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的手猝不及防碰到她的手指，柳未夏不适地蹙了下眉，不动声色躲了过去。
老道沉浸在喜悦之中，一双眼睛几乎钉在了柳未夏的脸上，尽管里面没有其余的情绪，只有看见宝物的热情，长久的注释还是让柳未夏轻微不舒服。
柳未夏动了一下手腕直接挣脱，顶着老道直勾勾地眼睛，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睛盯了回去。
其实她的眼型很好看，没有肿眼泡的臃肿与内双的不显眼，一个简单单薄的双眼皮勾得下坠眼尾轻微上扬，眼珠黑而幽深，盯人的时候像一潭了无生趣的水潭。
被她看着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老道却从中读出了些许杀意。
并不浓烈，淡的像是一汪冷泉。
“放手。”毫无感情的声音伴着女孩独特的嗓音响起，耳边自动过滤掉，老道眯起眼睛，似是沉醉般不舍。
“我看姑娘面堂发黑，近日是有坏事发生，可怜可怜。”老道神神在在说。
柳未夏觉得这老道就是在忽悠人，忽悠完姬园不成，还要再把她和陈林照两个外乡人也当大傻子。
她笑了一下。
老道骗人不成就要纠缠到底，啧啧两声转过脑袋，黄渍渍的眼中迸发出精明的一道光。
像是看见了另一个钱袋子。
老道欢欢喜喜地迎上去：“这位公子满脸红光，最近应有喜事发生啊！”
满脸红光？
柳未夏看了一眼陈林照比鬼还要白上三分的脸，实实在在怀疑起了这骗子的专业程度。
满面红光应当遇喜事的本人没有任何表示，粗略抬起眼睛扫了一眼，狭长的眼睫病恹恹地垂了下去。
完全没有要理人的感觉。
“你说我有坏事发生，敢问大师是什么坏事？”
杀身之祸是坏事，出门绊倒喝水塞牙也是坏事，坏事无大小，只要生活中的一点不顺心就可以称之为挫折。
老道锁着毛发稀疏的眉头，下半张脸却是笑着。
“这凡人最害怕的是鬼怪，修士最害怕的就是修不了到成不了仙，姑娘浑身天赋没处使，还被断了经脉，硬生生将修仙地路子給斩断。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人气是越来越少了……”
死人有死人气，或腐败或腥臭，生人则为之相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气息是清淡的，或像林间露水或像雨后泥土。
失去人气的人会逐渐为尸体，时间只有短短几瞬，尸体腐化为白骨。
白骨化水，滋生万物。
“死人”就这样消失在天地之间，什么也不留下，什么也带不走，来来去去没有任何留恋的走，才是真正的“死人”。
柳未夏下意识闻了一下身上的，依旧是出门时用过的熏香味，闻不到腐臭。
“死人的腐臭味是闻不出来的，你身上人气太少，过不了这些时日就会腐烂化骨。”老道冲她挤眉弄眼道。
皱黄干瘪的手神神秘秘在道袍内摸索，兀一伸手，一颗鲜红锃亮的小药丸出现在他手中。
艳得宛如血液凝成。
“想要去除死人味的方法很简单，姑娘可要试试？”
“道长有什么办法，不妨说给我听一听，我年纪轻轻，还不想就这么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傀儡。”柳未夏说到傀儡时脸色已成菜色，对变成傀儡这件事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活死人受人控制，毫无自由，没有思想，就算拥有意识也只是一个不能左右自己的行尸走肉，因此常被人戏称傀儡。
厌恶变成没有思想的怪物一个是人之常情。
老道士表示非常理解她的想法，眼神包含着不舍的将小药丸给她，
一只手伸过来。
用力一掰，拿走艳红色的药丸子，老道吃痛松开手，眼睁睁看着陈林照夺走心爱的东西。
刚才注意力全都在眼前这小姑娘身上，自然也没有看到外面倚着门框，从头到脚都没有动过，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子一样盯着他们接触的手。
陈林照淡淡道：“还有何事？”
老道士嗖一下缩回手，一下一下捋着下巴上的白胡：“呵呵无事，小友很紧张这位姑娘嘛。”
“与你无关。”
面上捧着笑，老道就算有怨言也不敢说，只能在心里狠狠啐一口。
什么光风霁月的仙尊，不还是被情爱所蛊。
刷过桐油的地板杂用鲜血画下一个巨大的法阵，血液已经干涸，除了铁锈味的血泛着暗沉的红色。
暗色之上几道圆柱瓷盆，数个宝物盛在盆内，围在阵法之外一圈成一个圆形。
其中一个空空荡荡，姬园走了过去，扔进去一个圆状物品，碰撞出叮咛的脆响。
柳未夏瞧着那东西眼熟，仔细一想，果然从记忆里挖出来什么。
灰色玉石，泛着盈盈光辉。
前些天姚瑜和他们一起见过的，失窃的玉石。
老道士甩掉身上碍事的大黄袍，三两步跨入整个阵法的最中心，那里是血气最浓郁地地方，也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
老道士嘴里默不停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脚下的血液如同沸水般生疼，飘入空中变化黑雾。
脚下的木板在黑雾涌动中震颤，似乎有大厦将倾之势。
勉强贴扶着墙壁稳住身形，柳未夏转头向姬园望过去，张口想要提醒。
不对劲，根本不对劲！
就算是长生阵法也要?最终受益的人，这里什么人都没有，这些满眼的黑雾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将它们全部吞噬，在里面看不清其他人。
柳未夏张了张口，归途剑虽微断剑却威力仍在，拿出来后黑雾也不敢近身，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这些黑雾似乎没有要攻击性，柳未夏伸出手在其中摸了一把，没有感受到特别的灵力波动。
如果不是为了伤害他们，那这篇黑色雾气是为了什么……
黑雾不辨方向的不远处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攻击方式与习惯和记忆中有些相似，或者完全一样，即便是模仿也很难模仿的完全相似，之中好夹杂着姬园不满的轻啧。
“陈林照？”柳未夏扬声喊了一声。
外面没有回应，沉寂的，黑漆漆的，刀剑声停下了，就像是这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
“怎么回事。”柳未夏低低骂了一声。
周围的浓郁雾气久久不散，围绕在身边像是要把她困在这里一般，柳未夏捏着剑柄处的纹路，冰凉的温度让她的思绪稳定下来。
如果只是为了困住她，为什么？
一只手穿透云雾从黑暗深处拍上肩膀，强大的力道掰得肩膀极痛，这只收还想往前伸。
柳未夏不假思索地抬起，挥剑劈上手臂，利落地折断骨头。
干枯的手臂在剑光之下断成两半，流出的血汩汩淌下地板。
“居然断了。”
苍老嘶哑的人声略显虚弱，低声地笑从嗓子眼中发出。
柳未夏盯着从黑暗中走出的人，握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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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更紧了，目光从他不合身的衣服刮过。
浓雾渐渐褪去后出现的是一张苍老的面容，已经称得上是老态龙钟，每一个动作却健壮如飞。
老道睁着一双已经浑浊的双眼，目光微微垂，染上一丝意外：“你使得动归途剑？”
“难怪，难怪。”他奇怪几声，像是撕裂的声带渐渐恢复完好，贪婪的视线落上断剑：“能让归途剑心甘情愿认主，莫非你与它的主人有什么渊源。”
柳未夏手搭上剑，淡淡道：“你想多了。”
老道摇摇脑袋，头上黑白交错的头发随着摇头晃脑松动，有几缕落在肩膀，和空洞的眼眶中。
血从他失去眼珠的眼眶中流，不要命地往下淌，嘴角渐渐撕裂至耳尖，犹如一个不见神色底的黑洞。
这模样谁看谁觉得惊悚。
老道对自己现在的模样一无所知，海学着正常时的样子，故作俏皮地眨眼睛：“怎么会呢，我做梦也忘不掉这把剑。”
“哦？”
柳未夏抬起眼睛：“看来是有故事了。”
“呵呵当年柳未夏一剑动天下，我还是个毛头小儿，被她一招破了好不容易修出的灵丹。天赋骇人到惊人的地步，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一捧白骨灰。”他又道了两句可惜，言辞尽显惋惜。
可惜，可惜。
这两个字柳未夏已经听腻了，简单二字看似是对她的怜悯共情，实则时不肯承认她曾经所做的事情。
无论是判出宗门，惨遭追杀，死后灰飞烟灭。
其中冤情没有一人会知道，无法曲了解，只能在死后说一声可惜。
“有何可惜。”柳未夏笑了一下，剑光微闪，周身罡风骤起，飘动的发丝划过浅色瞳孔。
“是啊，有何可惜。”
一只手撕裂整片黑雾出现一道缝隙，足以容纳一人出入。
姬园手扒着边缘从中跨出，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上来的，头发贴在脸上，发丝与衣裳往下滴水：“那姓柳的志向高远，脑子长得与旁人不同，变成白骨也不可惜。”
“两位聊的正开心，没打扰到二位吧。”
紧跟着后面又出来一个温和的男人，长卷的睫毛上挂了一颗漂亮水珠，欲盖拟彰似的滴在衣襟前方，衣服贴着湿润的皮肤，隐约看到布料下精致的线条。
浅色的衣物拢得青年眉眼柔和，视线飘过来，少了几分压迫。
陈林照轻轻拧干袖口堆积的水分，苦恼道：“你们的手段就是把人淹进水里溺毙么？”
什么？
空荡的眼眶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他生动形象的神态像是重新有了眼珠，令人颇觉好笑。
老道面上不掩震惊，没想过他们还能爬出来，那可是千米深的深海！还有致命的阵法在下面侯着，神仙来了也要掉半条命！
他们居然能从里面完好无损地出来！
陈林照终于大费周章拧干一边的袖子，另一只却还在淅沥沥滴着水，洇湿了一边的地板。
看着就恼人。
他轻轻叹一口气：“不过是一个小法阵，怎么会困得住姬园？”
姬园掰着手腕，阴恻恻笑起来：“别抬举我，玉攫仙尊，我十年前就不用这么中二的名号了。”
小法阵？
那可是族内长老钻研许久才能困住他们的阵法，居然轻而易举就被破解了？！
老道整张脸呲牙咧嘴，盯着他们的神态狠厉而毒辣。
他呵呵笑了一声：“我小看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