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无月的夜晚，只有清风吹过灵犀洞的洞口。
楚闻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记忆。
他摸了一下眼角。
是潮湿的。
那不是梦，他回来了。
心头像是压抑着一块重石，难以呼吸。
黑衣人说那是前世的记忆，前世的他最后竟成了魔尊吗？
怪不得此前他一直胸中郁闷，像是恨意淤积在胸口，恨这世间所有人，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上一世是他们害的他国破家亡，但却相安无事，他入魔不过是要个代价，却被一剑穿心。
想到记忆中自己最后的结局，他不禁自嘲。
万俟殇，你可真是我楚国的克星啊。
待他回神，他捡起那本眼睛紧闭的血魇之书，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被雾气笼罩，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但是却能透过那雾气看到若有若无的金色光线。
那金色光线印证着一件事情，方圆十里内设有高级结界。
仙界内设有结界的地方屈指可数，一个是枋朽娴长老炼药的药施居，一个是凌烟阁的法器库，还有一个……
楚闻似有所感的回头向上看去，恰好此时黑雾被吹散，洞口的牌匾露了出来。
是万俟殇闭关的灵犀洞。
他嘴角挂起一抹轻笑，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楚闻拿着血魇之书试探性的接近洞口，却发现那洞口的结界竟毫无反应。
他如入无人之境般往里走去。
灵犀洞在外看来不过是一个黑黝黝的小山，但是内里却分为数个小空间，每个空间内都有夜明珠镶嵌壁上，夜明珠发出的微弱亮光照亮着楚闻的前路。
他一路走来，数个空间都不曾有万俟殇的踪迹，他渐渐走到最后一个封闭的空间。
那里跟其他空间不一样，洞口设有结界，但是待楚闻走进去却发现那结界简直形同虚设。
许是设下结界的人灵力衰微，结界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他进去后，便看到偌大的空间中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着白衫，满头华发，虽然背对着他，却依然能看出来其人的仙风道骨。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
仙界几百年来唯一一位仙人。
他缓步走过去，脚下的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但那人却置若罔闻，仍一动不动的背对着他而盘坐着。
楚闻绕到那人的正面，蹲了下来。
还真是他那高高在上的师尊。
万俟殇早已飞升为仙，长生不老，鹤发童颜，此时他双眼紧闭，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闭关之人如果强行出关会遭到反噬，他知道师尊的闭关时间还没到，于是肆无忌惮起来。
楚闻用手轻轻挑起万俟殇的脸，对方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
他附在万俟殇耳旁，犹如恶魔低语，眼中闪过狠厉，轻笑着说：“师尊，上一世杀我时，你在想什么？”
万俟殇自然是不会回复他的问题。
楚闻看着对方那让他痴迷了一世的脸，不禁自嘲一笑。
因为这份痴迷，他献上整个楚国作为代价。
此时，穹顶之上，月光倾泄而下，形成的光束将两人包围其间。
楚闻缓缓跪了下来，他迎着月光，吻了上去。
神明不喜欢他，那他便亵渎神明。
这个跨越了两世的执念，越过天道，隔了家国仇恨，在此刻得以实现。
而此时，月光之下，面前人缓缓睁开了眼。
＊
子时，偏房内。
墨羽待楚闻走后，在房内想了半宿。
但他依然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思。
明明之前是很恨师兄的，恨到想要杀了对方，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但是自从听到对方的心里话后，他的恨意渐渐就变了。
像是在慢慢发酵一般，最后成了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烛火轻晃，晃的他心里焦躁不定。
他深吸了口气，想到楚闻还在外面，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对方回来。
夜深露重，墨羽深知自己的实力，他拿上自己之前做好的符咒和丹药出了门。
经过离镜生房间时，发现对方屋里的烛光还亮着。
他心中疑惑，都子时了，师兄还没睡吗？
他试探性的叫了声。
“师兄。”
里面没应。
他敲了敲门。
“师兄，你睡了吗？”
里面依旧没有回答。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焦急的敲了敲门：“师兄，你再不答应，我就直接进去了！”
墨羽制造了这么大的动静，如果里面人没事，也应该是有回复的。
但是没有，屋里依旧很安静。
墨羽情急之下破门而入。
发现离镜生依旧躺在床上，面色潮.红，眉头紧皱，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他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探上对方额头。
好烫。
墨羽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师兄发烧了。
他正欲收回手，对方却又似若无意的蹭了蹭他的手。
许是他的手更清凉，而发烧的人太热，所以无意识的想向他靠近。
墨羽垂眸看去，昏迷中的人面色红润，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点，脸又往他手上蹭。
嘴里还轻声嘟囔着：“好舒服……”
像极了小猫撒娇。
而墨羽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
师兄的脸……好软。
墨羽鬼使神差的伸手贴了上去，对方像是抓到了喜欢的玩具，竟顺着他手的方向移动。
床上的少年，没了往日的桀骜，此时像是没了保护壳的幼崽，温顺的很。
墨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离镜生，乖巧，温顺，毫无攻击力。
他忍不住多待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准备退烧的药物。
刚才在偏房里的烦恼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此时眼里只有离镜生的安危。
他一直从子时忙到了寅时，离镜生才退烧。
旭日从东方升起时，他正在为离镜生换降温用的毛巾。
阳光照进屋内，空气的灰尘起起伏伏。
晨光熹微间，墨羽看向离镜生的眼神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
月光渡的眼前人如天上月般遥不可及。
楚闻看着圣洁的师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弄脏他！
月亮不会垂怜他，那他便把月亮摘下来把.玩。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那么快醒来。
万俟殇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他醒来看到楚闻时，竟连一丝推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用力咬了下对方的下唇，楚闻这才反应过来。
万俟殇强行出关，身体虚弱至极，勉强用手撑着地才不使自己跌倒。
万俟殇嗓音沙哑，声音不大，但是却能听出其中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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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楚闻此时早已起身，他用拇指拭去了自己唇上的血渍。
他看着指上的那抹血渍，轻笑了声，又蹲了下来，将那抹血渍抹在万俟殇的唇上。
血色妖艳，覆在唇上，倒是显得对方妖冶了几分。
他没急着回答对方的话，反倒欣赏了起来。
万俟殇本就鹤发童颜，又着一身白衫，像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但此时唇上的一抹鲜红，让他有种被侵犯的美感。
像是仙人跌落红尘。
楚闻痴迷的看向万俟殇，拇指在他唇上摩挲，语调轻浮：“我干什么？我当然是想干师尊你啊～”
空间内很静谧，只能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那血魇之书也被丢在一旁无人理会。
万俟殇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说的这么直白粗俗，他气的浑身发抖，咬牙一字一顿：“你、敢？”
楚闻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他唇角勾起，笑了起来：“我怎么不敢？师尊，你上辈子不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吗？”
“忍了两辈子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万俟殇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这表情狠狠的刺痛了楚闻的内心。
他用手钳住对方下巴，语气狠厉，但是却有些抖：“你在震惊什么？是震惊我恢复了前世记忆？还是震惊我喜欢了你两世？”
若是前者，楚闻还能跟他说说来历，但若是后者……
楚闻的眼底冰霜更甚。
万俟殇被迫微微仰头看着他，月光洒下，他像是一捧洁白无双的雪，唯有那抹红色让他有了一点身处人间的真实。
楚闻很满意的看着他，像是在欣赏自己精心雕刻的一件工艺品。
万俟殇抬眸看着他，强撑着问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是前一个问题。
不知为何，楚闻竟有些庆幸。
他松开了对对方的钳制，语气称得上温柔的说：“你怕我知道什么？”
“是怕我知道因为你成仙，使得天道降罚，害我楚国被灭？”
“还是怕我知道我上一世最后跟魔族勾结，使得天下生灵涂炭？”
他说着又按上万俟殇的唇，语调轻柔，像是在唱安眠曲般道出：“亦或是怕我知道，上一世，我最后是被你杀的？”
听他说了这么多，万俟殇自然是知道他回复上一世的记忆了。
而且不是部分。
是……全部。
他闭了闭眼不去看楚闻，但这一动作似乎激怒了对方。
楚闻突然手上用力，将手指按进他的口中。
“怎么？这么恨我？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万俟殇显然被他弄得难受，用尽全力咬了下去。
但楚闻依旧没有抽出来的觉悟，他只是说着：“没事，继续咬，看看凭你现在的力气能咬多久？”
听他这么说，万俟殇倒是松开了，他本就因使用转世符而灵力衰竭，再加之强行出关，现在没走火入魔，保持清醒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他不咬了，楚闻这才抽出手指。
他将旁边的血魇之书拿起，将那被咬出的血抹在那只眼睛上。
霎那间，那本书发出红色的微光，书上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是一只血红的眼睛，只有瞳孔是黑色的。
它并没有一直睁着眼睛，而是转了转眼珠，就又闭上了。随着血红眼睛的闭上，那本书渐渐归于平息。
月光笼罩下的灵犀洞，今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