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混乱。
两个前辈架起黑子哲也就跑，后勤组立刻到位，火急火燎将地板收拾得光可鉴人。
黄濑凉太捂住脸，根本不敢看源鸣雪的表情。
刚夸完就整大活，小黑子啊啊啊啊！！
“确实挺值得尊敬。”源鸣雪却说。
“小源没有说反话？”
“当然没有。”
“是吧是吧，小黑子在刻苦方面不会输给任何人。”
黄濑凉太这人也很有意思，说话间都在表达对他人的赞美，习惯把自己放到更低的姿态。
结合入部时间，源鸣雪摸到一点他的生存之道。
“顾问，如果只需要收集数据，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今天辛苦。”真田教练愁得眉头都皱在一起。
费尽心思营造的高大上氛围瞬间破功，再下去不知道这群小子还有什么表演。
源鸣雪光速下班。
“对，因为一些意外我现在没事了。”
场馆侧门外的长廊，她无奈和弥雅语音。
松松校服领口的蝴蝶结，双腿交叠靠坐到石柱边的台子上。
“顺利是顺利，就是忽然觉得没办法那么快脱身。”
“不是完美主义，总要对自家东西负责吧。”源鸣雪拒不承认，“你呢，会开的怎么样？”
“什么——”
源鸣雪冷笑一声：“行啊，怎么不行。”
“等下，有人来了。”
她说完不久，场馆侧门被打开。
翠绿绿的高个少年已经换上纯白校服，扣子规矩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绿间真太郎第一眼就看到坐着的源鸣雪，左手腕上有模糊的投影，似乎在和人通话。
她和介绍SAIS时的架势大相径庭，校服的领结歪七八扭，腿懒散地架在座位上占住整条石椅。
“……”成何体统！
“绿间。”
原本都要走过她，绿间真太郎还是忍不住退回来：“对于不熟悉的男性，姓氏后要加‘君’称呼。”
小古板。
源鸣雪轻笑：“好啊，绿间君。”
长廊外是经过景观设计的小花园，梅雨季珍贵的天光破开乌云，给花树镀上金光，如此景色都在绚丽的微笑中失色。
“学生会有事，先失礼了。”
绿间真太郎推推眼镜，离开的脚步十分仓促。
目送他走远，源鸣雪收起笑容：“加到行程表里吧，我去会会那些老家伙。”
…………
晨间又下起雨。
换好室内鞋进教室，源鸣雪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个浅蓝色的小盒子。
花朵造型的和果子散发着甜蜜香气，盒顶夹着张手写卡片，字迹板正整洁。
【万分抱歉。】
翻过卡片，背后规规矩矩画着个土下座小人。源鸣雪扬起嘴角。
黑子哲也是何方神圣，如果问同班同学，多半会得到“我们班还有这么个人？”的答案。
他的存在感低到上课从不会被点名，集体活动也经常会被忘掉。个头不高，体能也跟不上大众，但他依然是一军正选。
源鸣雪饶有兴趣打开感知领域。
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已经能通过脑域开发进化出各种能力。作为精神方向的异化，感知才是她识别目标的主力，只是为了避免不小心进入别人脑子，她在学校都会暂时关闭。
和暗淡稀薄的本人不同，领域中黑子哲也拥有相当闪耀的光晕。
这是什么，这是珍贵的原生天赋，可以拿来当课题研究的。
几天后的午休，安静坐在树荫长凳上的黑子哲也忽然轻声叹气。
“源同学，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水蓝色本就是适合夏日的颜色，清新干净的蓝色眼睛圆润乖巧，微微仰头看向不远处的源鸣雪。
接连几日他总能感觉一股狂热视线如影随形，总算找到了它的来处。
“可以聊聊吗。”
他楞了下：“可以的。”
黑子哲也很会找地方，无人打扰的僻静角落风景秀丽，正适合解决午餐。他的便当盒不大，一半是压着颗梅子的米饭，另几格放着煎鱼天妇罗和腌制小菜。
微微扬眉，源鸣雪说：“你午餐就吃这些？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少，毕竟营养摄入和体能息息相关。”
“再多就吃不完，对我来说十分浪费。”黑子哲也没有介意。
源鸣雪目光落在他握筷子的右手，职业病忽然发作：“右腕损耗度比昨天最后一次记录有增加，你自己还有加训？”
“有些损伤是不可逆的，劳逸结合才能长久。”
“是，我明白。”黑子哲也忍不住坐直身体。
“抱歉，不该在你吃饭的时候说这些。”
源鸣雪赶紧用手指压了下嘴唇，安安静静在他旁边坐下。
总是被忽视的少年整个人都可以用秀气形容，吃饭基本没有声音，小口小口像是猫舌舔水。他做什么事都好像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大多时间没有明显情绪波动。
似乎不想让空气继续安静，他主动开口：“源同学是怎么解决午餐的呢？”
在被“尾随”的这几天，黑子哲也其实也在观察源鸣雪，从未见过她去餐厅，更没有带过便当。
“老师傅现炒，天台无人机送来。”
“？”
两人面面相觑。
“很奇怪吗。”
黑子哲也思考了下：“如果是源同学，就算直升机上下学大概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源鸣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可以。请不要当真。”他制止。
直到将便当的所用东西干干净净吃光，黑子哲也细致做着清洁。
这期间源鸣雪也没闲着，她再次翻看黑子的近期影像。
他的特殊传球通过手掌短击球改变球的轨迹，模式已经相当成熟。由于入部已经大半年，和其他人的配合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现在的打法不只是存在感低就做得到的吧。”源鸣雪问。
无论如何，一个人在运动中或多或少都会散发出不同平日的生物场，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断球传球远不止存在感的原因。
“还有些其他技巧。”
已经收拾好的黑子哲也拿出一枚硬币：“源同学请看。”
硬币在灵动的手指间翻飞，轻巧又帅气。
趁源鸣雪注意力在上面，他抛起硬币半空横抓，再张开手时已经消失无踪。
“Misdrection，魔术里经常用的视线诱导。”黑子哲也解释，“球场上大家最关注的是篮球，更容易操作些。”
原来如此，低存在感叠加视线诱导成为传球中枢，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也就是说你自己选择不投篮。”
“投也进不了。”他面色平静地说着扎心话，“其实最近就有尝试投篮训练，只是效果并不好。”
“去年在三军的时候被老师劝过退出篮球部，也是因为基础技巧无法达标。”
源鸣雪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奇怪，就算体能再差，计算好轨道和需要的力量，定点投篮应该不难练吧。
“可你还在，还进了一军。”
“是赤司君找来，问我有没有为了团队舍弃个人进攻性的觉悟。”黑子哲也低下头，“对我来说，只要能继续打球，不管什么形式都可以。”
咔——
黑子哲也转眼看她，总觉得长凳发出了迷之悲鸣。
“青峰和绿间都是强力得分手，虽然还没见过灰崎，他应该也是。”
源鸣雪回想：“以配置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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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这个队伍需要你。”
变换自在的速攻能迅速打破僵局，在某些时候会有奇效。又因为不可预知的传球路线，对己方是变化的机遇，对敌方却是完全失控。
这是在安慰他吗？
黑子哲也顿住，嘴边有点幅度微小的笑意。
他并不觉得这算牺牲，于绝望的他来说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喜欢篮球，也会一直打下去，这是我和青峰君的约定。”
蓝色眼睛温和坚定：“所以请源同学不要因为之前的事降低训练强度，我感觉得到SAIS的贴合，都是最适合我的安排。”
这个人意外是直球派。
和他对视片刻，源鸣雪眉眼软下去。
身体条件差了点就差了点，人类这种生物不就是靠一腔意志才在异生种族里立足？别的不说，战力开发系毕业的她有千万种天赋可以参考。
“体能确实是你最大的短板，但我建议先扬长避短。”
源鸣雪抬眼：“你想不想学可以自由控制存在感的方法。”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黑子哲也完全呆住，心跳直接暂停一瞬。
“……抱歉，这是可以做到的事吗？”
“确实要很长时间才有效果，你可以先学配套的步法，能让你更轻盈更安静。”
源鸣雪偏头注视他：“从队伍角度，我不希望你成为短板。”
“从个人角度，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
树荫掠动带起风的形状，黑子哲也眼睫微颤。穿透阴云的炫光骤然打来，恍惚间只能看到一圈失焦的橘红色轮廓。
“好。”
午休结束前，两人一起回到教学楼。只是刚到楼梯转角，猝不及防和抬着个大家伙的1班人狭路相逢。
四人合抬着艘木质大船，画布上海浪波动摇摆，构造精细栩栩如真。
破浪船下首位竖写“赤司征十郎”，字形端和大气，顿挫有力，一看就知道在书道上下了功夫。
“这是什么？”
“中、中午好源同学，这是手工课的年级最佳作业，现在要搬去大厅展览。”领头男生激动地回答。
“你们先过。”
“谢谢！”
背靠在墙壁上，源鸣雪忽然问旁边的黑子哲也：“我们的手工课哪天来着。”
“就在今天下午。”
“2班还没上课就选出最佳了？”
想想以前针织花和鸟窝这种作品，黑子哲也没好意思说话。
源鸣雪笑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语调温柔：“既然如此下午你和我一组，也去拿个年级最佳怎么样。”
“……好的。”
手工课完毕，大作闪耀出炉。
精致的半开放别墅房里，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机械鸟从一楼慢悠悠滑过，顺着楼梯上行。循环轨道上小鸟低头啄水，或是缩成团休息，就像真切生活在屋子中。
鸟房旁“源鸣雪”三个字被设计成花纹的一部分，凌厉的笔锋肆意张扬，字字锐气，把跟在后面的“黑子哲也”衬得像乖巧小学生。
机械鸟房成为当天第二件满分展品，路过的人都会暗叫离谱疯狂拍照。
不是，你们二年级的手工课已经卷到这个地步了吗？！
经常出现在校园论坛里的两个名字自带热度，没多久，管理职员不得不给作品套上玻璃罩防止摸坏。
就算存在感再低，也架不住有个究极发光体带着他搞事。
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黑子哲也无奈暗想。
…………
夕阳沉完的时刻，展柜前终于清净下来。
赤发少年停留在前，垂眸凝视肖似主人的三个字。玫瑰色眼瞳不笑时沉静疏离，玻璃上映出的左眼却有一圈暗金色。
“别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劝告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