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浓郁的黑,绝望的黑。
对艺术无感的禾瑶瑶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防护阵的光耀下,黑色竟然也是有黑、更黑、绝对黑的差别的。
“这里,是哪里?”
禾瑶瑶问话宁傅麟。
禾瑶瑶百分百肯定这家伙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然,怎么会传送阵才消失,他那套可怕的防护阵就立马开启了呢。
还有宁傅罴,这孩子的动作也不慢,或者说,比宁傅麟的动作更快,竹子在传送之中就已经扩开结界,将他们四人保护在其中。
对这个陌生的传送终点,两兄弟都知情,但小的那个看样子更无辜些,她下意识就问大的那个。
也有到达目的地后,入眼周围全是黑,禾瑶瑶有些害怕的缘故。
先声明,她不怕黑,但这里的黑,和传统意义的黑不一样,即使大小两兄弟都用上了防御结界,可双重结界下,禾瑶瑶依然觉得这片地方让她心慌,那种稍有不慎即粉身碎骨的危机感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和见识少的她不同,宁傅麟以及才三岁的宁傅罴都一副果然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
小阿莲是最不抗压的,传送阵消失不到三秒,就闭眼昏迷过去,正挨在宁傅麟身前,被她亲哥环抱支撑着。
宁傅罴举起藕节般的胖手解释:“我没想带你来,连二哥、三姐姐都没想带,可是二哥觉得,不能让你们错过……好事。”
白罴(宁傅罴)很认真的,他是任务在身,必须得走这一遭,谁想到活了两辈子的宁傅麟脑子哪里抽了,也想掺和一脚。
不理解,但尊重。
宁傅麟确实有不同的看法,当下反驳:“救世可是能成神的,风险虽有,但对比起收益,这个险有冒的必要。”
诸神湮灭后,诸神大陆一直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救世传言。
不管这些传言有多么的五花八门不可思议,但所有版本的说法都有一个既定的结局,救世者即位成神。
诸神大陆长大的孩子,都有一个救世梦,各种救世传说,成了这片大陆经久不衰的童话,源远流长。
受此影响,大陆上每个功成名就的生灵的头衔中,总是带着拯救、挽救之类的字眼,显得有多么伟大似的。
禾瑶瑶、白罴(宁傅罴)对此了解知情,却无法感同身受。
诸神大陆,不想成神的生灵不是好天才,宁傅麟这样的,也成了其中理所当然的中二,有点幻灭。
宁傅罴(白罴)制止不了,很正常。
可是,禾瑶瑶疑惑了:“你们什么时候谋划的?”
诸神大陆有着许多和禾瑶瑶上辈子天差地别的地方,像是规则权能下的极致限制。
最鲜活现成的,禾瑶瑶亲身经历过的,就是关于诸神学院的很多相关话题,只能是获得过诸神学院承认,就是到达过诸神学院,有过驻留权的生灵才能谈论的。
没有踏入过诸神学院的生灵,是连倾听、讨论谈论的资格都没有。
骅光导师就不是个能藏话的人,可是面对禾瑶瑶的询问,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住……好吧,强迫反噬式地限制闭嘴了。
事后,骅光导师心有余悸地告知这套保密体系有多可怕。
说是即使是亡灵法师来,对方如果没有获得过诸神学院的承认,就是搜刮他灵魂,也无法从他的记忆中得到任何一丝的信息,除非对方实力媲美神明。
如果不是禾瑶瑶有元素标记,是预定的诸神学院的学生,骅光导师在她面前,连诸神学院这个名字都不能提。
诸神大陆,什么样的资质能力、实力等级能接触什么知识、什么样的环境,早就在诸神时代,就被诸神限制死了,即使诸神湮灭,这层层的限制规则依然是没有能彻底破除,诸神学院不过是这套规则最忠诚的延续者。
当然,也因为处在最顶层的,就凭一个意念就能剥夺信众一切的神明没有了,规则制定太久,钻空子的生灵就多了。
回归正题,禾瑶瑶想要表达的意思疑问是,宁傅麟、宁傅罴两兄弟,平时聊天交流就极少,作为同居人,禾瑶瑶根本也没有注意到两兄弟有聊过什么需要硬扛规则压力的话题。
如果有的话,巨大的能量反噬波动,是瞒不过禾瑶瑶的。
禾瑶瑶也是感兴趣地研究过怎么钻诸神学院那套老掉牙规矩空子的冒险……咳咳,研究学者。
正如宁傅麟所说:“诸神大陆的规则就是,强者推翻规则、强者制定规则,只要你足够强,一切皆有可能。”
对付诸神学院那套规则,偷听或者直接碾压抵抗规则,是最直接粗暴的方法。
前提是,你有承受僭越规则后,突破规则能量压制和反噬的实力。
简单地说吧,就是只要不让保密者知道、意识到有人在偷听,限制就不存在,事后泄密者知道,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挺唯心的。
作用在偷听、窥探者身上的,就是僭越了规则限制带来的,规则自带的能量压制和反噬。
还是那句,只要偷听、窥探者足够强大,这些限制都不是问题。
禾瑶瑶好像就是没多大问题那类人。
或许代表诸神学院的规则之力非常强大,可对她没多大作用,诸神学院的规则限制比当初想要将她排斥出世界的力量,弱太多了,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片黑漆漆的地方,肯定属于诸神大陆上,不可谈论的禁忌敏感话题之一,身处其中,就知道这里代表的规则之力有多强大,宁傅麟、宁傅罴肯定有对抗这里规则的实力,但应该不轻松。
面对禾瑶瑶的疑问,宁傅麟开口就是不自知的冒昧打压:“我们没有谈论过,有些事情,只要有眼睛,脑子能用,都能发现。”
不是讽刺,也不是自夸,而是宁傅麟的真实想法。
重活了两辈子的宁傅麟坚信自己的智慧和实力都是顶端的,他这样的存在,竟然对他家出生才半年的弟弟毫无办法,他甚至攻破不了弟弟伴生灵植设置的防御,这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好不。
能办到这样的存在,只有那群只可远观研究,不可靠近的,在诸神湮灭之后,代掌神权的疯子先知们。
上辈子,宁傅麟就有查探猜测过,所谓的先知是什么玩意,为什么而存在。
没有具体信息,诸神大陆残留的操蛋神权规则,让操控神权的家伙,成了不可窥视僭越的存在,只能靠边缘、破碎的消息自己推理。
对这群先知们,各种信息导向都指向救世和灭世。
诸神大陆处于破碎边缘,可不是什么传说了,有点能力的生灵都知道的现实。
就是和长辈隐居在大山的禾瑶瑶,都碰到过(纯倒霉)空间缝隙和小型的亡灵厄灾。
诸神大陆的老毛病,空间缝隙出现、亡灵厄灾跟上,随即就是大混乱爆发。
亡灵厄灾就是最让大势力、强者们忌惮的灾难,爆发力、传染性、祸害性难以想象。
偏偏宁傅麟还冷血地总结:“正常的亡灵厄灾,是诸神大陆规则在自救,空间缝隙在纯净的亡灵力量包围下,会处于相对静止状态,这时候是最好修复的。”
都这样了,代掌神明权柄的先知们竟然还是分阵营,有支持救世、有支持灭世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可不让人恼火吗。
上辈子西普勒宁(宁傅麟)会在关键时刻毅然赴死,就是想当挑衅这群脑子有坑先知们的先行者。
生灵是诸神大陆的基石,而掌握最强权能力量的先知们,危急关头想到的,竟然是献祭大陆三分之一的生灵,以图封闭无法弥合的空间缝隙。
西普勒宁(宁傅麟)不知道上辈子他以身体灵魂为引,献祭阵法为基底,逆转的神明献祭大阵效果怎么样。
如果运气不错,或者他那群奇奇怪怪不能理解的临时队友们能默契地打个配合,在阵法逆转消散之前,扔进来一个或以上的代掌神权的先知,那道让先知们都头疼的缝隙,大概是可以弥合上的。
可惜,他没看到上辈子的结局。
宁傅麟(西普勒宁)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是想活着的诸神大陆生灵,最后一定得对上那群脑子有坑的先知,与其以后被动地受那群先知压制,不如提前给自己增加实力。
例如,先给自己捞个保命的神格之类的。
希望就在上辈子不存在,这辈子从见面就显得尤为诡异的弟弟宁傅罴身上。
这个弟弟身上的先知线索太多,根本没想过隐藏。
只有禾瑶瑶这样常识缺乏、懒得思考、得过且过的人才会觉得宁傅罴只是单纯的天赋高。
宁傅麟判断很正确,这个没伪装的先知弟弟,果然是想趁着诸神学院开启传送阵的时候动手。
只有这时候,能不引起那群紧守地盘不挪窝的顽固先知们的警惕,顺利通过诸神学院传送阵,到达诸神大陆的边界之处,最大空间缝隙所在。
诸神的湮灭、葬神之地(诸神学院)的出现,本来就是为了封印镇压这道足以毁灭诸神大陆的缝隙。
禾瑶瑶颤音:“所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灭神厄灾的开端之地?通往外界的毁灭之门?”
没有兴奋、没有激动、全是恐惧。
“少看点扭曲的儿童文学,吟唱诗人传稿都比那个靠谱。”宁傅麟很认真:“你应该听过的,经久不衰、全大陆统一的救世传唱——”
“至高的神位、迷惘的过去、绝望的未来、对抗命运的生灵心怀希望之火。”
歌谣全文——
[窥视至高权限的智者
引来了贪婪大地生灵的外域窃贼
诸神即将湮灭
先知的时代降临
信徒在悲鸣
生灵却在高歌
至高规则不可逆改
大地迎来破碎
世界尽头之处
至高的神位
迷惘的过去
绝望的未来
对抗命运的生灵心怀希望之火
我们的灵魂永远崇高]
这颇有预言色彩的歌谣,出现在诸神鼎盛至极的时期,传唱没多久,诸神就落幕,后续更是半真半假,神奇的是,大陆统一的传唱度。
用禾瑶瑶的通俗说法就是,这歌,都刻着诸神大陆生灵的DNA里,张口就能唱。
就是不知怎么的,从宁傅麟那不带任何感情感性的口中平白念出,听着总有一种遭人恨、想打人的冲动。
禾瑶瑶没控制住,扬起了手掌,在冲动地想朝宁傅麟脸蛋抽下去的一刻,艰难控制,停住了。
抽搐地、僵硬地,将手收回,召唤出自己的向日葵,紧抱着,结界瞬间将自己包围,内心那股不顾一切的暴虐才慢慢平息。
缓缓吐出一口气,禾瑶瑶有感而发:“这里,太**的可怕了。”
通常她都是文明人,不爆粗口的,这次除外。
她竟然狗胆地想要掌掴宁傅麟,不要命了。
这家伙最高战绩是横扫多国亡灵、暗系悬赏榜上相关重大问题解决者,拖着妹妹在国内外都掀起巨大波澜,还能全身而退的强悍疯子。
因为宁傅麟和宁傅莲两兄妹的壮举,禾瑶瑶和宁傅罴也很荣幸地,以他们队友的身份,在暗系和亡灵法师的暗杀悬赏榜上有名有姓有身价。
宁傅罴单纯是血缘关系带累,禾瑶瑶就是助纣为虐,不,应该说,最佳后勤。
宁傅麟、宁傅莲两个撒手没的,每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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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撒欢用的道具,不少都来自她这里。
为了应对前去诸神学院的环境,禾瑶瑶一直在预习自学,什么魔药、魔纹、阵法、傀儡、元素术法……
能学的,能懂的,她都在宁傅麟开的小灶下,飞快地武装自己。
对于提前学习,宁傅麟和骅光导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宁傅麟是有能力就多学点,学多少都是自己的;
骅光导师传递的想法是,太早学习对魂体负担太大,不如到了诸神学院后才发力。
禾瑶瑶觉得骅光导师很有道理,所以听了宁傅麟的。
主要是,她的种植天赋好像点满了,除了给宁傅麟这家伙弄专属契约灵植上出了点小波折,其他时候,根本没有阻碍。
为了不冲动地弄出更多的专属灵植,构造她的灵植大军,她得找些东西来让自己冷静冷静,不要太飘。
宁傅麟推荐的,不认真死磕就完成不了的未来晋级课程,就是很好打发时间,可以为难一下脑子的东西。
也像他说的,学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不亏。
禾瑶瑶不知道诸神学院有多牛逼,但按照已知情报分析,宁傅麟这种,什么都能给你专门制定学习大纲抽空给指导的天才老师,即使到了诸神学院,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互助互利下,她学习中练手用的各种成品,就给了宁傅麟、宁傅莲外出用了。
宁傅麟对她的作品评价,大多都是,能用。
按实际情况而论,禾瑶瑶给撒手没的两兄妹提供的后勤帮助,是配得上悬赏榜上的身价的。
开始,禾瑶瑶有点在意,但是在宁傅麟的劝说下没有了。
“诸神学院也是有鄙视链的,没有一点显赫名声的人,到那里会遭遇为难和霸凌,虽然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但能省去不少麻烦。这些无意义的噱头榜单,就这点用处了。”
疯狂天才的世界禾瑶瑶不懂,但骅光导师给了解释。
“别听小阿麟乱说,那是诸神学院成年自主招生,呸,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前去诸神学院深造群体的规矩,和你们这种年纪小小就可可爱爱地前去的天才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去了那边,只会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这话只能骗骗小朋友,禾瑶瑶这种活了两辈子的老阿姨不信。
骅光导师这欲盖弥彰的解释,只能说明,诸神学院的生存环境,比想象中更残酷。
“开始干活吧,哥哥姐姐。”白罴(宁傅罴)是真的很佩服这两位:“传送阵的混乱延误,最多就半小时,我们已经耽误了十分钟了,再拖下去,就暴露了,你们也不想之后的日子,被世界的最高战力们紧盯追杀吧。”
一个不分时间点发呆的姐姐,一个极度纵容姐姐发呆的哥哥,能不能靠谱点。
禾瑶瑶回神:“怎么做?”
在她问出口的时候,宁傅罴动手了,他随手将他的伴生竹子截出一截,随手就甩到结界之外。
竹节才跳出结界,就开始疯狂生长,变成了一株巨大的,站在它之下,他们仿佛成了蝼蚁的茂盛竹子。
禾瑶瑶感觉到,竹子枝叶茂盛展开的地方,黑暗在被镶入缝合,周围那窒息的危机感快速褪去,十分神奇。
宁傅麟皱眉,好一会才不太愿意地将他的变异莲子扔出。
莲子自带微弱的白黑光亮,飞到大竹子旁边,扎根发芽,很快,也长成了一株十二个合体花苞的莲花。
禾瑶瑶发现一向要强的宁傅麟竟然开始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能量?不足?
对比一下巨大的,正在发挥强悍功效的大竹子,看看大竹子脚边,勉强算得上是点缀的莲花。
禾瑶瑶识趣地闭嘴并分出了自己的向日葵。
在控制着向日葵,同样想扎根在竹子脚边的时候,她瞬懂了宁傅麟的感受。
这是不用任何工具就徒手朝世界最坚硬土地扎洞的疯狂困难。
禾瑶瑶觉得她这辈子没有种过这么艰难的地,那扎根不成反噬回来的恐怖力量,让她眼前就要一黑。
多亏这一年来,她没少研究光系、暗系力量,在生死一瞬的时候,求生欲爆发的她本能自救。
等她回过神来,她的向日葵已经变异完毕。
一株五彩斑斓,好吧,带着十二种颜色花瓣的向日葵同时出现在了她的怀抱中以及结界外的竹子旁边。
作为创作者,禾瑶瑶看着怀中均分十二色的,她也有点看不懂的向日葵,陷入了沉默。
就是,现实没有给她太多沉默的时间。
在竹子、莲花、向日葵都扎根完毕的一刻,结界外的黑暗开始躁动反抗,他们所在的防御阵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宁傅麟是咬牙撑着,禾瑶瑶大脑混混沌沌不在状态,只有年纪最小的宁傅罴最淡定。
他自带厌世口吻说:“那群家伙发现不对劲了,真烦,按照你们喜欢的预言路线,还差最后一步。”
禾瑶瑶看着宁傅罴小朋友抬手做了个抓取动作,心头一悸,他手上就多了一团亮光。
松手,亮光不由自主地就飘向沉睡的宁傅莲。
在光亮没入小阿莲脑门的一刻,他们所在的阵法终于受不住,强烈扭曲起来。
不对,是传送。
剧烈翻滚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躺倒状态的禾瑶瑶看到了光亮,她听到骅光导师焦急的声音。
“找到了,在这里,快来人,他们晕倒了。”
强撑抬头,看到小阿罴很会挑位置地枕趴在她肚子上,旁边宁傅麟正牵着她的手,他们之间,是宁傅麟强势环抱的小阿莲。
禾瑶瑶放心了,痛快地放任灵魂的疲惫涌出,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