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够了?”
沈随尘的眼睛扫到她身上,袖口不知从哪里沾染到的泥泞,弄得满身都是。
他从椅子上站起,一步步逼近逃跑被抓的少女。
她应该是惊慌的,看到自己的表情很明显惊讶,然后被很好地隐藏在之后的情绪里,真实被虚假遮盖。
或许她不想看到他,那极其浅淡的一个眼神,沈随尘硬是从里面读到了厌恶。
或许这个女孩真的不想成为他的弟子,一心一意想要逃跑,为此甚至不惜弄伤自己,来破除他设下的法阵。
这道念头从脑子里面闪过,沈随尘变不可控制地压下眉心,离她更近了一分。
像她。
不止眉眼间有几分相像,甚至举止也与她差不多。
如果是她,今日恐怕二人便是针锋相对,哪怕跪伏在地也会用不屈的神情反驳,闹得不欢而散。
他低垂着眉眼,掩去心底的大部分情绪;“为何要离开,为何不愿做我的弟子?”
柳未夏咬着牙,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再往后一步就会抵住残破的门。
“我回家看一看,仙尊也不许么。”她岔开话题,脑中快速思考如何应对。
身后是门板,身前是步步紧逼的沈随尘,以她的修为跑了不出三秒就会被抓回来,那样就会激怒沈随尘,得不偿失。
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嘴炮,给沈随尘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说多错多,最好能短短几句就说服他。
沈随尘扣住她的手腕,面色转为阴沉:“撒谎,你的心在说,你撒谎了。”
“这是污蔑!”柳未夏登时蒙了,满脸不可置信,索性直接拿出撒泼打滚的本事:“仙尊既然不信我为何还要一遍遍追问,直接把我拖进戒律堂打上几板子好了,我绝无怨言。”
脖颈上的手缓慢收紧,覆着薄茧的指腹反复摩挲跳动的经脉。
柳未夏精神绷紧,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几根手指上,因此错过男人愈发冷淡的眼神。
以最快的方式结束这场危险的对话,柳未夏伸手搂过他的肩膀:“我错了,我再也不”
先否认,再认错。
加上亲密的肢体接触,沈随尘铁定要把她甩出去。
柳未夏闭上双眼,等待被甩出去的疼痛,脑中已经模拟好接下来的过程。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夜色昏暗,男人抵着她的肩膀,掩饰住愈发多的冷意。
而他看不到的地方,柳未夏紧绷的嘴角放松些许。
好在以前看过几本绿茶狐妖的话本,现在学起来根本毫不费力。
好在沈随尘信了,不仅信了还同意她住在原来的小木屋,回去不久便吩咐人来,将木屋重新修整。
在修缮完成前,她仍旧要住在沈随尘那里。
她不知道沈随尘情绪如何,过往二十多年,她一次未曾看清过他的心是什么样。
次次跟在他身后,琢磨他的神色,一遍遍猜到底为什么。
打量沈随尘的面色,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未曾梳理的长发,披在白色外衣上,一举一动都好似诗中的清冷谪仙。
似乎没那么生气,柳未夏在心中评估。
不对,眉毛下压的弧度深了一些,看来是生气了。
脚下石子硌在脚底,她灵机一动,冲上去挽住画中仙人的手臂。
仙人没什么感情地瞥了她一眼:“诶呀我头好晕怎么办呀。”
“……”
无人说话。
她尴尬地松开手,整个人以一种无声的沉默放慢脚步。
她早该知道,沈随尘这种老古董是不知道玩梗的。
因此,柳未夏得到一个教训:永远不要和老古董开玩笑!!!
她默默祈祷沈随尘快点就此忘掉刚才那句话,尽管对方记忆力超群,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也能想起大小细节。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记忆力的问题了。
社死的人正在经历一场自己和自己的心理战争,手腕上忽然多出一片冰凉,柳未夏回神,低头看过去。
细瘦的手腕上扣了一只掌心宽厚的手,紧紧握着她。
二人手牵着手,在月色中走向洒满银辉的华丽宫殿。
林间有小声的窃窃私语,两个刻意放轻的熟悉声音:“主人破例了,阿牛。”
另一个乐呵呵拍手:“郎才,女貌!”
“……闭嘴吧傻子,小心咱俩被砍了当柴烧!”
跌宕起伏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柳未夏捂着脑袋晃悠悠从熟悉的床上起来,床脚站着两个木桩似的大纸人。
柳未夏睡眼朦胧;“谁把俩木桩放这里了,拿走——”
一张手帕重重砸在脸上,柳未夏睁开双眼,出现的不是高高的房梁,而是一张花里胡哨的脸。
阿花没什么感情地把她从床上薅起来:“那个买你东西的傻子,在外面叫嚣着要为你打抱不平。”
柳未夏:“?”
她原本不明白,直到看到外面浑身金灿灿,法器珠宝挂满一身的周季同。
这个地主家地傻儿子,大概是把自己所有的武器都挂在身上了。
她过去拨了拨那串噼里啪啦的东西,来了兴趣:“你这里干什么。”
“你不是说不想做沈仙尊的弟子么!我帮你给仙尊说好话,让他放过你,也许他会看在这些天灵地宝给我一个面子。”天真的傻儿子笑呵呵说。
沈随尘大概会把你从明墟山一拳打出去。
她双手捂脸,简直没眼看,没几下就把他山上的东西全罢了下去:“没用的,他认定的事谁也改不了,别说你,就是三位长老来劝也没用。”
卸下身上的东西,周季同整个人都清爽不少,不再是一个行走的金砖,只是眉毛耷拉着:“但我想很想帮你,之前找你麻烦是我不对,我本来想给你赔罪的。”
赔罪没赔上,反而衬得他像个傻子。
柳未夏看着他,幻视看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小金毛,身后摇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谁个你说的这些。”她的手摁在金毛头上,没人住了撸了一把。
以周季同地智商,很难想到要为之前的事赔罪,不过“穿金戴银”倒是比较符合他的风格。
周季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柳未夏眼里已经被贴上“人傻好骗”地标签,还在兴奋地介绍:“我大哥,他昨天还说很想见你,现在辛夷山里。”
他兴冲冲拽着柳未夏上了辛夷山,跑到所谓的大哥那里。
那是一座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房屋,整个房子刷成红色,金灿灿的屋顶盖在上面。
院内有人练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很有观赏价值。
柳未夏仰头望天,心头泛起酸涩:真是天意弄人,居然又是一个熟人!
辛夷山唯一一个内门男弟子,不仅会吟诗作对,舞剑,更是医者仁心悬壶济世。
周闻涧看到来人,收起了剑。他长相柔和,笑起来更像是一股潺潺春水,总让人想要和他倾诉:“季同来了,这位是?”
周季同拉她过去,喋喋不休地介绍:“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柳意,不仅人美心善还很聪明,沈仙尊就是要收她为弟子。”
越说越夸大,几乎要把她说成天上的仙女。
他这样说,就连周闻涧这个亲哥哥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弟弟对新朋友的评价这么高,轻笑着和柳未夏打招呼。
看到她的脸,周闻涧动作一顿。
“我是季同的哥哥,周闻涧。”他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和老朋友相处,柳未夏加强一丝警惕,绽开笑容:“我叫柳意,刚才是周季同胡说八道的。”
“我知道,他心直口快,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周闻涧对自己的亲弟弟很有自知之明:“麻烦你了。”
“不麻烦。”
其实周季同这个傻儿子还挺好带的,就是傻了点。
院内只剩他们二人,周闻涧邀请她到屋内喝茶,上好的茶盏中浸泡清香茶叶,氤氲雾气腾腾上升。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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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涧一手摁住袖口,将泡好的茶递给她:“我听季同说沈仙尊有意收你为徒,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沈仙尊这二十多年当真耐不住寂寞,看上你这样活泼的人,与她那样相似。”
柳未夏眉头一挑,端起茶水浅浅饮下一口,这才开口问:“她?敢问周师兄口中的人是谁,居然能得沈仙尊青眼。”
“这本不该和你说,”周闻涧犹豫一瞬,叹了一声气悠悠说道:“那是沈仙尊的第二位弟子,是一位姓柳的师妹,你与她很像很像,她天资卓绝聪慧灵力,早早就突破金丹期步入化神,只可惜性子张扬不被仙尊喜爱,后来更是落得尸骨无存。”
这话说的,好像她当年过得有多惨似的。
柳未夏听出来了,周闻涧这是在点她,自家弟弟心心念念许久的仙尊突然收了一个弟子,还是一个天赋不行只有脸和前人相似的弟子,这不妥妥的替身文学。
若是沈随尘是因为这张脸收她,那岂不是证明日后她是一个可以任人编排的替代品,还是个处心积虑模仿地,不知廉耻的替代品。
“周师兄说她与我想象,是在我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或许有些渊源呢。”说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谁知道这位旧友只浅浅一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你该去寒潭看一看,”周闻涧说,“里面会有意想不到的东西。”
柳未夏侧过脑袋看他。
周闻涧说:“她和你有些渊源,那就算是代我去一趟,看看故人。”
看看故人。
此话一出,柳未夏都不免惊讶几分。
她与周闻涧的交情算不得深,只是维持在点头之交,不想在她死后,他居然会托人去看她。
只是,她死去的地方并不在寒潭。
寒潭那种地方被视为囚牢,常年寒冰积攒,除了冷还是楞,哪怕只是进去看看其他人都望而却步。
道苍宗一贯奉行危险的地方要隔绝,危险的人要锁,当年把她塞进寒潭也有要一次压制的意思。
一个危险是危险,而把危险的人和危险的地方放在一起就是地狱,不会产生化学作用,只会负负得正。
对于当时的周闻涧来说,她是避之不及的毒药,哪怕沾上一点也是致命的毒品,因而避之不及。
柳未夏想,她确实该回寒潭看一看了。
寒潭。
柳未夏破开法阵进入里面,寒冷渗透骨髓侵蚀着每一根神经,她搓了搓手,顺着冰面往里走。
脚下是漫过膝盖的潭水,手边冷硬的墙壁结了冰,寒气顺着指尖往身体中漫去,侵蚀着身体中的每一寸细胞。
柳意身体不好,这种环境中体温很快失去。
一步一步往里走,最里面是一串结了寒冰层的锁链,每一次碰撞都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锁链下有一个人,长身玉立在弥漫雾气的冰冷潭水中,肩上披着松松垮垮的灰袍,头发披散在背上,有一部分落入水中,像是开了一片墨色的花。
那人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微微测过苍白的侧脸,下颚线锋利惨白。
“陈林照?”柳未夏一愣,过去抓住他垂下去的修长手指,“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几个长老罚你了?因为贺询承的事?”
握上去的一瞬间,柳未夏被他的体温冰了一下,人类的躯体散发着惊人的冷意,如果不是他睁着双眼,还在呼吸,柳未夏或许以为他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你这是……”柳未夏拉着他的手,慢慢用手心去捂,但温暖总是停留一瞬就从他们之间滑走:“你的手好冷。”
黑长的眼睫上结了冰,每一次颤动碎冰都会漱漱落下,在水里化开。
陈林照从她手里抽回手,坐在碎冰石上,抬起眼看她:“你的手很冷,出去吧。”
柳未夏绕到她面前,小腿整个漫入潭水中,她没有丝毫感觉,手指扯上两根结了冰碴地锁链。
“你的手比锁链还冷。”柳未夏看着他,热乎的手心捧着他的脸,不一会儿就变凉了:“我好像暖不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