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达指挥官，坎宁汉姆团长刚刚回复了我们的问询——联盟观察团的成员们正在为假面舞会做最后的准备。他们……预计还需要二十分钟才能抵达现场。”
姜之余的声音从旁传来，打断了梅兰达与秦翎洋的交谈。
梅兰达眉头微蹙。
这几日与观察团的交涉，已让她心力交瘁。
政客，果然最擅长扯皮——发言滔滔不绝，做事拖拖拉拉。
连参加舞会这种轻松愉快的活动……他们也能拖？
说好三十分钟后集合，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还要再等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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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来，与851研究所打交道，已极大锤炼了梅兰达的耐心。
科学家们常常迟到，能准时开始的周会屈指可数。舰队指挥官们打趣：该让狄安娜主机把851的时钟拨快十分钟。
——在学究们的时间观里，迟到十分钟以内，属于“准时”。
他们确实严谨、认真，态度可敬。可那些冗长、晦涩、枯燥的任务进展汇报，堪比一针催眠剂。
即便如此，也不比和政客们打交道来得糟心。
第一天早会，有人早到，有人迟到。早到者冷嘲热讽，毫不留情。
第二天角色对调，昨日的受讽者立刻加倍奉还。
是的，就是这么的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事事要争个高下。
结果，早会的前半小时，经常耗在这种无聊互讽中。
如果只是维克托和埃里克森式，妙语连珠地相互打趣，也算乐事一桩——可是政客们，没那么含蓄。
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翻旧账。
互揭黑历史。
慷慨陈词。
更有几位观察员，热衷于宣讲其所在选区的价值观。
义正言辞。
宛如远在天边的选民们仍在密切关注着他们的每一场亮相。
于是，第一舰队的指挥官们，便每天都要被迫旁听他们几轮“火热辩论”。
这也罢了。
更糟的是：每一项决策，观察员们最热衷的就是——复议。
今天复议，明天再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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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散会后，忍无可忍的阿罗德当场拍案而起：“我建议——立刻，马上送联盟观察团的全体团员进休！眠！箱！”
“他们这样扯皮，咱们什么事都办不成！” 托科幽幽开口道。
几位部门主官也七嘴八舌，把这几天窝的火一股脑地发了出来。
“哼，就一个陨石推入木星大气层的时间，居然能复议三次？” 武杰森也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庞建荣叹了口气：“五区代表尤金非说要‘择一良～辰～吉～时’——”
“我靠，要真是哪部古书上算出来的良辰吉时，咱也就不言语了” 翔隼工程部部长闵吉安罕见的爆起了粗口，“老家伙却说，必须避开五区的某神诞生日，说什么‘今天诸事不宜，主静最好’。”
“……五区那帮人，根本就是一群神棍！不折不扣！” 柯林斯冷冷的接话道。
“一年365天，他能排出100个诞生日！” 托科抱臂，揶揄道：“‘主静最好’——五区的懒鬼蛀虫们，就是什么都不干，吃联盟救济吃得最香！”
“我舰上的兵都怨声载道了！” 视频会议中，伍德的全息影像一直冷着个脸，“明天就是假面舞会——白天施工，晚上哪还有精力跳舞？”
“阿罗德将军说得对，把他们统统送进休眠仓，先睡六个月再说！”
“让那个老尤金……天天在梦里过诞生日！”
翔凤通讯部代理主官张广智则吹了个口哨，将他私下里拟定出的一份联盟观察员休眠优先级名单推送中央显示区。
他还附上了102号根据最近五天内，发言啰嗦和无用程度，给每位观察员打的分数。
一行小字在空中缓缓飘过：
“有数据，有分析，科学论证。”
“请相信，102号那双蓝色的大眼睛，不会放过每一个罗嗦的人！”
“——仔细看看，您，上榜了吗？”
指挥官们哄堂大笑。
说归说，气归气。
他们目前还是联盟的舰队，无权将联盟观察团送入休眠箱。
——除非，观察员们自愿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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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的目光在静寂下来的Aloha餐厅中扫过。
穹顶上的全息投影已经关闭，除指挥官看台外，其他看台已被折叠。
一层餐桌上的数千守夜烛火星星点点，闪烁不停，寄托着对失踪同僚们的哀思。
对面，Aloha看台上，罗乔治船长和他那美貌的妻子带着几位保安，巡视完毕，正准备前往假面舞会。
二人注意到梅兰达的目光，都高兴地向她挥了挥手，随后，那一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通往转运舱的通道中。
指挥官看台上，弥漫着无法忽视的躁动——军官们的耐心也很快就要耗尽。
梅兰达轻咳一声，命令道：“小文，你带上我的卫队，先去体育馆指挥官看台打个前站。如果我们迟到，你这个总冠军就先亮个像吧，安抚人心。”
罗小文点头回应道：“是。梅兰达指挥官。”
直到罗小文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舱门后，场内几道灼热的目光才缓缓收回。
梅兰达心中暗自嘀咕：“小文今晚高调亮相，看来是决意要有所作为。”
罗小文来到指挥官看台后，就一直垂手静静侍立在她身侧，面色平静。
不过，她的那道冷峻目光，有时也会扫视那些过于嘈杂的交谈者——目光所及之处，原本纷乱的交谈声便会立刻低沉下去。
看来，她在搏击台上展现出的霸道气场，威势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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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指挥官，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体育馆——在那里同联盟调查团会合。”
秦翎洋的温和声音响起，打断了梅兰达的思绪。
——今晚，就连一向耐心的秦副参谋长，也等得不耐烦了。
秦翎洋将一份日程表推送指挥台。
“您可先为斗舞大赛冠亚军颁奖。这至少需要15分钟。观察员们到场后，您再宣布假面舞会正式开始。既不耽误时间，也不失礼节。”
梅兰达微微颔首，“好主意！就烦请秦副参谋长和坎宁汉姆团长协调一下吧。”
秦翎洋点头，拉下了头盔护目镜，显然是打算亲自和联盟观察员们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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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手指轻敲了一下指挥台，调出了托科刚刚发来的一份请求，再次陷入沉思。
——罗小文，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问题是，我该如何用她？
秦翎洋请求我将小文调去了他的参谋部。
理由充分，特勤本就该并入宪兵。
而且，他需要小文协助破案。
但这位风流倜傥的秦副参谋长……只是和罗小文吃了一个早餐，就登上了木星八卦网。
那么热火朝天的和罗小文传绯闻，秦翎洋心思深沉，有没有别的目的，尚未可知。
她又看向目送小文离开的那几道目光的发出者们，摇了摇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罗小文的追求者们，都不简单。
然而，韩呈栋的小表妹，哪里是那么好追的？
罗云虽然失踪，秦翎洋和王明远，小文这两位强势的“表哥”，可都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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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抬手唤过通讯参谋，命令他修改今晚执勤军官时间表。
她原本是安排柯林斯整晚执勤。
没办法。
伍德还没有被秦翎洋从怀疑人名单上划去，就只好辛苦柯林斯了。
然而。
伍德金箭邀舞成功，柯林斯心中很不是滋味。
接到她的命令后，破天荒的皱起了眉头。
他言辞恳切地向她请求：“舰长，请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就是让我在舞会上露个面，也行。”
她想了想，答应了柯林斯的请求。
不过，她委婉表示，目前只能要求翔凤舰副舰长王明远，替柯林斯值班两个小时。
由于王明远明日中午要和托科率101护卫舰出航，寻找飞翔之城残骸，他两点钟之后，必须回去休息。
至于伍德副舰长——他不仅刚刚完成了为期三天的远航，而且今天下午，还自告奋勇地指挥了陨石清理任务，实在是没理由再让他今晚值班。
柯林斯秒懂了她的暗示——伍德未雨绸缪，将自己今晚执班的优先级，降到了他们两位副舰长之后。
他不禁有些气恼自己后知后觉，心中腹诽：伍德那家伙为了今晚，居然这么早就提前布局，还真是，能算计！
略一思考，柯林斯选择了午夜时分到两点——这是跨年共舞时段。
罗小文卫护梅兰达，也只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
她目前的选择是在开幕后的两个小时。
只有在午夜共舞时间，她才能再次下场。
调整完执勤军官时间表，梅兰达挑了挑眉。
——柯林斯能不能邀到小文共舞，就要看看他的本事了。
——毕竟，有伍德那技惊四座的金箭邀舞在先，柯林斯能做的，实在有限……
但，柯林斯也不是没有机会。
毕竟伍德再优秀，他也是出身伍德家族。
恐怕，注定和小文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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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韩琦君与安东尼·伍德乘坐的穿梭机在太平洋上空爆炸，一家四口全部罹难。
经过十年追查，所有线索最终指向伍德家族次子——泰迪·伍德。
然而，伍德家族拒绝对这位被指为元凶的儿子施以惩罚。
韩琦君的大哥韩琦粤发誓要替妹妹和妹夫讨回公道，报这血海深仇。
韩家也对外发布了那份震撼联盟的声明：韩家女儿，永不嫁入伍德家族。
那日起，两个曾亲如兄弟的世家，正式决裂。
韩家、纳斯齐家、伍德家，并列为空天军三大世家。
联盟统一大战之前，三大家族的飞行员们长期霸榜联盟精英榜前二十名。
超级飞行员之名，从未旁落外姓之人。
而今，伍德家与纳斯齐家族留在空天军的子弟日渐稀少，但据传，两家的长子，小吉姆·纳斯齐和罗伯特·伍德，都是不逊于韩呈栋的超级飞行员。
当年，安迪·伍德军校毕业仅三年，便容登第一舰队“击落战机记录榜”首位，可见伍德家族飞行员的实力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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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轻轻吐出一口气。
和汤普森舰长共事多年的柯林斯是个精明的统筹者，绝不会轻易放弃。
而今晚要忙于钓鱼计划的秦翎洋，更不会袖手旁观罗小文和伍德走得太近……他，又会怎么做？
她隐隐觉得，今晚的这场舞会，必将是暗流涌动。
谁是猎手？
谁，又是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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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达冲着不远处的托科招了招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托科立刻推了推王明远，二人一同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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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科笑着开口：“梅兰达指挥官，工程部的分析您也看过了——若想建立一个安全、可持续的永久居住点，必须尽快找到飞翔之城的残骸。”
他抬手调出一份视图，推送至梅兰达头盔的显示区。
“101号护卫舰明日中午将启程，”
他继续说道：
“但穿越陨石环、深入高辐射区搜索，必须依赖大批无人机提前开路。”
“因此，我请求借调罗小文上尉——她能同时操控数十架无人机，是我们目前最适合的人选。”
梅兰达沉吟片刻，随即私信秦翎洋——她知道，他一定在监听这场对话。
【@秦翎洋，对这个请求，你怎么看？】
【@梅兰达@托科@王明远，我急需罗小文上校协助破案，能否等到后天？】
【@秦翎洋@梅兰达@王明远，再等就晚了——飞翔之城可能飘出搜索区，甚至坠入木星大气层。】
王明远皱了皱眉，飞快敲下一行字，希望秦翎洋可以放人。
【@翎洋，萧家老爷子说了，必须尽快找到骨架和动力基座。而且，只有小文能确保我们安全通过陨石环。】
【@王明远，不是算计我？】
【@翎洋，不敢！】
【@明远，行吧，那今晚你得帮我个忙，详见附件。】
……
【@翎洋，你忒不地道了，这也要和我讨价还价？？？】
【@明远，鱼不上钩，她不能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缺人手。】
【@翎洋，真有你的——挖走我的宪兵队、借走102号，这又……，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借调过去呢？】
【@明远，别啰嗦，成交吗？】
【@翎洋，秦狐狸……算你狠……成交！】
……
秦翎洋达成目的，微微一笑，回复道：
【@梅兰达@托科@王明远，既然形势紧急，我同意翔凤母舰的借调请求。】
.
既然秦翎洋没有异议，梅兰达便爽快同意了托科的请求。
她扫了一眼那位心满意足、带着王明远离开的托科将军，心中暗自感慨：
——托科为人精明，从不做赔本买卖。
——他八成是从王明远那里听闻了罗小文的身世，才会如此急切地想将她招至麾下。
不过，梅兰达也更希望小文今后调任翔凤母舰，而非继续留在参谋部。
无他。
一个诡计多端的秦翎洋，已足够让她头疼。
再加上那个最爱祭出歪门邪道的罗小文，只会更难约束。
就在中午，罗小文向她提交了几项今晚即将实施的“非常规手段”。
极其“非常规”——触犯多项联盟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
曾几何时，梅兰达坚信自己无论何时，都不会诉诸这些不光彩、不合法的手段。
但最终，她还是点了头。
毕竟，若无法尽快揪出内鬼，
“平安之城”不会安全。
最近，这种违心的妥协，愈加频繁。
“底线”被步步下调。
她内心的不安也在加剧。
她不禁问自己：
——是早该说【不】？
——还是不惜一切代价，直到真相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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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翎洋有些心神不宁。
今晚“钓鱼”计划能否成功，全凭时机与耐心——偏偏，他此刻最缺的就是耐心。
刚刚才警告她，那丫头就爽快应下了伍德的邀舞，【再次】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而刚才目睹伍德在小文转出屏风时，眼中瞬间亮起的炽热光芒，令他莫名烦躁。
秦翎洋一边同坎宁汉姆，麦克汉姆，尤金和伊敏·林登周旋，一边飞快地思考起对策。
——今晚伍德定会使尽浑身解数讨小文欢心。
——可惜我整晚都走不开！
——那，就只能指望……
秦翎洋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王明远。
他已经离开托科，此刻正笑呵呵地拉着柯林斯，溜达到了伍德身边，调出一份视图，开始虚心地向二人请教起搜索飞翔之城残骸的“技术细节”。
三人谈笑风生，气氛颇为融洽。
他叹了口气，心中腹诽着这位王家大少爷的不靠谱：
——难怪栋哥一向不放心明远！让他去盯飞龙和智源，盯着盯着，他倒成了他们的智囊和帮手。
——请他帮忙防着点伍德接近小文，他倒好，直接凑过去和人家称兄道弟！
——在木星，我是真无人可用了，竟要靠他来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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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扯皮之后，观察员们终于达成共识。
秦翎洋推开头盔护目镜，微笑着转达了协商结果：“梅兰达指挥官，坎宁汉姆团长非常感谢您允许观察员们直接前往舞会场地——他们将在那里迎接您的到来。”
梅兰达点了点头——坎宁汉姆这次的回复还算客气，少了些往日的颐指气使。
她再次扫视四周，指挥官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躁动。
已经超时两分钟了，大家早已心不在焉。
“好！我们走。”
梅兰达一挥手，示意马上全体整队，前往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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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他们将迎来2285年的终章。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毁灭？或重生？
命运无从预知。
但今夜，
她和她的舰队，
要尽欢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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