥子空间的名字, 名字是陆辞雪帮他取的,牌匾是他亲笔提的,也是陆辞雪亲自挂上去的。


    陆辞雪伤势痊愈, 精神状态显然好了不少, 乌惊朔终于把自己自作孽的罪过消除得七七八八了, 他自己也无事一身轻, 日子别提有多惬意。


    唯一有些小的烦扰那便是最近访客来得有点多。


    之前陆辞雪昏迷的时候其实访客也不少,但可能是看见他俩黏在一起,自觉不好打扰,因而也不多和他谈些什么,放点见面礼就离开了。


    现在陆辞雪好多了,不再需要闭关修养,开始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生活节奏,乌惊朔正盘点着陆辞雪给他留的卷轴,想着两人左右无事, 正好让陆辞雪陪他再去一趟。


    结果刚一开门, 就被络绎不绝想来拜访的拜贴淹了。


    全是想亲自见他一面道歉道谢的。


    甚至还有来自魔域的。


    陆辞雪俯身将拜贴全部收集整理好, 放到专门的匣子里, 摆在桌面上。


    他温声道:“三日后剑宗会举办一次仙门大典, 宴请天下, 您想去吗?”


    剑宗那边托了他许多次, 都想借他的面子和这位神秘的天阶见一面, 攀谈打秋风倒不至于, 主要是乌惊朔死在正道手底下, 心里过不去这道坎的人还是大多数。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打算办一次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乌惊朔心里暗叹一声。


    他真不是故意的。


    “宴席还是算了吧,”乌惊朔摇了摇头, “帮我带一声就好了,那日之事为我一手策划,因果皆在我。不破不立,深究起来我倒要谢过他们成全,不必自省,不必诘问。”


    陆辞雪专注地看着乌惊朔俊朗的面容,轻声道:“好。”


    乌惊朔拍拍陆辞雪的肩膀,把拜贴和礼品全部塞到一枚新的储物戒里,塞给陆辞雪:“这个也带回去。”


    咱不占别人这种便宜。


    陆辞雪失笑:“好。”


    他垂下眼眸,指尖往匣内注入了一缕灵光。


    带有乌惊朔低沉柔和声音的灵讯被送进匣子里,在每一份拜贴上留下回应,做完这一切,陆辞雪便将拜贴一一按照原路送了出去。


    在陆辞雪忙活的时候,乌惊朔心安理得地跑去桃花树下窝着,又上琉璃景印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上次那位景友说要给他发那什么本子,当时乌惊朔刚点进聊天框,还没来得及看见里面的东西,就被陆辞雪的痛呼吸引去了注意力。


    今天他才想起来要去看一眼,结果点进去的时候那位景友却和他道歉,说那本子刚发出去就被审核制裁了。


    乌惊朔只好遗憾收手。


    他没懂本子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只是修真界这边的某种话本,当时也只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嘴,看不到就算了。


    帖子底下的回帖这几天也正常了不少,扒他马甲的、八卦的、歪楼歪到天上去的那些回帖全都消失不见了,后续也没有人发表歪楼言论了,看得乌惊朔还挺纳闷的。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景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常了。


    琉璃景印的审核还管这个?


    那平常应该还挺忙的。


    “对了,大人。”


    “嗯?”乌惊朔从琉璃景印中抬头。


    陆辞雪处理完拜贴后走了过来,他俯身靠在了乌惊朔的手边,将下巴枕在他手臂上,歉然道:“大人,游历之事可否稍稍推迟两日?辞雪最近有一点事情要去魔域处理。”


    乌惊朔了然:“当然可以,这有什么的。去吧。”


    然后乌惊朔才反应过来他要去的是魔域,猛地坐了起来:“等等?去哪?”


    陆辞雪把乌惊朔按了下来,笑道:“魔域。大人不必担心,处理一些逃窜的魔族余孽而已,不会有事情的。”


    乌惊朔把琉璃景印一关:“那行,我跟你一起去。”


    陆辞雪的神色明显犹豫了一瞬:“大人……”


    乌惊朔见状,更是坚定了自己要跟着去的想法,他拍拍陆辞雪的背:“你大人我在魔域可有的是人脉,要处理谁?大人帮你。”


    陆辞雪拗不过他,只好妥协:“……是「兑换」一族。”


    当初那具人不人鬼不鬼的干尸手臂越狱失败,动手伤了很多看守天牢的弟子,最后被剑宗宗主亲自出手镇压处死。


    他们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翻篇,可他们的人在渐顷山打扫痕迹的时候,依旧发现了那些干尸活动的尸骨。


    陆辞雪本来要腾出手处理的,可是后来乌惊朔走了,他再没有心力去照顾其他的事情。


    后来宗主亲自带队去过几次渐顷山,可那群干尸却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般力量大增,转眼间就能活活吸干一个人全身的精血。


    他们到的时候,渐顷山上已经多了不少干枯带皮的白骨。


    那些「兑换」也有了新的充盈的皮,各个有了人形。


    渐顷山孕育「兑换」一族,其山上的魔气天然就是「兑换」的专属补给,在他们发现自己很难在渐顷山上杀死这些已经恢复人形的「兑换」之后,便只能联合释酒竹漆将渐顷山封印起来,只待日后想办法解决。


    可惜十年之间,修真界尝试过很多方法,都没能彻底杀死这群不知是死是活的「兑换」。


    他们不确定那群干尸如今究竟算不算活的魔族,他们只知道如果将这群「兑换」放出去,那将会有更多的生灵遭其毒手。


    乌惊朔一拍大腿,想起那群死东西之前围着他揍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别管了,我来,”他阴森森道,“那群老不死的手段阴得没边了,杀不死正常,现在就方便了。”


    正道们不知道当初渐顷山里发生了什么,乌惊朔这个知晓全程剧情的人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乌惊朔干脆利落地起身,把陆辞雪拽起来,掏出一道傀儡木牌捏碎。


    陆辞雪微微一愣:“……大人?”


    不多时,两人眼前便凭空裂开了一道可供一人出入的缝隙,释酒探出头来:“尊上。去哪?”


    “渐顷山。”


    释酒把人请进了空间裂缝,十分坦然地把家里几盆快要枯死的冰凌花搬到了乌惊朔面前,“感谢您,尊上。”


    乌惊朔看了一眼不知道死多少天了的枯梗:“……它们跟着你真是受罪了。”


    释酒拢着袖子:“我很努力养了,我以前都喂活魔的。”


    陆辞雪有些好笑,伸手抚摸上那枯萎的叶梗。


    温和的木灵力注入,宛如倒放般将那几盆枯死的冰凌花撑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新芽绿叶,最后焕发勃勃生机。


    乌惊朔刚想召唤沉浸在自己花园里的小棉花,一见陆辞雪出手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盯着陆辞雪雪白指尖上亮起来的浅青灵光,莫名回味起那天后腰的温度。


    很浅淡,带有一股莫名温暖的特殊香气,让人忍不住沉迷。


    ……很好吃。


    陆辞雪救回那几盆冰凌花之后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在释酒感激的眼神下站起了身。


    他刚要走回乌惊朔身边,才发现大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指。


    陆辞雪微微一怔,走了过去:“大人?”


    “……嗯。”乌惊朔一下被唤回了神,喉咙深处传来泛起一阵莫名的干渴,不免有些疑惑。


    怪了。


    释酒开了空间裂缝:“到了。”


    乌惊朔率先踏了出去,陆辞雪紧跟其后。


    陆辞雪很在意大人那个眼神,但他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释酒将他们放到了渐顷山的入口,结界拦在眼前,能看见里面黑黢黢一片。


    陆辞雪快走两步,走到乌惊朔身边:“大人。”


    那股草木清香随着陆辞雪的靠近,将乌惊朔完全笼罩在其中,那股深处隐隐约约要钻出来的感觉更加明显。


    口渴的感觉更加明显,似乎要痛饮一口才能缓解。


    他好像……也有点想要。


    陆辞雪之前天天黏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样,今天不过是用灵力灌别的灵植,没给九幽冥霜花也尝一点而已。


    切。


    九幽冥霜花才没这么小气。


    乌惊朔轻轻嘶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走。进去了。”


    陆辞雪只好按捺住自己,跟着乌惊朔的脚步进入结界。


    第54章 第 54 章 他身上怎会有「兑换」气……


    结界温顺地容纳进他们两人。


    乌惊朔带着陆辞雪往祭坛走, 漫不经心道:“他们之前因为……因为某些特殊的诅咒,只能一直保持着被吸干的形状在渐顷山范围内活动,同时别人也杀不死他们。”


    “现在诅咒失效了。”


    他说得很简略, 陆辞雪一听就知道其中还有东西被略过了, 当初渐顷山的事情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 大人不愿多说, 众人无从得知。


    却也知道所谓靠吸食族人生机暴涨修为的传言,事实定然并非如此。


    陆辞雪轻轻应了一声。


    他走在乌惊朔身边,余光瞥见乌惊朔随意扎起来的雪白长发,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那雪白的长发原本顺滑洁白,像是晶莹剔透的雪,可当陆辞雪如今无意间凑近了细看,这才发现乌惊朔发间泛着暗淡的灰,发尖已经有星星点点的深灰了。


    就像草木缺乏阳光养料的焦枯之相。


    陆辞雪愣住了。


    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乌惊朔雪白的长发褪色褪得并不明显, 因而大人显然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陆辞雪犹豫再三, 还是凝出了一团灵力。


    浅青灵力悄然探出头来, 亲昵地缠上乌惊朔的手腕, 试探着往他体内钻。


    不出所料, 浅青灵力瞬间被吞没进去了。


    乌惊朔霎时停下了脚步, 讶然回眸。


    那种感觉就像是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接连投喂了他好几口, 还是他百吃不厌非常喜欢的口味。


    九幽冥霜花化作的身体比乌惊朔更快做出反应, 愉悦地抱着陆辞雪的灵力啃了个大快朵颐。


    那股从内心深处隐约弥漫出来的焦躁被极其舒畅地抚平, 口渴感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大旱逢甘霖般的平和。


    陆辞雪眨眨眼,看着大人忽然间平缓下来的神情,有一种挖到了藏得不太隐蔽的宝藏的感觉。


    与此同时, 随着陆辞雪灵力的浇灌温养,乌惊朔身后隐约黯淡的冰雪发色重新恢复成干净剔透的洁白,焕发出熟悉的柔亮光泽。


    这一下更是印证了陆辞雪的猜测。


    大人似乎很喜欢他的灵力气息。


    这个认知让陆辞雪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他对大人有用,他可以让大人感到愉悦,大人需要他。


    这对于陆辞雪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肯定和鼓舞。


    只是他想起自己自从陷入神智混沌昏聩之后就再也没来得及给大人滋养过了,心中很是愧疚:“大人,抱歉。”


    乌惊朔勾了勾手指上依赖地蹭着他、争先恐后往他体内灌的灵力,道:“你是说,我莫名其妙吃了你一顿灵力,你还要和我道歉是吗?”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陆辞雪柔和地笑了一下,没有反驳:“大人,辞雪若是知道您喜欢,一定不会放任您干涸这么久。”


    乌惊朔清了清嗓子,方才那点隐隐约约的在意当场被抹平了,差点被哄得开了花。


    他作为大人的威严和面子掉不下来,有些不自在地把人牵走:“不说这个了。”


    陆辞雪寸步不离地跟在乌惊朔身边。


    他们来到当初的青铜鼎旁,周围已经不见日月,铅云阴沉,早已显露出了干枯之相。


    周围用木傀儡摆着一道巨大的锁灵阵法,将它们全部囿困于此。


    遍地枯骨,与上次相比却大多都有了自己的人形,大抵是跑出去吸了不少精血,自己把自己拼好了。


    有释酒和竹漆在,虽然不一定能杀死几百年前繁盛的「兑换」一族,但将他们困在此地绝对是绰绰有余。


    「空间」的能力有目共睹。


    也不知是不是和陆辞雪待久了,乌惊朔现在也隐隐约约有点洁癖了,看见满地怨毒的骨头碰也不想碰,用靴尖踢了踢其中一块手臂:“喂,装死呢?”


    他们进来这么大动静,乌惊朔不信「兑换」族长感受不到。


    鉴于「兑换」全族都想他去死想了几百年,乌惊朔对他们也没什么好感,因而如今动起手来一点也不手软:“还有遗言么?吭个声,我今天心情好,多给你半柱香时间交代。”


    那只手臂被从已经有了人形的骨头堆里挑出来,半晌终于动了动。


    他们之前吸收的血气毕竟不是属于自己的,这些宛如干尸一般的身体早已不人不鬼,不属于阳间活物,就算有精血活气入体,也锁不住太久,迟早流失殆尽,只剩下贪婪想要保持的人形。


    乌惊朔也是一肚子坏水,非得把那块害过他的手臂骨头踢出来,把人家摆成的人形扫得乱成一团。


    他记恨着这手臂害他两次,还对陆辞雪下手,通通都记着呢,此番前来刚好送「兑换」全族一起上路。


    那只手臂发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如果骨头有神情,那一定是面无表情:“老天不开眼,万箭穿心,居然都没死透。”


    乌惊朔笑眯眯:“那是,万箭穿的是谁的心脏,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吧。”


    陆辞雪一怔。


    「兑换」族长自己把骨头捡回来,拼回一副盘腿而坐的骨架,歪歪扭扭,看着随时能散架:“「兑换」契约已经失效,你的确能杀得死我们。”


    族长叹道:“你诞生之后,渐顷山就再也没有新的「兑换」血脉出生了。我们培养你,将全身的修为灌注给你,希望你能成为最强的「兑换」,带领族人欣欣向荣,将血脉延续下去。可你回报的方式却是将我们变成这幅模样。如今我们已死,你也转生成人族,「兑换」一族血脉断尽,你可会问心有愧?”


    有不了一点。


    乌惊朔:“给原……给我下‘见青山’方便你们掌控的事情你是一点也不提。”


    别看这破骨头现在说话好听,其实肚子里的坏水未必比他少多少。


    乌惊朔在小棉花那里读过原剧情,这货当时见原主天赋异禀,修炼奇快,倾全族之力在短短二十年内将原主拔苗助长成地阶魔族,用‘见青山’控制原主听命,任由他们驱使。


    说「兑换」一族想将原主培养成全族最强的确没错,但短时间内过量的揠苗助长无论放在谁身上,都只会造成体系混乱,根基不稳,最后因为过度追求速度而走火入魔。


    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将原主培育出来,献祭给渐顷山日渐枯萎的魔脉,换来「兑换」一族长久的兴盛不衰。


    原主血脉纯净,撑过了大量的修为灌入没有爆体而亡,撑过了无数次被投入危险至极的魔渊历练,撑过了天生毁天灭地的噩兆预言,在最后要被献祭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他用「兑换」将全族的生命共享在一起,加诸在身上的见青山也同样反馈回去,发动「兑换」的消耗令他力竭,同时将所有生命共享的「兑换」全部吸收殆尽。


    成王败寇,原主活了下来,将成为干尸的族人全部封在了渐顷山。


    所以理论上来说,「兑换」一族早已经被吸干了所有生机,和死人没区别,只要乌惊朔不死,他们就无法彻底解脱。但由于他们已经没有可以共享给乌惊朔的生机了,所以乌惊朔的死亡不会被他们承接。


    乌惊朔的好心情显然只能维持一会,他不想和一堆骨头废话了,拔剑就要动手。


    可「兑换」族长却蓦然扭过头,空洞的骷髅黑洞直勾勾地盯着陆辞雪,疑惑道:“「兑换」烙印在神魂上,他身上有「兑换」气息正常,可你身上怎会也有。”


    陆辞雪怔了一瞬,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乌惊朔的神情微不可察地一变,猛地一剑劈了下去,将那道骨头拼成的人形劈得碎了一地。


    “……”


    碎了一地的白骨依旧可以发声:“你对他用了「兑换」?一个小小人族,何能有「兑换」的使用空间。”


    陆辞雪刹那间怔愣在了原地。


    他身上何时有的「兑换」气息?


    能用上「兑换」的场景又能有多少。


    乌惊朔神情终于阴沉了下来:“说够了没有。”


    狂风骤然席卷而来,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大风卷沙呼啸而过,迷了所有人的五官感知,属于天阶的气息真正地笼罩下来。


    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锋锐得几乎凝出实质,将整个渐顷山的范围都笼罩在内。


    直直针对着地底下所有颤动尚未平息的活死人白骨。


    几个地阶拿「兑换」没办法,换他一个天阶来还能没办法?


    乌惊朔鲜少有这般面无表情的时候。


    他自知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确蠢得可以,也为他的蠢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可这次着实是意外。


    他平常也没接触过多少同族的「兑换」,他怎么知道「兑换」还能闻到别人身上的「兑换」气息。


    早知如此,乌惊朔绝对不可能带陆辞雪过来。


    老不死的东西,早该解决了它,现在半死不活的还要拉他下水。


    乌惊朔恨得牙痒。


    雪白的身影浮在半空之中,他手里化出一把雪亮修长的长剑,剑芒锋利,只不过轻轻一挥。


    看似完全没有任何威力的一道剑气,从半空之中钱无声息地落下去,到达干尸族长面前的时候剑势却如排山倒海般狂浪汹涌,一剑便将地面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耀眼的白光一闪而过,几乎要将所有存在都湮灭。


    第55章 第 55 章 它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乌惊朔的直觉一向很准。


    当他觉得完蛋的时候, 那他应该真的是要倒霉了。


    聪慧如辞雪,只要漏了一个小尾巴出去,他能揪出来一大片。


    渐顷山在几乎要灼伤人眼的白光之中渐渐归于平息, 祭坛中央伫立的巨大青铜鼎轰隆作响, 缓缓将所有早该长眠地底的尸骨收敛其中。


    渐顷山被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往下是烈焰如火的岩浆, 再往下,便是「兑换」早已干涸的魔脉。


    青铜鼎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在征求过乌惊朔的同意过后,将收敛其中的尸骨一起投入了魔脉之中。


    要说「兑换」血脉断了吧,有个乌惊朔在这里,他的「兑换」还能正常使用,也能得到渐顷山的认可和臣服,但他的确不是魔族。


    青铜鼎带着未尽的「兑换」尸骨投入魔脉,地面宛如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最后将裂痕严丝合缝地粘合在一起, 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严格来说「兑换」剩余唯一的血脉还尚存于世, 至于地底下的魔脉会不会重生出来, 会不会出现新的「兑换」, 那就不在乌惊朔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匆匆拉着浑身僵硬的陆辞雪, 语气强硬:“辞雪, 你听我说。”


    他真服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干过的所有事情都要被挖出来鞭尸。


    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


    乌惊朔气死了。


    陆辞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让自己不表现出异样, 嗓音却还是隐约有些颤抖:“大人。我。我没多想。”


    他想起多年以前,记忆之中的那场大火。


    他知道当初在陆家村救了他的人是魔尊的时候,又开心又想哭。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找不到那几个屠了陆家村的魔族尸骨, 因为早就被大人处理干净了。


    大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性子,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做了。


    「兑换」还能用在哪里?


    一个手无寸铁的幼童,又如何能在烧杀抢掠的盗贼手中被洞穿心脉,还能活?


    如何能活?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极其幸运的奇迹,就连陆辞雪也这样以为。


    因为大人暗中出手,所以他活了。


    救人的方式有很多种,高阶修者的手段更是数不胜数。


    可这如果大人是拿什么东西「兑换」出来的呢?


    究竟要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将濒死之人硬生生地拉回来?


    呼之欲出。


    乌惊朔一见陆辞雪的神情,心中霎时一沉。


    他第一次在陆辞雪那双沉静的乌瞳里捕捉到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无助。


    那一刻乌惊朔就知道,他瞒不住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


    乌惊朔捧过陆辞雪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嗓音很轻:“辞雪,你在想什么?”


    陆辞雪的眼眸颤抖半晌,他努力睁着眼睛,温热的眼泪却浸透了乌惊朔的手指。


    他喉咙像是被冰冷沉重的石头堵塞住了,于是只轻微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大人。您……听得见吗?”


    乌惊朔垂眸盯着陆辞雪,随后目光落到他的唇上,面上镇定。


    脑海之中小棉花流着冷汗,艰难辨认:“大人……”


    陆辞雪的唇只是含糊地轻轻碰了几下,就算擅长辨认口型,也很难在没有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完全辨认清楚。


    乌惊朔沉默半晌,道:“辞雪。不用试探我。”


    一锤定音,敲落了他的死罪。


    陆辞雪蓦地闭眼,疼痛攥住心脏,夺走他的呼吸,剧烈的痛苦蔓延。


    “陆辞雪。”一道沉冷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强迫陆辞雪睁开眼睛。


    乌惊朔知道瞒不住了,语气缓和下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听听大人怎么想呢?”


    “又不是以命换命,”乌惊朔用指腹揩去陆辞雪的眼泪,嗓音低沉,“这是一笔很值的交易,辞雪。”


    乌惊朔后悔过很多事情,却从来没有后悔过拿听觉换那一线生机。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不希望你知道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只是大人单方面向「兑换」讨要的交易,它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乌惊朔一点点擦掉陆辞雪越来越多的眼泪,道,“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不是希望你挖掘出一切,然后还给我这些愧疚。你明白吗?”


    陆辞雪剧烈哽咽起来,他说不出话来,于是拼命点头。


    乌惊朔心里叹了一口气。


    “辞雪啊,你真的很双标,”他低声道,“大人若是遇到危险,辞雪怕不是连命都想给出来。现在大人不过是用一点不影响生活的东西换了辞雪活着而已,既听得见,又活得好好的,你却还是难过成这样,你叫大人怎么办。”


    话音刚落,乌惊朔就见陆辞雪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陆辞雪想把心脏掏出来,留在胸腔里面太疼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真的很抱歉。


    恍惚间他被拥进了一道温柔的怀抱,大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响在耳边:“那你说怎么办吧,要大人把「兑换」撤回是不可能的,撤不回的。我捧手心里养大的雪团子,现在让我还给天道,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滚滚滚,不干。”


    陆辞雪没有忍住笑了一下,随后是更深不见底的难过,自心腔开始扎根。


    他明白,他当然都明白。


    只是。只是。


    乌惊朔真的麻爪了,看陆辞雪难过他也难过,但乌惊朔真的很冤枉,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乌惊朔无措之下,想起景友们给他出的多陪陪多哄哄多表达爱意的主意,狠狠心一咬牙,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都囫囵滚出了舌尖。


    他低低道:“辞雪。大人爱你,大人喜欢,大人愿意,你能不能教教大人,怎样才能让你不要难过。”


    肉麻大法果然很有效,陆辞雪受惊般蓦地抬起头来,红透带着泪痕的眼眸睁大了,直愣愣地望着他。


    他甚至都顾不上难过了,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大人,您这个……”


    这种话一般都是拿来哄道侣的。哪有用……用这种话的。


    陆辞雪也想起大人平常不沾情爱,大人哪里知道这些话对于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来说是绝杀,于是吸了吸鼻子,重新埋进乌惊朔怀里:“大人。辞雪原来欠您这么多。”


    “别说什么欠不欠的,不爱听,”乌惊朔严肃道,“你再这样,大人要消除你的记忆了。”


    “不要。”陆辞雪闭上眼睛,哑声道,“您不能这样。”


    乌惊朔拍了拍陆辞雪颤抖不休的脊背,心里感叹道:终于是把辞雪的注意力转移了。


    乌惊朔静了半晌,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只好道:“其实,真的很值。如果我来早一点,也许你的爹娘……你的邻居们,是可以活的。”


    他完全知情自愿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听力交换了一条命。


    那个时候乌惊朔不认识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当时救下陆辞雪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如果不在路上耽搁这么久,也许就能少一点灾难的发生。


    就像后来他做的那些任务一样,只要乌惊朔赶到及时,完全能够避免一场本该发生的命案。


    既完成了背锅任务,也能最大限度地保住无辜的人。


    唯有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任务,始终是乌惊朔心里的一道刺。


    那时他不熟悉任务和流程,不知道早一点去就能阻止一场屠杀,甚至就连陆辞雪,他也只差一点点就能救下。


    如果这个屠杀剧情一定会发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只需要乌惊朔走个流程把罪名往身上背,那乌惊朔甚至都不会这么难受。


    因为他阻止不了,也就不用内耗。


    可偏偏他可以阻止,而代价仅仅只是早一点抵达事发地点。他如果落地之后不吃那碗馄饨,先问一嘴任务是什么,那他就不用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幼童被一把遍布血锈的大刀贯穿心脉。


    本该可以,才最令人无力。


    所以乌惊朔在发现他能用听力来换那幼童最后一丝生机的时候,他像是赎罪一样,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心安。


    陆辞雪嗅到了乌惊朔话里低落的气息,蓦地抬头,声音干涩喑哑:“大人……那根本不是您的错,您不要这样。”


    他竟不知乌惊朔居然会因为没有救下陆家村的人而自责内疚这么久,久到如今。


    陆辞雪那一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荒谬可笑得过分,满手鲜血罪孽的人毫无悔改之意,救死扶伤维护公道的人却要因为迟来一步而懊悔不已饱受煎熬。


    凭什么?


    该懊悔该煎熬的人可以是凶手,可以是他,可以是任何问心有愧之人,独独不应该是大人!


    陆辞雪头一次尝到了哑巴亏的郁闷,忽然就懂了方才大人不知道要怎么哄人的无力感,他只能一遍遍哑声说:“大人。”


    他闷闷道:“这不是您的责任,您为此自责的话,不应该的。”


    “您为了辞雪,甚至连换了新身体都不能恢复听力。”


    “我爹娘他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们若还在,怎会放着那群杀人的畜生不管,偏偏要苛责没有救更多人的您?没有道理的。”


    乌惊朔揉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哼笑一声:“终于不哭了?”


    陆辞雪没回,他抱着乌惊朔的腰,低头贴上去,笨拙而生疏地蹭着乌惊朔的侧脸,学着乌惊朔哄他的话,闭眼小声道:“大人,辞雪爱您。辞雪不希望看见您难过。”


    第56章 第 56 章 走前给家养小猫倒粮加水……


    乌惊朔真的很吃这一套。


    陆辞雪一黏过来像只小动物一样贴他蹭他, 乌惊朔就会控制不住地心软,有一瞬间都以为感觉陆辞雪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能胡乱答应下来。


    他在这段关系里总像是一个喜欢付出却什么都不需要的上位者,自己放不下身段, 拉不下面子, 每次都是陆辞雪黏着他, 向他讨要亲昵和爱意。


    但其实乌惊朔自己知道, 无论是小团子还是大团子,黏过来冲他弯弯眼眸的时候他都会很开心。


    那双像是含着一汪幽潭的沉静眼眸似乎一直如此,每一次乌惊朔看进去的时候,都能在陆辞雪带着柔软笑意的眼中找到自己。


    从一而终,向来如此。


    那是一种极为纯粹干净的爱,是一种全身心都能交付出去的信任与依赖,不掺任何算计、阴暗和杂质,温暖如春,即使没有实质, 也能感觉到被爱着的时候像是被暖云轻轻托起, 能让他在触碰到的那一瞬毫不犹豫地放任自己陷进去。


    乌惊朔有时候都在想, 其实何德何能幸运至此的人, 他也算一个。


    他不过是给了一点现阶段的他轻易就能给出的东西, 换回来的却是一颗琉璃般的赤忱之心。


    陆辞雪尝到了一点正常人家都能拥有的温情, 就把自己全都送给他了, 捧着一颗心想塞给他, 他一有不收的迹象就可怜地掉泪。


    以前乌惊朔觉得陆辞雪年纪尚小, 等他长大了, 体会过并肩作战仰天大笑的友情,体会过师长严厉又慈爱的关照之情,体会过刻骨铭心缠绵悱恻的爱情, 见过世间百态,尝过万千情感滋味,就知道大人只不过也是他某个阶段的一个过客,只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并非没了谁的爱就会枯萎死掉。


    后来乌惊朔自嘲地发现,离不开的又何止是陆辞雪。


    他有时候喜欢和小棉花开玩笑,说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体会到无痛养一个乖巧黏人的儿子出来,一点点把陆辞雪养成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简直快要爽翻了。


    爱来自慈祥和蔼的老父亲。


    但其实他有时候也觉得这段情感似乎早就和寻常的所谓父子之情不一样了,情感联系深刻得如呼吸般自然,也早已难舍难分,无法剥离。


    又何必在意它在世俗之中的称谓。


    陆辞雪不知道在哪看过一段话,一个人对待别人的方式,也许就是他希望别人对他的方式。


    当然,这话或许有失偏颇,但某些语境之下也许真的有用。


    陆辞雪也觉得那些话说出来似乎实在有些令人头皮发麻,大人虽然不善表达,但他总觉得,应该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表达喜欢和爱吧。


    陆辞雪只犹豫了一瞬,就决定放开来了:“大人。辞雪能遇见您,当真很幸运。”


    乌惊朔低声笑了一下,揉了一把陆辞雪的脑袋:“肉麻。”


    陆辞雪小声抗议:“我是认真的,大人。”


    “大人也幸运。”


    既然露馅了,乌惊朔干脆也不装了,从储物戒中摸出自己的耳骨夹戴上。


    陆辞雪伸手帮他调整,后知后觉:“大人,所以您一直不戴,是怕我发现吗。”


    乌惊朔见陆辞雪已经缓过来了,神情柔和,于是放心了:“那肯定啊。”


    他重新上线后一直忍着没戴,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哪还有别的因素。


    重生之后小棉花其实就已经可以退休了,任务完成之后系统一般都会下线,不会过多地干扰宿主的正常生活,如果有需要,还是能召唤一下的。


    只不过乌惊朔原因特殊,所以小棉花一直留下来帮他。


    现在好了,乌惊朔能自己听见了,他催小棉花自己去玩,然后道:“辞雪?”


    陆辞雪应了一声:“大人。能听见吗?”


    然后他看见雪发雪睫的大人神情一下就柔和了:“能听见。多喊两声?”


    陆辞雪弯了弯眼眸:“大人。”


    回到家已是深夜,陆辞雪惦记着乌惊朔特殊的体质,一路上一直在悄悄给大人注入灵力。


    他取了几道香炉法器,往其中存了不少灵力,随后在大人的寝殿四角都放上香炉,床头也悄悄塞了几个。


    袅袅青雾柔和地向上飘扬,乌惊朔沐浴完回来就发现床榻都被铺好了,床头的手边柜放着许多种灵果榨出来的冰沙果汁。


    陆辞雪的气息淡雅地笼罩下来,存在感忽明忽暗,偶然回神之间能够察觉得到,细闻之下却仿佛早已习惯一般寻不到踪迹。


    九幽冥霜花生长于灵脉之中,天然很喜欢灵力充沛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出来的时候一直受陆辞雪的灵力浇灌影响,他总感觉自己对陆辞雪的灵力气息格外偏爱,对着天地灵气挑挑拣拣味同嚼蜡,最后发现还是辞雪的灵力好吃。


    这简直就是九幽冥霜花的绝佳温室。


    乌惊朔端了果汁喝了一口,转个身瞧见匆匆从里间走出来的陆辞雪,怔了一下。


    陆辞雪穿了一身银白的流云广袖,衣料柔软富有光泽,像是拢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白玉冠半束起墨发,余发又如泼墨般垂落肩头,淡青腰封勾出流畅薄窄的腰线,为那一身干净纯粹的白添了一点抓眼的层次感,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清贵柔和。


    乌惊朔差点挪不开眼,迟疑道:“你这是,要出门?”


    “是的,”陆辞雪不动声色地瞧着乌惊朔的神色,“仙门大会要开始了,就在今晚,宗门弟子若无要紧事,是一定要参与的。”


    乌惊朔隐晦地又看了一眼,再一次在心里感叹陆辞雪光是往面前一站就已经足够养眼。


    他没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多看,抱着微酸七分甜的果汁喝,含混道:“这样啊。”


    一知道陆辞雪不在,乌惊朔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没有了歇着的心思了。


    出门前居然还要帮大人收拾床榻,放好灵果果汁,放好话本和琉璃景印,把寝殿整理成灵雾缭绕充沛的模样。


    怎么有种临走前不放心,要给家养小猫倒粮加水堆猫玩具铺好猫窝的既视感。


    大人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特别是这种宴会,这场宴会本来是举办来给大人接风洗尘的,但三番邀请大人都谢绝了,请帖送出去,也不好半途说作废,干脆就继续办下去了。


    陆辞雪敏锐地觉察出一点大人飘忽的心思,下一刻就抱过了大人的手臂,道:“大人,他们日日都给您发请帖,希望您能回心转意呢,方才回来之时我还从门口收了一堆回来,您也看见了。”


    陆辞雪小声求道:“您就赏赏脸,陪辞雪去一趟?”


    乌惊朔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那什么,位置随便挑吗?”


    他只想和陆辞雪待在一起,能往边缘坐就往边缘坐,不太想惹人注意。


    本来不是的,但只要大人肯来,那就可以是。陆辞雪忍不住弯了弯眼眸:“当然,随便您挑,大人。”


    乌惊朔爽快:“走。”


    然后乌惊朔走出两步,又被陆辞雪牵回来。


    陆辞雪垂眸看了一眼大人散漫微开的衣襟,隐约可见的冷白肌肤,以及用衣带随便绑起来的窄腰,清了清嗓子,按着乌惊朔的肩膀把他推到了衣柜前。


    大人不需要什么装扮已经极好看了。


    但陆辞雪还是稍微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有些令人遐想的春光,他有点不太想和别人分享。


    *


    诸天剑宗。


    仙门大会的规模盛大隆重,宴席的地方是一座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圆形道场,地面上铺了繁花绣线的柔软地毯,按着四个方位整整齐齐地摆放了扇形的案桌,由中心开始向外扩散,越是宗主长老这类的人物,位置越中心。


    圆形中间空出了一道宽阔的地方,是歌舞斗剑表演庆祝的地方。


    乌惊朔的位置本来应该在最中心,但是他既然提前打过招呼,大家便也没有强求,把最外围最边缘的两个位置订给了两人。


    每个位置都用特殊的秘法录入了宾客的气息,所以宾客一到,能直接感应到自己的座位并找到,安静入座即可。


    两人到的时候,道场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大家井然有序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私下交谈也尽量保持着低音量。


    乌惊朔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所以总觉得他拒绝后还要反悔再来有点不太礼貌,稍微有点坐立不安。


    然后他和陆辞雪一进道场,整座道场都安静了,他甚至能听见纷纷倒吸凉气的声音。


    陆辞雪没有给他改动太多,只是整理了一下他身上化人形后自带的雪白鲛绡,沉吟半晌后,添了几件远天蓝的云锦和披肩腰封。


    雪白与浅蓝交织在一起,银线绣出的雪羽垂带静静落在两肩,羽尖缀着细腻的流苏,袖口与衣襟处都滚了流云绣边,银白腰封束在腰间,收出一段极为利落的腰身,腰封处坠着的珠玉会随着步履泠泠作响。


    长发并未作繁复的处理,只是简单地把额侧的几缕长发勾了在脑后,用银饰扣住,泼雪般垂在胸前,柔软而细腻。


    他耳侧落了一团顶着雪的凤凰火,眉眼先带三分锋锐,白如冷玉,略带几分漫不经心,薄唇点着浅淡的血色,眉梢长睫像是覆了细碎的雪。


    像是沉静的白玉化了人形,误闯了热闹的人间。


    陆辞雪发觉自己很矛盾。


    他希望这样美好的大人能落进所有人惊艳的目光中,可真等大家把目光投过来放在乌惊朔身上时,他却又忽然后悔了。


    他想把大人藏起来,只他一个人看。


    第57章 第 57 章 醉酒限定版一日体验卡……


    全场大部分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乌惊朔那一刻人都僵了。


    圆形中央的几位服装正式隆重的长老一见两人并肩而来,立刻端了桌上的酒杯起身,向乌惊朔这边走来。


    不。


    不要过来。


    他不想营业。


    在乌惊朔内心苦涩的呼喊之中, 那几位面容严肃得能夹死苍蝇的长老面上带着舒缓的笑, 道:“久闻阁下盛名, 多谢阁下为天下受苦苍生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陆辞雪先作了一揖, 一一问过长辈:“宗主,长老。”


    一切的心理活动都被藏在不为人知的皮下,乌惊朔微微颔首,端起白玉酒杯和诸位大他几百上千岁的各宗代表们碰杯:“过誉了。”


    “当初那件事情,实在是我们做得不对……”


    “没事,不必愧疚。”


    “人族真的要多谢你,没有你那一次献身大义,魔域那边怕是不会这么快就消停。”


    “顺手的事。”


    璞真也过来凑热闹了,看见自家徒儿和乌惊朔坐这么边缘, 惊呼拍腿:“辞雪, 你和你家大人怎么在这里?快快快, 过来这边。”


    陆辞雪赶紧把师父拉住, 低声道:“大人不想太张扬, 我们就不过去了, 师父。”


    璞真看了一眼一口饮尽的乌惊朔, 又看了一眼越来越多往这边聚的老家伙们:“呃……这。他们是不是已经张扬过头了。”


    陆辞雪失笑:“没关系的, 师父, 您先去坐着吧。”


    反正上的菜品都是一样的, 到时候等人散了,他们各吃各的,目光自然会散了。


    乌惊朔不爱喝酒, 前世也没机会喝到酒,又辣又糊嗓子,不好喝。


    不过仙门宴席上放的酒似乎还不错,喝起来倒没有这么冲,本来准备捏着鼻子推杯换盏的乌惊朔发喝完才发现这酒意外地适口。


    他面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和特地跑来边缘座位的各大宗门代表长老推杯换盏寒暄数番,直到宴会即将开始,这才终于把老家伙们全部送走了。


    乌惊朔松了一口气。


    好久没见这么多人了,好累。


    左右逢源对他而言不算难事,正常的社交手段之一,但他来修真界这么多年了,多年没用的社交功能早就退化了,捡起来需要时间。


    早就习惯了和陆辞雪待在一起的生活,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实在是有点为难和生疏。


    陆辞雪此时也回来了,一团团的半透明云团顶着托盘轮流上菜,陆辞雪坐回乌惊朔身边帮他布菜。


    他们的案桌离大部队有点距离,挨在一起,近似于一道双人桌,很方便。


    乌惊朔窝进蒲团里面,陆辞雪回来之后他原地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于是抬手捏了一道隔音的禁制丢出去,不满地嘀咕:“好多人。”


    软绵绵的抱怨,没有任何杀伤力,明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听着就是很让人同情。


    陆辞雪没有忍住,笑了一下。


    他轻声道:“抱歉大人,是辞雪考虑不周。”


    乌惊朔便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怪你?”


    下次应该在宴会开场后悄悄溜进来。


    不对,很有可能没有下次了,乌惊朔不想营业。


    做好事不留名,更何况他一开始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养老生活铺路而已,那句顺手的事不是搪塞。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和他的小辞雪待在一起罢了。


    云团很快就把菜品上齐了,旁边眼尖的小弟子已经发现了不对,碎碎念:“诶,师兄和他家大人上的菜怎么和我们不一样啊?”


    乌惊朔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


    很正常的菜啊,一盅排骨苦瓜清汤,一碟切片的脱骨肘子肉,一碟蟹黄虾,一碟酱香鸡翅,一碟椒麻鸡,一碟清炒小菜,每碟大概四五口的分量,不大不小,够吃又不会腻。


    唯一不太对劲的地方应该是这种大型宴席怎么会出现这么家常的菜吧?


    陆辞雪像是住在乌惊朔脑子里似的,指了指红烧肘子,报菜名:“琥珀腴片。”


    指着炸得金黄脆香的蟹黄虾道:“对金馐。”


    指着酱香鸡翅:“琼香翅。”


    指着椒麻鸡道:“椒雪珍。”


    指着解腻的排骨苦瓜清汤:“漱香膳。”


    指着淋了秘制酱料的清炒小菜:“四时青。”


    乌惊朔:“……”


    好的,这下对味了。


    然后他抬头看向隔壁。


    隔壁的弟子们捏着筷子,看了看自己盘里一堆丝毫不重样的一大把仙草、盅里什么颜色油水都没有的透明液体和额外放出来的一颗青灰丹药,又看了看师兄那边满桌珍馐佳肴,眼泪和口水齐流。


    乌惊朔:“……”


    陆辞雪轻咳一声,小声道:“修真之人为了避免浊气杂质残留体内,一般……不食俗物。诸天剑宗的宗规向来如此。”


    若真需要食用东西,他们都会选一些化开之后不留任何杂质的灵物。


    陆辞雪想了想,补充道:“那些都是上等的灵草灵药,都是宗内种植出来难得的一品药材,用凡火烹饪反而会毁了其中的富裕灵气,只能清吃。”


    他们盘子里随便一根草拿出去都能卖几千上品灵石一根,是辅助修炼的宝贝,一盅琼浆玉液就要收集十年,也就是剑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财大气粗,又是为了给乌惊朔接风洗尘,因而宴会规格十分隆重,才拿出这般大手笔。


    乌惊朔眨了眨眼。


    他锈住的脑子终于捋清楚了:“我不需要精进修为了,所以我不用吃这个?”


    “就是这样。”陆辞雪眉眼柔和。


    乌惊朔便偏过头来:“所以你刚刚离席,就是为了给我开小灶?”


    陆辞雪笑而不语。


    答案呼之欲出,哪里还需要求证。


    乌惊朔安心了,乌惊朔幸福了,乌惊朔假装没有看见旁边弟子羡慕的眼神,矜持地吃了起来。


    他吃相其实很斯文优雅,进食速度不快,但是碟子里的食物消失得很快。


    陆辞雪熟练掌握了大人的胃口,甚至能精准到他用完放下筷子后能达到八九分饱的程度。


    杯子里的酒液是见底了就会自动续上,不需要额外人手来倒酒。


    乌惊朔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的酒量完全没有数,捏着杯子喝了两口再两口,没事就尝尝味。


    陆辞雪见状,有些忍不住担忧。这酒液也是用灵果酿的,后劲可能会有点大,不过看大人目前的状态似乎还很清醒,应该……没事?


    陆辞雪犹豫半晌,还是出声道:“大人,喝太多容易醉。”


    乌惊朔摆了摆手:“醉不了。”


    就这一点酒味都没有的小饮料,他喝这么多也不见异样。


    再说了,他一个天阶修士,能被醉倒才是笑话。


    乌惊朔其实真的不爱喝酒,纯粹是因为这次的酒不像酒,不辛辣,不苦涩,不扎嘴,更像适口性很高的普通饮料,还是蛮合乌惊朔口味的饮料。


    不知不觉间贪了杯。


    后来的事情乌惊朔就有点记不清了,他模糊之间好像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什么。


    乌惊朔整个人像被埋进了深厚的水体之中,外界的声音传进来就变形失声,听不真切。


    但碍于那道声音有点好听,乌惊朔眯了眯眼睛,扯住了对方的袖子,让他多说两句。


    反正乌惊朔记得对方从来都不会拒绝他,可以向对方提一点不太过分的要求。


    至于他回了什么……乌惊朔就不记得了。


    陆辞雪见乌惊朔用完了所有的菜品,又看了一会热闹的歌舞,琢磨着大人的新鲜感应当快过去了,于是轻声道:“大人?后面还有一些比武和舞剑的表演赛,您若不想看的话,辞雪带您提前离场回去休息。”


    乌惊朔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好半晌,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叫我什么?”


    “……大人。”


    乌惊朔眉目舒展:“再。叫两声?”


    “大人,”陆辞雪笑笑,“能被您喜欢,是辞雪的荣幸。”


    乌惊朔好像被哄开心了,又过了一会,说道:“你会上场吗?”


    陆辞雪一怔。


    他道:“如果大人想看,我也可以上。”


    但乌惊朔好像有点处理不了这一句背后的含义,他思考了一会,牛头不对马尾地说道:“你要上?”


    陆辞雪于是放缓了声音:“我不上。不过大人若是想看,我可以和宗主说一声,我上。”


    他不上的原因主要是同辈的几乎都打不过他,他上去就是欺负人。


    陆辞雪的修为境界已经远超同龄人了,以前他入宗没多久,就已经能创下守擂百战百胜的辉煌战绩,之所以下来了,是因为当时在外远游的大人终于回来了。


    而陆辞雪很久没有见过大人了,很是想念。所以他收到大人平安到家的信封后就收了剑,朝被嵌进地里的对手颔首示意,随后便匆匆走下了擂台。


    那是弃权认输的意思。


    乌惊朔哦了一声。


    乌惊朔又在原地坐了半晌,随后猛然拍在陆辞雪的肩上:“走吧。回家。”


    陆辞雪:“……”


    陆辞雪有些好笑:“大人,您醉了?”


    这反应弧,是不是太长了些。


    乌惊朔不满:“没有。”


    陆辞雪忍笑:“好。您没有。”


    陆辞雪起身,等了半天,发现乌惊朔还是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正待他出声确认,就见乌惊朔忽然抬起头来,朝他伸出手:“辞雪。”


    陆辞雪眨了眨眼,伸手接住。


    乌惊朔满意地借着他的手起身。


    人多的时候,大人似乎还能保持基本的形象,步履虽然有些不稳,但是不需要人搀扶,也能面色如常地离开。


    陆辞雪带着大人出了道场,一离开灯火通明的地方,乌惊朔就蓦地停下了脚步,不动了。


    轻声询问不回答,伸出手指戳戳大人的肩膀,大人也只会慢吞吞地偏过眼眸看他。


    陆辞雪当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人,新奇得不行,于是也站定,仔细瞧着乌惊朔要怎么动作。


    然后乌惊朔垂下眼眸,两眼一闭,直挺挺地栽进了陆辞雪的怀里。


    陆辞雪心中一惊,立刻接住了乌惊朔:“大人?”


    第58章 第 58 章 最后的体面


    陆辞雪顾不得太多, 半托半抱将乌惊朔带回了寝殿。


    寝殿里的灵雾依旧缥缈如烟,充盈在殿内,自发盈润在乌惊朔身边。


    可是不够。


    乌惊朔一路过来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微微睁开眼睛, 察觉陆辞雪在他眼前忙来忙去, 不知道在干什么, 反正就是不在他身边,于是慢吞吞地伸手拉住了陆辞雪。


    陆辞雪刚把醒酒汤煮上,回来就被拽住了。


    他在乌惊朔面前半蹲下身,柔和道:“大人,想要什么?”


    乌惊朔盯着他看了半天:“有点渴。”


    陆辞雪便起身去取温水。


    乌惊朔不爱喝没味道的水,特别是温白开。


    如果换成冰水他会很乐意,但这是温的。


    这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喝的水。


    陆辞雪将杯子靠近大人的唇边,轻声道:“您就喝一口,一会给您换冰的。”


    乌惊朔就着陆辞雪端过来的杯子沾了一点, 随便意思了一下, 晶莹剔透的透明水珠垂在唇畔, 将落未落。


    陆辞雪手指动了动, 克制地蜷起。


    乌惊朔的目光落在陆辞雪身上, 隐隐有些期待。


    陆辞雪见他根本没喝, 无奈地拿回来用灵力冰了一下, 再递回给乌惊朔。


    白玉杯有人端着, 乌惊朔便不动手了, 他就着陆辞雪的手, 安安静静地喝完了杯中所有的水。


    陆辞雪喂得很慢很小心,手指不可避免地拂过大人温热光洁的侧脸。


    那点碰下来的体温像偷来的,可惜不能长存, 不消片刻便消失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估摸着醒酒汤好了,于是端了一碗回来,用灵力冻成冰的,再递给乌惊朔:“大人,把这个喝了。”


    只要不是温白开,乌惊朔都能接受,于是很配合地喝掉了。


    陆辞雪起身收拾东西,回来后发现大人还是保持着喝完水的姿势,安静地坐在榻边,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走来走去。


    原来大人喝醉了会这么安静。陆辞雪心想。


    他刚要帮大人把外衣褪了,乌惊朔便按住他的手,似乎有些疑惑:“渴。”


    他还是渴。


    陆辞雪微微一怔:“不够喝吗?”


    乌惊朔也不说话,只是神色异样地抬起头来盯着他。


    见陆辞雪没有反应,乌惊朔伸手把陆辞雪抱过来,困惑地低头在他颈间轻轻嗅了嗅。


    陆辞雪蓦然一僵:“……大人?”


    强烈的口干口渴让乌惊朔莫名地烦躁,温软的人被他带进怀里,抱起来手感很好,他闻到了陆辞雪身上淡而雅致的清香,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醒酒汤起了一些微小的作用,乌惊朔尚存三分理智在身上,但不多,不足以供他想明白为什么这么渴的情况下,闻着这道气息却能缓解。


    乌惊朔又低头吸了一口。


    陆辞雪被他忽然的举措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朝跌进乌惊朔的怀里,连想保持平衡都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按:“您、您怎么了?”


    乌惊朔不知道要怎么表达那种令他烦躁的渴,陆辞雪的气息闻着让他上头,可闻多了却也只是饮鸩止渴,不够。


    乌惊朔不回答,陆辞雪便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大人端坐在榻边,他整个人被轻轻揽着腰按进乌惊朔的怀里,一开始勉强还能保持伏在他怀里的别扭姿势。


    可大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姿势太过勉强,于是擅自做主将他翻了过来,从身后轻轻抱过来,枕在他的肩上,有些郁闷:“辞雪……渴。”


    陆辞雪一不小心,坐到了不太合适的地方,头皮炸开,差点跳起来。


    那一瞬间陆辞雪脑海中闪过很多这个语境和姿势适用的场景,他面红耳赤,手都在发抖:“大人,您能不能……先放开我。”


    陆辞雪的脑子都不会转了,以前小的时候大人也会用这种姿势将他抱进怀里,可那是小时候,不知道也正常。


    他已经不确定是自己的思想太过肮脏,反应太过激烈,还是这个行为动作本身就暧昧了。


    陆辞雪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平常又包揽过他所有的衣食住行,这就导致乌惊朔理所当然地被纵容出了一些任性的坏毛病。


    只要不触及底线红线的情况下,陆辞雪知道大人向来喜欢逗他玩,偶尔会小小地抗议一下,但总会由着他来。


    乌惊朔仔细端详着陆辞雪的状态,见他虽然紧绷至极,可是并没有要逃跑的迹象,于是暗暗在心里下了评估:能抱,但有点勉强。


    虽然乌惊朔有时候很喜欢欺负陆辞雪玩,但一直有在注意着分寸,不会真惹人家生气不舒服。


    陆辞雪对他可谓是没有底线,他压根找不到陆辞雪底线在哪,因而“不舒服了自然会跑”这条定律也许不太适合放在陆辞雪身上。


    所以听见陆辞雪这么说,乌惊朔愣了一下,确认道:“不可以抱吗?”


    陆辞雪告诉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不应该注意的地方,努力保持镇定,“不是不能抱,大人,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姿势。”


    乌惊朔:“刚才那个姿势你不舒服。”


    “……”虽然这个姿势他也没有很适应就对了。


    周围袅袅的青色灵雾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淡了不少。


    乌惊朔还是干得难受。


    无形的焦躁笼罩在心头,蚕食着乌惊朔剩余不多的理智。乌惊朔干巴巴地望着他的缓解之道,换了一个形容词:“很干。”


    酒后口渴是正常现象,陆辞雪起初只以为乌惊朔是喝了太多酒导致的,还以为自己喂水没喂够。


    可他这么一说,陆辞雪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按着乌惊朔的手臂转过身来,道:“……大人?”


    他也顾不得什么姿势不姿势,尴尬不尴尬的了,伸手捞了几缕乌惊朔冰凉的雪发,不出意外地看见大人剔透泛凉的白发有了黯淡的迹象。


    出门前才偷偷摸摸浇过一次灵力,居然吸收得这么快。


    陆辞雪终于找到了根源。


    想起方才大人低声重复了很多次又干又渴,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注意和重视,陆辞雪心尖一疼,哑声道:“对不起大人……是辞雪不好。”


    他掌心涌出轻柔的灵力,按在乌惊朔的后颈处。


    然而乌惊朔似乎是渴得实在受不了了,刚要自己动口丰衣足食,恰逢陆辞雪转过来,落了空。


    乌惊朔迷茫地抬起眼眸看着行走的水源,见他不动了,于是再次凑上去,张口轻轻咬了一口陆辞雪的侧颈。


    陆辞雪剧烈一抖,瞳孔骤缩:“?!”


    乌惊朔毕竟没啃过人,这个动作做出来的时候格外生疏和迟疑,但是效果似乎很不错,刚咬上去就能感觉到后颈一阵暖流,干渴烧心的症状顿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于是再下口的时候便顺多了。


    唇贴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薄薄的皮肤之下涌动的灵流,似乎只要轻轻咬开,就能尝到甘甜一样。


    乌惊朔神智不太清醒,但基本的做人素质还在,没舍得真给人咬出点什么事情来。


    混沌的大脑顺理成章地将啃一口就能缓解联系在了一起,他茫然地顿了一下。


    陆辞雪岂止是坐立难安,他侧颈被温热的唇齿贴上来,轻轻叼着磨,湿软尝试般舔过,用不同的方式品尝,像是囚困于怀中无处可躲的猎物,无助地束缚着手脚任由宰割。


    这点痛感轻微得近乎没有,带不来疼痛,却能带来比疼痛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心颤。


    偏偏陆辞雪离不开。


    大人今晚对灵力的需求反常地高,大人又挑得很,有他在的时候,定然看不上寻常的天地灵力。


    方才乌惊朔就已经焦枯得难受了,陆辞雪做不出将大人丢在这里忍受干涸痛苦的事情。


    可是……可是这种暧昧亲昵的接触,对于心里有鬼的陆辞雪而言着实是难熬了一些。


    大人醉酒后理智和常识早已魂归天外,他将咬上去和尝到清泠甘甜联系在了一起,于是细细密密的啃咬亲吻落在了陆辞雪的侧颈,后颈,耳侧,下颌。


    他环着腰把人稳稳地圈在怀里,淡雅的清香充盈在肺腑,怀里的人随着亲吻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可是灵力气息却无声浓郁了不少,像是化在他怀里的冰泉,甘露般的木灵力一分一寸地沁入。


    陆辞雪被亲得浑身都在难以遏止地发抖,忍不住在乌惊朔怀里弓起了身,见乌惊朔停下了动作,于是强忍着哑声道:“……大人?您好点了么?”


    乌惊朔垂着眼眸盯着怀中偏过脸不敢看他的人。


    陆辞雪得不到回答,快要沸腾的脑子终于有喘息的余地,他才想起这个问题也可以自己查看。


    陆辞雪眼睫颤抖,视线压在底下,躲着大人直勾勾的视线,按着乌惊朔的肩膀看他雪白的头发。


    白发重新焕发出光洁顺亮的光泽,黯淡彻底褪去,看来是吃够了。


    乌惊朔整个人冷静许多,焦渴的症状被清甜的灵力压下去,于是他停下了亲吻。


    陆辞雪伏在他怀里,整个人像是刚从滚烫的温泉里捞出,耳尖通红,眼神含着湿润的水汽,不必触碰也在微微发抖,反常地弓起身体,宽阔柔软的衣摆遮住了最后的体面。


    他用力压了压干哑的喉口,尽量不动声色地按住乌惊朔抱住他腰的手臂,哑声道:“大人,您……您好些了的话,便放开辞雪吧。”


    这个姿势其实很糟糕,他面对着大人这张完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不体面,总让他羞耻万分。


    像是某种昭然若揭心的秘密,仗着大人醉酒不明事不记事,不会低头看一眼,不会扯开那张近似透明的遮羞布,所以才敢这样胆小地放肆。


    第59章 第 59 章 卑劣想法


    陆辞雪攥着乌惊朔肩膀的手收紧。


    他看着大人神情宁静, 容貌俊逸,像是端坐神龛上不为所动的神,众生悲喜流过, 不落一丝痕迹。


    将他弄成这幅狼狈的模样, 也只是因为说不清的本能。


    陆辞雪咬着下唇, 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没能说服自己就这样离开。


    大人这幅模样……太过难得。


    他悄悄地、一点点地揽过大人的肩背,温柔地抱了上去,蹭着大人的侧脸轻声呢喃道:“大人啊。”


    “您什么都不明白。”


    却依然能叫他这般失控,这般情难自已。


    他闭上眼睛,珍惜地享受着这个难得的怀抱。


    因而陆辞雪没有注意到乌惊朔微微蹙眉的异样神情。


    他偏头看着枕在他颈间的人,神情怔然,又像是疑惑。


    炽热隐蔽地抵着他,陆辞雪长睫上带着湿润的泪,抱着他的模样却像是圈住了绝世无双的珍宝一样, 柔软的唇被他自己咬得红润, 侧颈还留着未消的微红痕迹。


    方才的干枯渴意被润物无声的灵力彻底消解, 此时却又以另外一种格外陌生的方式卷土重来。


    不知过了多久, 陆辞雪感觉到抱着的人松了力道, 低头抵在他身上毫无知觉地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这是酒劲再次发作, 终于睡过去了。


    陆辞雪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陆辞雪低头, 慢慢地把圈在他腰上的手拿下来, 再帮大人褪掉碍事的外衣和繁杂的腰封银饰。


    将大人抱上床榻, 盖好薄被, 整理好略微凌乱的雪白长发,摘掉耳骨夹放在枕边,再将寝殿里所有的法器都重新注满灵力, 确保乌惊朔能安然入眠。


    漫漫长夜,月光寂然。


    陆辞雪站在榻边,盯着乌惊朔看得出神。


    直到寂静长夜中冒出了声声鸡鸣蝉鸣,陆辞雪才惊觉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后,终是抬步离开了这里。


    然而没走出多远,陆辞雪的步履越来越迟疑沉闷,最终停了下来。


    他像是在进行着一番激烈无声的天人交战,原地踟蹰了半晌,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重新折返回去,带走了一件弥漫着桃花浅香的鲛绡薄衣。


    陆辞雪心跳紊乱激烈地乱跳着,分明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发现,可他还是生怕睡着的人会发现。


    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然而把大人的衣裳偷回去之后,陆辞雪却又立刻后悔了。


    他为自己肮脏的想法而不齿,大半夜把后院的温泉冻得寒气缭绕,默默跳进去一边默念着清心诀一边泡到了天明。


    泡到脑中的想法被冻了个七七八八,身体的反应消解下去,陆辞雪这才终于肯出来。


    他将身上的水珠冻住,随后轻轻一震,便恢复了干爽的模样。


    陆辞雪只是重新沐浴了一遍而已,当然不是忍不住对大人起了大逆不道的心思还半宿没消,没错,就是这样。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回了自己的寝殿,钻进了柔软的被窝,闭目养神。


    大人宿醉醒来之后可能会头疼,他得注意点,晚点还要去大人寝殿里续灵力。


    床头的鲛绡薄衣像是悄悄冒芽悄悄钻出来的桃花枝,不知不觉间已经背着陆辞雪长成了开花结果的模样。


    那股独属于大人的独特气息混在其中,悄然弥漫开来,即使陆辞雪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面不愿意面对,也依然自顾自地钻进他的鼻腔,钻进他的识海,融入他的血液,抢占他的注意力,扰乱他的心神。


    落在侧颈的吻又轻又柔,不带任何情/欲,却像是往柴火堆里扔了一把火,在陆辞雪身上烧出了战栗的火。


    偶尔咬住薄薄的皮肤研磨,留下超出界限的痕迹,亲吻开始向外蔓延,落在耳朵,落在下颌,落在侧脸,像是爱侣之间的温存,无声,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平缓的呼吸喷洒过来的一分一毫。


    陆辞雪听见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激烈心跳,听见血液激撞鼓膜的声音,和那规律平缓的呼吸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人太过冷静,而他太过狼狈战栗。


    那双温凉的薄唇贴上来,留下一串串的星火,明明已经再没发生了,可陆辞雪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些触感太真实,太过刻骨铭心,他想忘记都难。


    陆辞雪在混乱的心绪中摸到了几缕后悔。


    反正大人明日一觉醒来全都忘了,他当时怎么就犯了蠢,不知道转过头去,面对着大人。


    落下来奖励给他的吻,说不定,还能落到其他地方。


    他也想亲吻大人漂亮的眉眼,想碰碰那双落了雪的长睫,想在大人眼中找到自己的倒影,想看大人那双眼睛染上情欲的模样。


    可是一想到大人之后也许还会遇到属于他的命定之人,而大人却要因为他的一己私欲无知地被侵/犯,陆辞雪便为他这般卑劣的想法感到厌弃。


    他怎么能这样。


    贪心至此,活该他什么也得不到。


    陆辞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理智艰难抗衡半天,终是败下阵来。


    一只修长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抓住乌惊朔的鲛绡白衣,带进了被窝里。


    陆辞雪侧着蜷缩起来,一手抱着大人的鲛绡薄衣,另一只手藏在被褥之下,低头默不作声地埋进大人的衣裳,肺腑间全是大人的气息。


    热意悄无声息地蔓延蒸腾,陆辞雪细细密密地颤抖着,在混乱而极端的触感间被厌恶和满足汹涌淹没,感受着自己被一浪推过一浪,抛得越来越高,坠落得越来越令人心神震荡。


    他极少做这种事情。


    大人没有教过,但是这种年少时就能在琉璃景印里完成的课题,他也毫不意外地了解了很多很多。


    但那也仅限于了解,他属意之人什么也不懂,因而陆辞雪也从来没有发挥实践的空间。


    不是大人,他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那些落在他侧颈的吻毫不意外地被充当成了爱侣之间的行径,陆辞雪当然极其清楚大人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但他的身体十分坦诚,又十分善于自我欺骗,将清白之意扭曲成他想要的东西。


    若是大人,那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陆辞雪的呼吸越来越乱,薄汗浸透里衣,乌惊朔的气息笼罩包裹着他,像是爱人之间最深最用力的怀抱。


    终于,在某一时刻,陆辞雪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哽咽,无声颤抖起来。


    快要升天的愉悦夺走了陆辞雪所有的呼吸,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快要死掉。


    轻柔的云朵托着他升天,在某一时刻蓦然消失,只留陆辞雪猛然坠空,残存的理智终于回笼,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厌弃和不可置信混着余韵冲击着大脑。


    久久不能平静。


    ……


    乌惊朔头一次做了一回春/梦。


    这个梦断断续续,大部分的片段似乎连接不上,但是足够令人心惊。


    起初乌惊朔的梦还很正常,他抱着一块非常美味的雪糕快乐地啃,那雪糕大得超乎他想象,几乎像个人形,却散发着很香的气息,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其实有点像是香草味的。


    乌惊朔已经很久没吃过冰淇淋了,这玩意在末世几乎绝迹,后来基地里的人通过某种技术重新复现过,但是由于条件有限,味道差得很多。


    乌惊朔梦里的冰淇淋好吃得超过了,他抱着啃了半天,心满意足,恨不能多顺几根带回去给陆辞雪尝尝。


    陆辞雪肯定没尝过。


    乌惊朔还记得自己在梦里渴得不行,本来看见冰淇淋是不太想吃的,毕竟冰淇淋越吃越渴。


    但那冰淇淋尝起来居然意外地解渴,乌惊朔纳闷地尝了一口又一口,感觉真的很新奇。


    后来画面一转,他怀里不是雪糕了,变成了温软的人体。


    他的腰腹被什么炙热的东西抵住,雪白的衣摆散在周围,那人身段软得不可思议,伏在他身上细细颤抖着,高热的脸颊眷恋地蹭着他,呼出的气息喷在他下颌,像是无声的勾引。


    乌惊朔本来很疑惑,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才刚喝饱了,怎么又渴了。


    但是这疑惑很快就被异样的感觉压下去了。


    乌惊朔一直觉得他从来不会受谁美色/诱惑,他这么坐怀不乱的人,眼里从来只有对养大儿子的渴望,没有半分谈情说爱沉溺肉/欲的想法。


    ……直到这个梦的出现。


    梦都是不讲逻辑的,乌惊朔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一捞,能将那段柔韧的腰彻底拢在怀里,清瘦的脊背发着细微的抖,雪白的肌肤细腻如玉,蹭上来的时候带着无言又明晰的意味。


    清泠如碎玉碰撞的声音贴在他耳侧轻软地响起,像是呢喃,又像是暗含委屈的控诉,乌惊朔不记得怀里的人说什么了,但他却记得梦里的自己被那道声音勾去了心神,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想再听他多说点什么。


    乌惊朔第一次感觉到煎熬。


    他偏过头,恰逢埋在他肩窝的人仰起来,眼神含着水润的潮气,安静地望着他。


    是陆辞雪。


    乌惊朔猛然惊醒过来。


    他把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猛然坐起了身体。


    乌惊朔感觉到身体消不下去的异样,原地沉默半天,双手捂住了脸。


    荒唐。


    他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第60章 第 60 章 图穷匕见


    乌惊朔兀自坐着等待身体异样消退, 脑海中却总是闪过陆辞雪隐忍又难受的神情,烦躁地揉了一把脸。


    他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辞雪,他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 不敢放肆, 又不舍得放开,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贴在他的怀里, 小声控诉着他的不作为。


    乌惊朔糟糕地发现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力超出寻常的大。


    这对于一个前一百年都纯洁得过分的人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打击,做春/梦就做春/梦吧,前前后后加起来两辈子几百年的人了,体内激素水平偶尔上下浮动,出现点正常的生理反应也是正常的,乌惊朔能理解。


    但春/梦对象居然是陆辞雪,这就很让人崩溃了。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反应。


    乌惊朔心态有些崩,懊恼地披衣下床, 打算去后院温泉泡泡。


    他伸手一捞, 落了空, 发现自己化形时自带的那件白色的外衣没了。


    乌惊朔:?


    不过他只愣了一瞬, 就懒得理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到时候自己会跑出来的。


    衣柜里这么多衣裳, 不缺那一件穿。


    等乌惊朔到了后院之后, 才发现原来热气蒸腾的温泉已经不冒烟了, 泉水变得异常冰凉, 还有熟悉的灵力气息残存在上面。


    乌惊朔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不能真是昨天喝的酒可能会有点副作用,而辞雪知道, 所以提前给他冰好了温泉……?


    不能吧这!


    贴心过头,倒显得有点惊悚了。


    他刚冒出一点孩子怎么这么早熟的念头,便忽然想起陆辞雪已经不早熟了。


    他都百来岁的人了。


    乌惊朔默默收回了踏出的脚,躲回了房间,正常放满冰水沐浴。


    受不了了。


    陆辞雪来的时候恰逢乌惊朔不在寝殿,他微微愣了一下,又疑惑又心虚地把大人洗了七八遍的衣裳挂了回去。


    他格外小心,没有弄脏大人的衣服,但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陆辞雪还是将大人的衣裳洁净了数遍之后才带回来。


    他把刚烹饪完热气腾腾的早饭放到桌上,大人一出来就能享用,随后把寝殿内的香炉法器全部取了出来,在旁边一个个地拆改。


    陆辞雪不擅炼器,回去请教了璞真师父之后才明白怎么做,如今回来抱着香炉法器鼓捣半天,加了几个抽取阵法,阵眼放在自己身上,便能保证在大人寝殿内的香炉时时刻刻都有灵雾缥缈而出,维持着九幽冥霜花会感觉到舒适的灵力浓度。


    乌惊朔冷静完出来,囫囵擦了个半干的头发微湿着披在身后,一出门就看见陆辞雪盘腿坐在干净的地毯上,低头摆弄着什么。


    他换了柔软的白色常服,叠雪般的衣摆轻软地垂在身侧,隐隐绰绰露出修长的腰身,乌惊朔的目光落在那里,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段腰身在他臂弯里发抖的模样。


    陆辞雪低着头很专注,长发束在玉冠中,露出修长光洁的后颈,伸手抚在上面轻轻摩挲,能触碰到温玉一般的皮肤。


    乌惊朔脚步一刹,就要折返回去。


    他真是疯了。


    可是陆辞雪觉察到了动静,怔然地偏过头来,看见是乌惊朔,便弯了弯眼眸,温声道:“大人,醒了?会头疼吗?”


    乌惊朔的目光落在陆辞雪柔和的眉目间,顿在了原地,缓了声音:“不会。”


    陆辞雪瞥了一眼乌惊朔身上单薄的里衣,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于是放下了手里的法器,装模作样地从衣柜里取了那件干净的鲛绡薄衣出来,给乌惊朔披上。


    乌惊朔接过外衣,随口道:“今天怎么放柜子里了?”


    次日要穿的衣裳陆辞雪一般都会帮他放床头挂着,今天却有些反常。


    陆辞雪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日太晚了,替您将外衣和配饰褪掉后顺手放进了衣柜,辞雪下次会注意的。”


    他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只是可能是多年心思不正,对大人做的坏事多了,也就习惯在谴责完自己后重新毫无破绽地面对大人。


    陆辞雪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情窦未开,处事青涩不成熟的少年了。当年的他会崩溃得无法接受下意识逃避,已经尝了伤过大人的苦果,如今再也不会了。


    听陆辞雪这么说,乌惊朔反倒不自在了,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放哪都可以,你这么贴心,大人才要谢谢辞雪呢。”


    陆辞雪把大人拉过来按着坐下,替他烘干长发:“哪里的话。”


    乌惊朔被照顾惯了,身体先顺着陆辞雪的动作坐了下来,享受到一半,察觉到温凉的手指轻柔地顺过发丝,轻轻为他揉按放松着,乌惊朔莫名一个激灵,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


    他和辞雪常年生活在一起,这些习惯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乌惊朔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所以一点也没觉得不对。


    然而不知是不是昨天那个梦的缘故,直到陆辞雪修长温凉的手指穿插进来,乌惊朔终于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当初身体力行地教陆辞雪受欺负了只管揍回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被看不起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结果陆辞雪长成了这幅温软好脾气的模样,不仅没继承他的人生理念,没学他教的那些打架巨好用的阴招,反而把照顾人衣食住行的辅助技能全加满,最后全使他身上了。


    乌惊朔……乌惊朔一路享受了过来,很是舒服,直到现在才隐约摸到一点不对劲来。


    撇开父子关系不谈,哪有一个成年人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另外一个成年人的?


    大家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就算是父子关系那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陆辞雪一怔:“大人?”


    “……”乌惊朔按下心中的怪异,轻轻吸了一口气,“没事,没事。”


    这就是心脏看什么都脏吗。


    辞雪心思一直很细腻,包揽过他平常都不怎么注重的方面,不是很正常么。


    怎么做个梦回来,他就开始不自在了。


    他和辞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外人插足,亲昵点怎么了!多正常!


    “……”


    乌惊朔从没见过陆辞雪对别人这样。


    辞雪心悦之人也会有这样的待遇吗?还是会更胜一筹?


    乌惊朔低头揉了揉眉心,没话找话:“辞雪,你也到了年纪,可有喜欢的类型?和大人说说,大人替你找找合适的。”


    陆辞雪顿时凝在了原地。


    他垂下眼眸,捋顺着乌惊朔雪白的长发,用木灵力寸寸温养过去,尽量保持语调自然:“辞雪……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就不必麻烦大人操心了。”


    这孩子,嘴还怪严的。


    有意中人了不肯告诉他,即使高度疑似单恋,也不愿意放弃转而发展一段新的恋情,就宁愿在那一颗树上吊死。


    陆辞雪沉默。


    大人这般直爽一根筋的性子,再三提起这种毫不相干的话题,早就能说明问题了。


    大人第一次询问他的时候,陆辞雪第一反应是强忍慌乱。


    可后来他仔细观察着乌惊朔的反应,发现大人并非觉察出他心底压着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陆辞雪便重新镇定了下来。


    连剑宗的同门和师长们都不知道他心有所属,大人理论上来说更不可能知道。


    他反复思量着自己何时露了马脚,思来想去,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一点影子。


    桃源秘境。


    当初在秘境里,那道邪器星影螺曾经幻化出他的心魔,这道邪器最后落到了魔尊的手里。


    星影螺这种生有自主灵识的邪器被前器主手里挣脱出来,便不会如此轻易地再次认谁为主,所以应该不是大人操纵的星影螺。


    但当初那道他的心魔幻化而成的幻境,是魔尊亲手打破的。


    想通这一点后,陆辞雪的后背悄无声息地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不是该庆幸星影螺幻化出来的那些心魔恰好是一些不可告人的阴暗想法,里间的人被他藏得严严实实,锁得密不透风,见不到脸。


    不然。


    若是当初大人看见了那些幻境里被他这样对待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甚至不敢想会怎样。


    陆辞雪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大人这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么?


    手心里冰凉细腻的雪白长发已经完全干透,陆辞雪取了发带,将它们丝丝缕缕拢在手心束好,轻声问道:“大人,那您呢?”


    乌惊朔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陆辞雪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陆辞雪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踟蹰,问道:“那您……可有心悦之人?可有喜欢的模样?”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陆辞雪心里其实有数。


    他从未见过大人身边除了他之外,再出现过什么亲昵的人……除了释酒和竹漆那两位。


    从大人和那两位族长的日常相处来看,释酒竹漆与大人的关系更像上下属,他甚至有七成把握能确定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他和大人来得亲昵。


    “……没有。”


    意料之中。


    陆辞雪:“那……什么样的人才会入大人的眼,让大人愿意与他结为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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