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做了场接力赛般的梦,兰情从枕头上醒来。
这是一具植物人的身体,女孩从宿舍楼一跃而下,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在自杀后迎接她,她被救了回来,困在病床上无法苏醒。
唯有身体的现任接管者兰情清楚,原主的意识早就在攒够失望后离开了,病床瘫躺的不过是维持着倒计时生命的空壳。
床边的亲人哭成泪人,兰情看见这具身体的父母。他们眼角挂着泪,她抬起指尖想去擦拭,长久不动的肌肉萎缩无力。
头几个月,她没有出医院,用赚来的钱补全了拖欠的医药费,顺便请了人花大力气复健身体。
初醒时,双手拿水杯都控制不住发抖,到现在,勉强能抬到桌面写字。
三年后,一起市重点教师猥|亵女学生事件被重新捅出。三年前的原主苦于没有证据,受不了舆论压迫和同学孤立而自我了断,三年后的兰情替她站上了法庭。
她既然用别人的身体活过来了,就不会让那人白活一世。
在解决完最后一个当年对原主冷嘲热讽的同学后,兰情如愿考入表演系,专心投入属于自己的人生规划中从头再来。
彼时离影后兰情昏迷已过了二十五年,她从热搜看见了兰氏夫妇正式将女儿的身体放入冷冻舱的新闻。
兰情清空热搜,订了一张去往故乡的机票。
中秋小假,兰氏夫妇看着门前自称是自己女儿的陌生人面面相觑。
就知道不相信。
兰情请清嗓,说出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秘密,刚抖搂两句,嘴就被母亲的手捂住。
她掰开手继续说,接着父亲的手也捂了上来。
“你们要是不信我还可以说更多……”兰情的话被一个紧紧的拥抱塞回喉咙里,母亲和父亲将她紧紧团在怀里,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开口,她感觉到有春雨顺着他们的眼泪流到了自己的心头。
“福贵呢?”兰情朝家门内张望一遍。
“你看,她还知道福贵,”母亲破涕而笑,“果然是妹妹,是妹妹回来了。”
“妹妹”是母亲对兰情的称呼,然而母亲笑着笑着泪又一次顺着眼眶而出。福贵太老了,人的一个转身狗已经成了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在兰情的身体被放入冷冻舱后的第二天,它应召般走了。
G市流行中秋放灯笼的习俗,父亲在家做着晚饭,兰情陪母亲去河边为福贵放河灯。
母亲望着水面打转不肯离岸的河灯,叹着气,“从前这盏河灯是给你的,今年要给福贵了。”
兰情想起上次和母亲一同放河灯的场景,还是在十岁的生日会上。
那年她养的第一只小狗刚过世,正恹恹躺在沙发上午睡,一个黏糊糊、湿漉漉的触觉舔过脸颊。
“生日快乐!”父亲握住小狗的大脚板做出招手的动作。
父亲将小狗暖烘烘放进她的怀里,“快叫你妈起床吃饭。”
母亲几天前就嚷嚷着要给她举办生日会,但等生日真到了,却成了家里睡得最死的人。
兰情见怪不怪地探出小手拧开主卧门,把赖床的母亲从睡梦中闹醒。
她在裹成春卷的被子里辗转踉跄,不情不愿地跟着兰情起身,循着本能摸上餐桌,对着饭碗咦了声,“紫色的面条?今天什么日子?”
兰情:“您还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母亲嚼着早餐。
“今天是我生日。”
兰情直接点破,她心虚地移开目光,视线一偏正好框住身旁的丈夫,立刻甩过锅,“这么大个事不通知我!”
父亲万分无奈笑着,被她怒目敛起嘴角。
“为什么不早点叫我,我还说要给闺女庆生呢,现在全毁了!”
“不用了,”兰情熟稔放出一张计划表,“我已经替您安排好了给我庆生的流程,您照着做就可以。”
自己教母亲怎么给自己庆生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十岁的生日,她特意在生日会结束安排了一次放河灯,以纪念她的第一只小狗。
*
十岁那年的生日对少年来说是个不太愿意回想的日子。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生日,十年前的这天自己偶然产生了意识。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更谈不上庆祝,只是他在心里会偷偷对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摇摇母亲的手臂,“母亲,进食了。”
母亲睡着了,冰冷的躯体一动不动。
“您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依旧没有回应,她交代完给孩子们的任务后保持着往常的睡姿一躺就是三天,不明所以的紫红黑斑从脖颈的衣领透出。
少年以为是霉斑,想用手擦拭,触碰到的却是异常僵硬的肌肤。
母亲的口像黏住了般打不开,他剥了一片小小的果仁放到她血色褪尽的唇边,这样母亲醒来了如果饿了,就能吃了。
他想象着有一天母亲睁开眼,怯生生地开口,模仿着她的口吻,对自己送上祝福,“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十岁的兰情被母亲戴上粉蓝生日帽,大人们围在蛋糕前唱着生日歌,烟花蜡烛炸开幸福的花火。
亿万年后的今天,有人在风雪中埋葬自己的母亲,而亿万年前的今天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刚刚吹灭蜡烛。
那时他们的生命彼此尚未有交集。
在过完十岁生日的十几年后,吹灭蜡烛的女孩会掉进一个又一个世界里,淌过一段段旅程到达终点回到家,收获两对父母的爱。
*
兰情疲惫地钻出睡袋,缓缓抚了抚浸湿的额发。
又梦见十岁吹蜡烛的场景了。最近梦见过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多得她有些心猿意马。
她打量着飞船舱,走向梳洗台的镜子。
今天是她回到自己身体的第三个月,这就代表着,她用那具植物人的身体过完了一生,一生顺遂,一生平安。
她还记得刚醒来时少年愧疚的双眼。
“对不起,姐姐……我没能把你的身体送回去。”
镜子里的脸久违又熟悉,这是她真正的身体。
兰情有一瞬的失神,简易洗漱了番,穿过船舱来到飞船驾驶室,驾驶室的屏幕直接对接着外界,黑洞洞、静悄悄的,像是在一头蛰伏的怪物肚子里打转。
一片漆黑的太空里,飞船如星河倒影里的孤舟。
少年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丝毫没注意身后靠近的影子,直到兰情的手环住他。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她看着屏幕移动的红点。
“就快要飞出虫洞了。”
“你说,我们能找到宜居的星球吗?”
回到原本的身体三个月,兰情已经跟着他在这片无尽的大海航行了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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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窗外暗无边际的深空日复一日,仿佛世界只剩两个人。
少年沉思了一会儿,“我……”
他不敢保证,许多恒星都被中央AI用以供能消耗掉,符合人类宜居的行星少得可怜,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相拥,谁也没说话,衣物的摩擦里洗衣液的味道被体温蒸得浓郁,留着前一天洗涤室里的芬芳。
还是飞船航行系统率先打破气氛。
【即将穿过小行星带,低速潜行模式开启,请系好安全带。】
兰情坐回副驾驶座,少年将一条红色的带子横过她腰间。
“要这样系。”他手把手教着,教完转着轮椅离开驾驶舱,“我去检查阀门。”
他们已经和人类大部队断联了许多年,少年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换上航天服到飞船外检查一圈成了他雷打不动的操作。
从前是因为船上载着冷冻舱里的兰情,一想到里面沉睡的人,他不敢有半点怠慢,有了想守着的东西人便会被害怕找上。
按照惯例,他换好安装机械腿的航天服,系着牵引绳出舱作业。尽管飞船没有任何问题,他依旧仔仔细细查了个遍。
第三遍时,深邃的太空中出现一只手。
兰情换好了同样的航天服,卧在他身侧,伸过来的手滞在半空。
隔着厚重的航天服,他们躺在深渊般的宇宙里牵起手。身下是无底的黑暗,头顶是无边无际的寂然,白色的牵引绳拉着两个人游在真空中。
兰情在头盔的面窗里做着口吻:“会找到的。”
适宜生存的净土一定存在,总有一天会找到。
他点点头,压下心底的想法。其实找不找得到对他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只要她在身边,他待在哪儿都无所谓。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雪山脚下他布置的庭院、他种的花、果蔬,他有一个小小的心愿,期望兰情能见上一眼,但它们都磨灭在时间中,没能留到她醒来前。
他奢望着有一天飞船真正停泊,自己能在宜居的土地上复刻出想展示给她的风景。
找不到也不要紧,现在的生活也很好,顶多偶尔想起时心里会缺了一口小角。
兰情忽然扭头,通过唇语送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有东西想给我看?”
他讶异又羞赧,迎上的是她更弯的眉眼。
“带我去看吧?”她无声地动着唇。
牵引绳不断收回,两人回到飞船,在褪去重重航天服后,他取出桌面大小的画板,上面画着一座庭院,院中石阶上两个模糊的人影,但神态抓取地精准,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兰情的指肚刮过画框,没有灰尘,主人一定经常拿它出来看。
“你经常看吗?”
“嗯。”
“为什么这三个月我从没见你看过?”
少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不敢。我没有能力留住它,我怕你怪我。”
她应声拿过画,趁对方木然松开手还在愣中,框在墙的一角。
“姐姐……”
“以后一起去造一个能留住的不就行了。”兰情听见他轻轻嗯了声。
她说:“会有那一天的。”
【船身将在五分钟后进入小行星带,请确认安全带已系上。】
航行系统的提示音中,兰情拉着他的手:“来吧,帮我系上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