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他两腿之间，一手放在他肩上，李妙生两手亦轻扣在这只手上，远看两人状似亲呢的爱侣，近看却能发现，两人此时的表情皆无比清醒凌厉，深情充满了探究。
闻言李妙生勾起了嘴角，魅惑不已：“我想应当是一命不值钱的小厮罢。”
爹的，这男人果然已经查出来了，但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她猜不准，且刚也试探了，他对自己态度明明与以前无二。在这京城里楚华月护着他，他都不敢得罪之人，会是谁。
楚华月进一步问：“是了，他命不值钱，但他主人的命定然值钱，值多少钱银？”
“嗯……值多少呢？”李妙生歪头作思考状，眼睛弯弯盯着我，然后反问道：“世女觉得，我值多少？”
窗外热闹非凡，屋内悄然无声。
两人对视着，忽又一齐笑了，楚华月搭在他肩上的手反盖在他手上，心里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进展了，想着另一间厢房内已开的桌局，决定暂且作罢，便道：“妙生在我这自当无人能比。你若知道我昨日从你这回去后在家里和温府遭受了何事，就不会怪我如此心急了。”她拉着他起身：“是我不好，此事等妙生查详细之后自会让我知晓的，对吗？”
他微笑点头，笑意也真切，任她牵着去到另一间厢房。
可在进到另一个厢房之后，笑意变冷，不达眼底。
一进去，房里很多人，大多都是赴欢楼里常来往的熟面孔，皆在二人进来的那刻转身向他们而来，准确来说是冲楚华月来的，将两人挤开，他努力的攥紧了楚华月的手指，最终也没能回到她身旁。
所有人都对楚华月笑着说恭喜，说她福缘深厚，竟然能娶到京城第一才子温氏五子，话里有艳羡，有酸意。
一句一句，皆是夸温去尘，皆觉得她是捡了大便宜。
夸得楚华月眉头直跳，她敷衍着将他们推开，要他们别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然后看向坐在桌前伍念，问过之后这才知道，原来各个府上清早就收到了她与温去尘的婚帖，上面写着的举行婚宴的日期是十一月十八。
楚华月捂住心口好一会，才将怀中的那个册子拿出：“可是我明明连婚期都还未择好。”
伍念接过册子展开才看一眼，便断定道：“是这字了，与派往我府中的婚帖上的字如出一辙。”
“啊？你意思是婚帖是温去尘亲自写的？他果然是个痴的，温府中无仆从识字会书吗？”
伍念一愣：“这册子是温去尘写的？你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妙生避过围着桌子激情喊“大、小”的人群，凑过来看，仔仔细细看完之后，真心真意地夸了句：“见字如见人，好字。”
楚华月：“……”
重点不是这个啊，开口道：“婚帖怎能男方家递出？”
伍念：“是啊，该是由你家里递出的。”
楚华月心烦闭眼，正想再向伍念打听她家中是什么反应。她从府里来这，是会经过楚府的。
门却被再次推开，许是聚在此处的女子多少都有过被家中来人突然推开门捉拿回去的经历，所以当门开时，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楚华月也转头去看，真是又遭邪了，门口站着的往里探头的小厮正是楚家的小厮。
但好在，这次只来了这一个。
她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便问他：“你来干什么的？”
小厮一字一句道：“温氏公子今晨来访府上，是找您的。”
旁边有人起哄，有人侧目而来。
楚华月：“……我不在家不是？”
“所以小的来这找您来了。”
“直接告诉温去尘我出去了，让他没事离府，有事下次再来啊。”
旁边的人见她如此态度，窸窣发出不赞同的声音。
“可大姑娘说这里可以找到您，所以……”
小厮小心翼翼窥了她一眼，又心虚地瞟向临街的窗外。
难道不止他一人来了这，楚华月立即起身推开窗去看，顿时凝住了眉。
这是条有名的花街，断不是像温去尘这样身家清白的男子会随意会来的地方，他身旁候着的不是那名冷脸恶奴，但她也见过，就是那日马车上为她扶腰的侍从，而不远处等候着他们主仆二人的车夫正是昨日从温府送她回府的那名车夫。
难怪一切如此反常又急迫，这车夫莫不是将她回府后与其他男子会面的消息告知给温去尘了？
楚华月垂着眼不动声色看着楼下的带着面纱的男子玉立于花街，他一身白色锦服与这条街格格不入，来往的路人酒客都或明或暗打量着他。
温去尘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正好与楚华月对视，可她偏了偏头，仍是想不通他为何执着至此。
房内的人也不摇骰子了，都聚了过来七嘴八舌打趣着道：“不愧是我们楚二世女，未婚夫都找上门来了，还站得住。”
“下去吧？我们不笑你，得如此夫人，这赴欢楼不待也罢！”
“他老娘温御使本就和你母亲在朝上不对付，你还不快下去。这下你可好了，娶了他儿子回家，你如此待他儿子，小心他娘天天在皇上面前参你楚家有女无教！”
旁的人越说越起劲，楚华月想了想，转头正欲喊刚才那小厮下楼去将温去尘主仆找个理由打发走。
谁知楼下的温去尘左右扫视了一番，不顾身旁侍从的阻拦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再抬头寻楚华月的视线的时候，眼角泛红，就如那日在马车上又惧又羞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去发抖时的眼睛一样。
他这一举动是所有人未曾料到的，房内的人都沉默了，看了看楚华月，也不再打趣，离开了窗沿。
这已经不是温去尘亦或是温家一家脸面的问题了，她是他未婚妻主，他今日在为寻她在花街露面，传出去温楚两家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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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有损。
“下去罢，”李妙生今日穿着一身红衣华服为其斟来一杯酒递到楚华月手中，看着楼下的男子，劝道：“怎么说以后也是你的人了，他如此等在楼下，不合适。”
“那我以后还要不要来了？！”
他们越如此说，越让楚华月觉得窒息，她到底是遭个什么邪，就被这么一步一步逼着有了家室，现在又不得不离开赴欢楼。
话音一落，李妙生急忙来看我的眼睛，她却快速的搂过他的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而后接过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身挤进了人群。
“我赌大！全押！”
时间就是如此神奇的东西，前一秒还腰缠万贯的人，下面一秒，楚华月就只剩身上的这身华服玉佩。
楚华月转头去看伍念，她以扇遮面，又转头去看李妙生，可对方似乎还在为她方才忽然亲他脸的事情生气，还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根本就没近她身。也对，向来都是他从自己这捞钱，这时候又哪指望得上他。
于是楚华月转头去看那来找她的小厮，小厮立即喜笑颜开：“二姑娘，随行温公子的马车就候在楼下，马车来去取银子方便得多，忠叔现下就在府内定能接应您。”
府内所有人都清楚，楚华月才领过家法，回去也不敢问父亲要钱，通常这时候，都是忠叔想办法为她筹银子来哄她开心。
楚华月立即点头，跟着小厮下楼。
温去尘也果然没走，他正低头仍由身边侍男为他重戴上面纱，就在那落寞的表情即将被面纱遮去之时，他终于注意到正好下楼的楚华月。
他又惊又喜，可眼角未消的红色又彰示着她方才给予他的委屈。
楚华月脚步犹豫，看了看他，又暗戳戳瞪了眼站到了她身后的此时沉默不言的小厮，努力让自己的脸上表现出心疼：“我……可否借个车？”在他身边侍男向我投来的怒视之下，她又补充道：“有什么话我们车内说好吗？”
*
在楚华月转身离开窗沿的那刹那，温去尘的视线立即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似乎停留了许久，但距离远了，其实也并看不清对方具体是什么表情。
李妙生不得不承认，温去尘担着京城第一才子的名讳确实不虚，单他站在那儿，气质就凌驾于他身边的所有人之上，李妙生在想，自己的选择应当是对的吧……
忽然，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的视线感消失了，下一刻，身穿一身宝蓝色华服的楚华月出现在楼下。似乎正与温去尘说着什么，然后便前后上了马车。她的表情虽看不清，但李妙生能想象得出来，如以前的无数次梦里那般。
她的眼睛看向一个人的时候，那人会如被日辉垂照，又被清风合举，飘飘然又觉自己何其幸运，被她注视便是自己就是独特的存在的最好证明。
车轮转动，带走楼下两人，李妙生落失感顿上心头，他便又觉得，自己应当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