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鸣雪瞳孔微缩。
憎恨又怜悯，厌恶又惋惜，她感受到非常复杂的情绪波纹。
现在到底该继续问还是装傻混过去。
“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见到你之后倒没那么悲观了，你是个脑袋清醒的。”天宫美和淡淡地说。
源鸣雪若有所思：“如果一个人做出失去理智的事，除了脑子坏掉，恋爱能不能作为足够可信的理由？”
天宫美和突然沉默。
“你是说恋爱脑？”她莫名笑起来，笑容里却全是惨淡。
“这座庄园，曾经因为大胆的湖岸悬空玻璃房设计获奖，设计者就是小织。”
天宫美和陷入回忆：“就在同年庄园被赤司征臣买下，新锐设计师，大家族公子，很梦幻的展开对吧。”
“借由庄园认识了赤司征臣，小织也一直很喜欢这里。“她望向庄园主建筑，“但我此生不想再踏入半步，因为她也在这离世。
猝不及防被隐私秘辛盖脸，源鸣雪呼吸都停顿半拍。
“明知道大家族之间都是利益至上，总坚信着自己会因为‘爱’成为特例。”
“如果源小姐想知道对一个人的爱恋会不会让人失去理智，答案是会，甚至有可能让人失去生命。从小到大信奉受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冷血混蛋哪里会爱人，他们只会紧抓不放想要的一切，哪怕会扼死在手中。”
看到源鸣雪的表情，天宫美和问：“怎么，小征让你们来这里闹腾，竟然什么都没说过吗。”
“唔，我们好像还不是能说这些的关系。”
她又笑了：“你这姑娘真是直接过头了。”
“我的妹妹曾经也是色彩鲜亮的人，只是身体一向不太好。为了她我总想着多做些，让大家都能在有限的自由里喘口气。可她傻得跳进另一个火坑，最后只留下灰色调的绝笔。”天宫美和语气冷冽。
“高山上的花不适合被人采撷，旺盛的生命力放进焦土中也会枯萎。”
“你啊，之后要面对的可不只是某个人，是背后那群浑身腐臭味的老古董。”女人言辞恳切，“别让自己踏入泥潭。”
源鸣雪没说话。她正计划给老登一刀，天宫美和听到估计会挺高兴，但她还不能确认这些人的复杂立场。
“只是，小征是她的孩子，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有几句话，就当是一个长辈的冒昧请求——”
…………
经过专门设计和精心打理的花园风格温馨雅致，并非冷冰冰追求艺术的观赏物，反而透着淡淡的生活感。
或许是女主人在世时的手笔。源鸣雪不可避免联想。
她独自坐在亭子中整理手上的资源。
源氏现下被称为新贵，身为大小姐的源鸣雪也被查了个底朝天。基本上有点渠道的人都知道，尚未成年的源鸣雪持有源氏真正的技术遗产。
势单力薄的小女孩身怀至宝，不少人动了吃绝户的歪心思。
不管赤司征臣怎么想，他放任所谓的联姻传闻，客观上让很多小动作偃旗息鼓。代价是，很长一段时间源氏都要打上赤司家的标签。
但这正是源鸣雪想要的。
Stella是烫手山芋，定时炸弹，却是能短时间铺开市场的东西，她就是要找个血够厚的冤大头挑战全世界，用尖刀破开遮障。
当然，赤司家那边还不知道她的打算，不然也不会点头合作。
话又说回来，她看起来真得很好说话吗。
白金耕造不够，天宫美和也要抓着她发委托，难不成她头顶有什么可触发任务指引的标记？
“姨母已经回去，剩下的拍摄会按照企划进行。”
源鸣雪闻言抬头，眼睛被绚烂的颜色闪了下。纯白绒花瀑布衬得玫瑰色更加明重，赤司征十郎止步于台阶边，身形挺拔的少年不远不近站着。
他没动。因为来自水绿色眼睛的视线相当有分量，称得上剔骨般的审视。
很多时候源鸣雪都显得十分平和，身上带着大地般的安定和包容。此时此刻，里层的庞然大物从缝隙中彰显存在，如同巨龙睁开瞳孔。
“真是麻烦她专门来一趟。”
源鸣雪收回目光，却没等到赤司征十郎问谈话内容。他到石桌旁坐下，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前两天我在湖边转了转，景色真得很不错，庄园很会选址。”如闲聊般提起，源鸣雪继续说，“尤其是岸边崖壁的那座琉璃屋，天气好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源想去吗？”
“我能去吗。”
“为什么不行。”赤司征十郎淡笑，“到了晚上星空会很美，作为回礼，我也想让大家一起看。”
源鸣雪微愣。
身为队长，大家族的御曹司，赤司征十郎和其他人有天然鸿沟，但并不代表他没把他们当朋友。正如代替出场的小白狮，他也会给出赤司式的回应。
庄园对他有特殊意义，朋友大概也同样。
“这段时间多少都已经给其他人做过规划，唯独没有你。”源鸣雪看着他，“不着急吗。”
“还好。每个人的天赋不同，相应的安排也不同。”
“下一步给你做精神引导怎么样。”源鸣雪漫不经心问。
绯红色眼睛落点到她脸上，一时间没说话。
源鸣雪实在好奇，天宫美和说的“有病”到底是形容词还是真有什么精神疾病。
事实上，她做引导不需要目光相对，这只是她的一点原则，面对大脑裸奔的地球朋友，她不会不打招呼就脑人。
赤司征十郎显然并不情愿。
“你在怕什么？”她微歪头。
“如果我说，确实有一些暂时不想让源知道的事呢。”
这不是更让人在意了？源鸣雪欲言又止。
“不过，等到全中结束可以告诉源我的秘密。”赤司征十郎不紧不慢，“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
“在此之后希望你直接叫我的名字。”
“？”源鸣雪完全没想到有点强硬的“要求”会是这么件事。
察觉到她的疑惑，赤司征十郎说：“很快就要见到其他赤司家的人，那种场合，我不想淹没在你口中无法辨明身份的‘赤司’里。”
“所以给我一些特别待遇吧。”
源鸣雪再次打量他。
和棋风、指挥风格一样，绝不能只看赤司征十郎的表面行为。
他在想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能换到赤司征十郎的秘密简直不要太赚。
“成交。”
集训即将进入尾声，岸边琉璃屋终究还是对所有人开放了。
头顶繁星满天，脚下踏着倒映星海的湖水，恍如身处整片银河中。目之所及过于震撼，所有人下意识放轻声音，只会安静看着夜空。
浪潮翻涌声静谧，穹顶突然划过一颗流星。
“靠！赶紧许愿，我要篮球技术变强变强变强！”
“这种愿望不该对着顾问说吗？”
“那我也来，全中冠军！”
“这还用许？都扛过这么变态的训练拿个冠军怎么了！”
“我许愿北海道之旅能泡温泉，嘿嘿。”
“谁不知道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
笑嘻嘻的吵闹声终于让玻璃屋热闹起来。
桃井五月望着流星的尾巴：“我想大家能一直在一起。”
青峰大辉呲牙：“太肉麻了吧，而且这是什么flag句式。”
“要你管，你有什么好愿望说来听听？”
“我想要小麻衣的眷顾。”
“快闭嘴！”
粉发少女无语地看向源鸣雪，神色有些小慌张。
“小麻衣是谁？”源鸣雪好奇。
“……呃，那个，你能不能当没听见。”
青峰大辉有些懊恼和心虚。他最近已经很少看H书，脑子一抽筋说出了烂话。
“哦，写真女神，你喜欢这种类型？”源鸣雪关上手环，神色玩味。
“…………”都忘了她有个无所不能的Q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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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也不是那种喜欢。”
“成长期有这方面需求也正常。”
“？”为什么她能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话题，未免对他太没防备心了吧，难道他很像毫无威胁的傻子？
眼看青峰大辉的表情像要说出更糟糕的话，桃井五月立刻打断：“鸣雪！”
“流星已经过去了呀，你有许愿吗？”
“没有，硬要说的话，希望宇宙和平。”
“啊？这种愿望感觉会把流星压死。”青峰大辉忍不住吐槽。
“那换个小一点的，希望能早日回家。”
桃井五月愣了愣。
橘发少女看着夜空，神色模糊平淡，水绿眸子落满星辉，像是一道虚幻的倒影，本该折射在天空那边。
声音不大，可熟识的人站得并不远，几道目光瞬间落到她身上。
回家？回海外吗？
多少对源鸣雪情况有所了解，知道她因为父母离世才回到母亲的家乡。
承载幼时记忆的地方大概才是她的家，只不过，明明这么凛然出现，又大刀阔斧改变所有人平淡的生活，光是想到未来某天她会消失，突然就有些难以忍受。
“和我的愿望冲突了呀。”粉发少女相当机智，“我是对着流星许的，所以优先级在鸣雪前面。”
源鸣雪忍不住笑道：“说的对，或许还是一直在一起更好实现。”
“这么好的氛围不要说伤心的话啦。”黄濑凉太赶紧说。
“我呢，希望有一天打败小青峰，然后小源能为我落下眼泪。”
“？”日常豪言壮语就算了，后面什么渣男发言？？
“难道你们不好奇小源到底会因为什么难过，从来没见过对吧。”
黑子哲也语气平平：“只有黄濑君好奇，让女孩子哭的人都很过分。”
“如果黄仔死掉了，我会给你带花过去哦。”紫原敦瞥他一眼。
“诶？这么严重的吗！”
金发少年被揍来揍去，今天也没逃脱食物链底层的宿命。
“别听他乱说。”绿间真太郎无奈，“那家伙向来没有真心话。
黄濑凉太，糊弄学高手，他的话需要听一半砍一半。
他真正想说的大概是前面那句，毕竟加入篮球部的原因就是青峰大辉，作为同类型选手，一直以来学习模仿最多的也是青峰。
竞技体育没有谁愿意一直屈居人下，“最强”像是青峰大辉竖起的战棋，黄濑凉太憧憬，亦或者带着点幽深的、潜藏的斩神证道心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小狗挑战狼王的场面。
观赏结束，最后一晚队员们喜获室外自助餐。热泪盈眶冲向餐食区，琉璃长廊慢慢又归于安静。
靠近湖岸的的围栏，赤司征十郎无言站在星空下。
路过他时，源鸣雪好奇：“你也许愿了？”
“我没有愿望。”赤司征十郎摇头。
又是这种神色。源鸣雪退回脚步，实在没办法放着不管。
古旧家族像方深不见底的沼泽，岸边又有旁支的鬣狗环伺，羽翼尚未丰满的雄狮幼崽不可踏错一步，不然就是万丈深渊。这是天宫美和隐约透露出的所谓家主独子的处境。
“我观察了很久。”源鸣雪忽然说，“某些规则，某些圈子 。”
“如果你想，很快就有打扫房间的机会，算是我给「朋友」的回应。”
“但是你有要求，我也有。永远不可以对源氏亮牙齿，记住了，征十郎。”
【流星是她的来处。】赤司征十郎听到另一个自己说，【合该向她许愿。】
期盼天外来客能烧出清明的净土，如同那枚不按常理放下的桂马，成为一潭死水中的变数。
这是他最开始设想好的野望。
人类抓不到星星，却妄想将星辉装进琉璃瓶。
这是他逐渐生出的贪婪。
无论野望和贪婪，此时此刻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少女站在身旁，恍惚中他也有了可以并肩之人。
“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