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郊区的一座方方正正建筑前，向菀才知道他们今天是来做什么。
路延希带她来的是一家射击俱乐部。
四周很空旷，路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公交站牌，对面则是一片联排别墅区。
向菀一下车，不禁发出“诶？”的一声疑问。
她以为，路延希会带她来一家马场、高尔夫球场、或者是一间用来吃喝玩乐的会所。
路延希收回车钥匙，嘀一声锁上，再把钥匙抛给向菀。
她堪堪接过，把钥匙放进带来的新包里。
他们到的有点晚，和路延希约好的朋友们已经到场。
路延希每到一个地方玩，都习惯清场。不准陌生人混在里面。
裴梓辰为首的几个男生正在射击，他们有的带了女朋友，聚在沙发上喝果汁聊天，也都是看起来很靓丽会打扮的女生。
场地很大，靶子与射击位之间隔着绿意盎然的草坪。
路延希一出现，他瞬间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身边的向菀也自动成为被瞩目的对象。
往常，大家都会对路延希身边的小保姆习惯性忽视，最多也就让她帮忙递果汁和香槟。
今天的向菀换了一身新装备，所有人都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打转。再不确定地跟身边的朋友是个眼色。
但其实，他们也都理解，路延希可能嫌弃小保姆的衣品太差，才给她换了身香奈儿。就像，很多豪横的雇主也会给佣人买奢侈品。
路延希也不是第一次给小保姆花钱了，这点钱，对他来讲不值一提。
只要路延希没介绍身边的人是女友，他们便不会太在意。
多看向菀几眼，也只是因为女孩的外形很亮眼。她不再是高中时期那个刘海总是很奇怪，习惯低头的清贫学生。
路延希和几个狐朋狗友简单打过招呼，大家都认识，没有介绍人的必要。
唯一一个知道二人关系的裴梓辰放下枪，让路延希过来玩。
“怎么想起来玩射击？”
由于成本把控和审批的复杂性，国内的射击馆很少，几乎形成垄断，价格也不便宜——这还是次要的。枪支的种类也比不上国外的大口径。
所以，为了体验感，他们如果想玩射击，会在美国或就近的俄罗斯。
裴梓辰以为路延希也要去国外，顺便玩一圈，结束假期再回国。他们以前就这么做过。
“玩这个不刺激，只能站着。”
为了防止有人私自取走强或子弹，有的枪甚至会被锁链拴上，全程被工作人员紧盯，玩乐兴致大大降低。
路延希只接过耳塞和护目镜，“想玩就玩，哪有那么多原因。”
旁边有教练，但路延希根本不需要，以向菀没见过的熟练姿态检查了一下气手枪，抬起右手，单手抄兜，往前方射出一发。
命中九环。
他也不恋战，就把枪和耳机都交给向菀。
和在军训时摸过的枪不一样，气手枪必须单手拿，重量一公斤左右，打几次还好，时间长了，会感到很累。
向菀在教练的指导下矫正站姿，戴好装备，对准靶心。试过气手枪，再尝试其他枪型。固定靶和移动靶也试了个遍。
玩起来，就忘了周围所有人，只管把子弹射进十环里。
一开始还不稳定，渐渐靠近目标，打中几个十环后，她终于感到手臂有点累了。放下枪，往两边望了望。那群男生已经带着女友走了。
此时，身后伸过来一瓶水。
向菀愣了下，她以为路延希和周围人一样，先行离开。
没想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
这让向菀感到一点点不自在。
她习惯性接过矿泉水瓶，拧开盖子，看见没有杯子，再递过去。
路延希啧声，在她头顶轻拍了下，有点无奈的语气，“给你喝的。”
向菀慢半拍哦了一声，还没说声谢谢，他已经转身走了。
接过教练拿给她用作纪念的靶纸后，向菀步伐立刻跟上。
心里懊恼，他为什么走那么快，腿长了不起，不知道等等她么？
这个时间，已经快中午，众人已经饿了，商量去楼上的商场吃饭，还是点餐厅的外送。
有人家里就是开高端连锁粤菜的，提议直接让人送过来。请他们吃饭。
路延希看了眼手机上发过来的菜单，对菜品勉强满意。
朋友着重扫了眼路延希点的饭菜，嘀咕了句，“怎么点了两碗饭？”
路延希露出那种熟悉的，看白痴一般的眼神，“两个人当然要吃两碗饭。”
任何人被他这么一瞧，都首先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真被驴踢了，朋友哦哦两声，也没反应过来大少爷给小保姆点菜这事很可疑。
向菀正在统计自己刚刚射击打中的环数，茫然地抬起眼，路延希已经给自己点完了饭菜，虽然也不知道他点了什么，但她不挑食，什么都行。
没多久，他们在休息厅里汇聚。
十几个男生女生分成几桌，吃餐馆派人送来的菜。
粤菜注重食材，口味清淡，没有用重口味的香辛料喧宾夺主，向菀非常喜欢一道客家酿豆腐和盐酥鸡。看着平平无奇，香味和味道都令人记忆深刻。路延希点的菜，踩雷概率很低。她忍不住每一道菜多吃了几口。
吃饭时，有个人走进来，向菀认识，是许久不见的林轲。
他在京大学的金融，自上次在高中毕业合影，就没在见过他。
裴梓辰咽下一口菜：“你来太晚了，我们刚点完菜。”
林轲不客气地拉了把椅子，挤在他们这桌，“有什么关系，我吃你的。”
裴梓辰立马跟护食的母鸡似的，捂住自己的饭菜。
林轲白了他一眼，“这菜多新鲜啊，我是吃过才来的。”
裴梓辰也只是玩闹一下，随即给他指了下吧台位置，让他自己想吃什么就去买。
林轲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坐在椅子上先歇一会儿，就看到桌上唯一一位女生，安安静静地坐在路延希身边。
“哎？这位妹妹我好像见过。”
裴梓辰忽然想起林轲总是念叨什么路延希家里的漂亮小保姆来着，电火石光中，心里一咯噔，该不会就是向菀吧！
他咳嗽一声，提醒兄弟， “戏真多，你演红楼梦呢。”
身边，有个朋友科普，向菀就是在路家工作的佣人啊。现在也算是咱们校友。
林轲恍然醒悟，心里终于把那个不起眼的名字和曾经被惊艳过的那张脸划上等号。
他有点吃惊地看着向菀，眼睛一眨不眨，随后又笑了，“延希，借你的小保姆给我买个饮料。”
路延希冷冷看他，“你是瞎了还是残了。”
林轲也不生气，“还说我，咱们之中，只有你出行还带保姆……哎我靠！”
他话说一半，脚面被狠狠踩过。
林轲脸部抽筋似的瞪着裴梓辰。还没等发作，裴梓辰起身，就去给他买饮料去了。
等他回来，林轲气也消了。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
路延希面前摆放一只精致的外卖饭盒，看起来是他点的菜，但菜码不大，对于男生来说未免有点太少，而他旁边的小保姆面前则摆了四道菜。
路延希从不和人一起吃用一道菜，任何聚会坚持分食，但，他的筷子偶尔伸向旁边的向菀面前四道菜里。
小保姆则无知无觉，好像这种行为再正常不过。
这……比起主仆关系，更像情侣啊！
林轲扫了眼裴梓辰，他见怪不怪的样子，心中忽然明白——这俩人，谈上了？！
他大为震惊。却也不敢直接当众问路延希。
难怪每次说起这个小保姆，他都脾气不太好，原来是自己看上了。
向菀一直专心吃饭，她现在不在路家，就根本也不用搭理林轲，只感觉他的目光一直打量她。
她淡淡瞥去一眼，林轲也就收回视线。神色倒没了最开始的揶揄。
吃过饭，这伙人商量着去玩对抗性彩弹游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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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地有限，这里游戏区域相比其他彩弹基地小很多，但也颇受年轻人欢迎。
路延希问向菀要不要玩，她摇摇头，身体很累，不想明天继续肌肉酸痛，就不参加这类运动剧烈的游戏。
几个男生女生分成两组，去更衣间换装备，并取抢和彩弹。
向菀回到射击场地，继续玩没有玩过的枪。
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也到这边玩，看到向菀，主动打招呼。
“你真是路延希家的保姆吗？”
一个女生问道。
“是。”
“但你真的很像他女朋友诶。你长得真好看。”
向菀发现，她没办法跟别人承认，她是路延希的女朋友，总觉得主动说这事不合适。她从未对自己是保姆以及保姆家的孩子而自卑，路延希也从来没有看低过她，他们之间，只是很简单的雇佣关系。
但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对他的要求不再只是界限分明的雇主与佣人、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向菀只笑笑说：“谢谢，你也很好看。”
女生很开朗地说鼻子是做过的啦，向菀回道那也是你很有审美能力，女生被夸得花枝乱颤。话题一转，“其实，你是不是很喜欢路延希啊？”
“……嗯？”
向菀嘴角还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大脑解析这句话后，反而僵住了。
似乎在解一道例题，还没来得及算出答案，习题的下面就亮出正确选项。
“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喜欢他。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刚才非要和他组队的那个女生，就在暗恋他。你要是喜欢，就抓紧拿下。不然……”
对方涂着烟粉芋色唇釉的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向菀听不懂的言语。她心里想，这个陌生人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喜欢路延希，她对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吧！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她以为，任何一个女生都会喜欢路延希吗？简直荒谬。
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问她：你真的不喜欢路延希吗？你就是喜欢他吧。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美甲很好看。”
向菀生硬地打断她。
对方不觉得被冒犯，给她亮了亮十指，跟她说是今天新做的，所以不能去玩彩弹，只能到这里打发时间。
向菀趁一个话题即将结束的空挡，立即说自己要练习射击。
她戴上降噪耳机，摆弄枪支。终于摆脱这场琐碎的社交。
砰砰的枪声规律地响起，滚烫的弹壳肆意弹跳。在空气中划过灼热的弧度。
直到向菀的手有些麻木，举不起最轻的那支枪，扣动扳机也很吃力，她才呼出一口气，跟教练告辞。
她想给路延希发消息，问他在哪里，但手机掏出来，又觉得算了。
向菀干脆在射击馆里逛起来。
能找到他最好，找不到也就算了，她自己一个人呆着也可以。
却没想，她很快路过一间男士更衣间。
这帮男生很粗心，没有把门关严，露出一条缝隙。
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裴梓辰正在抱怨林轲对自己太狠，差点命中重要部位，他要是断子绝孙了，林家得养他一辈子。
林轲说自己真不是故意的，要是有这个准头，早就进国家队在奥运赛场上为国争光了。纯粹是裴梓辰自己倒霉。
男生们打打闹闹，向菀没有兴趣听。刚要离开，就听林轲叫了声路延希的名字。
“你跟你家小保姆什么情况？炮友啊？”
路延希懒洋洋地说：“是女朋友。”
林轲无语：“早说啊，我也不跟你抢，虽然也抢不过……今天带来玩，该不会是打算公开吧？”
裴梓辰惊讶道：“不是说要气你父母吗，你不会要栽在你家小保姆身上了吧？”
林轲不明所以：“什么气父母？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路延希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很久，好像又没有太久，再开口，他仍是漫不经心的调子：“一起玩玩而已，又不是结婚，有什么好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