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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作者:留春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到了。”


    沈羡下了安车,本能地朝四处张望。


    这里……同她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见沈羡于门口久久徘徊不前,左右打量着廷尉狱,陆衡便驻足一旁默默看着,等她稍稍收回了新奇的视线,这才问道:


    “怎么,与你想象中的有何不同?”


    “同我料想中的样样不同。”


    “我是头一回到这廷尉狱。”沈羡迟疑着,“此前我总以为,既是牢狱,总该常年昏暗不见天日,隔着好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它的阴森,令囚犯徒然生惧,不敢抬头。”


    “现如今……”沈羡细细斟酌着话语,“这牢狱处于光天化日之下不说,四面围墙看起来不过一丈,门也低矮。若非墙上涂着一个‘狱’字,误打误撞闯入的宫人不知要有多少。”


    陆衡沉沉笑道,语气中带着些刻意打趣:“刚才我说怕你走失,如今可是说对了?”


    沈羡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被他那些话带偏了去,反倒觉得这人更加好玩了。


    口是心非不说,还挺执着。


    “陛下,台城这么大,这牢狱又这么偏……我平时不是太极殿就是承乾殿的,那还有心思在这台城中乱逛啊?更别提什么走失了。”


    “若非今日有人要我们来这儿看看,我是万般也不肯踏出最里这层宫墙的。”


    沈羡这么一番反驳,陆衡也不恼,只是微微眯着眼看她,眉眼舒展。


    晨曦不错。


    “往后若是有了空闲,我可得好好领你来台城逛上一圈。”


    “好。”


    话音落下,陆衡抬手摘下了冕冠,将其搁在一旁内侍掌中,头上只剩下平介帻。


    “这里毕竟不只是牢狱,还是廷尉办公之所。从外头看来,自然与寻常行筑无异。”


    “台城内没有见不得光的地方,那些所谓地牢都是世家开凿的私牢。”


    “怎会如此?”沈羡有些夸张,“可我从未听说沈家有什么私牢。”


    “这种事物,怎会有人将其摆到明面上供人观赏?自然是藏着掖着。”陆衡瞟了她一眼,语气中没什么起伏,“沈家不可能没有,权看你父亲愿不愿用了。”


    听了这话,沈羡心中一有些不舒服,细细想来又觉得陆衡方才那番话合乎常理。


    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的门阀世家,怎能事事光明磊落?


    “事不宜迟,带我进去看看吧。”


    见二人动作,立于两侧的狱吏眼疾手快地替他们推开了门。


    来者身着紫衣,一瞧便是这廷尉狱最显贵的人物。见二人前来,他不卑不亢地行过一礼,随即上前为其带路。


    “陛下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要事相商?”


    “朕要见一个人,听闻他疯了。”


    显然陆衡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廷尉点点头,便接着往前走,并未多言。


    一间间牢屋整齐排列,窗是直棂窗,门也是直棂门,透过木条之间的缝隙,沈羡能够轻易同牢屋内的人对视。


    单论牢屋,其中陈设倒可以说得上是一应俱全,亦不算逼仄。


    石砖堆砌的床,其上铺了一层竹席,其下打了一个用以生火的小洞。


    不过这么一间屋子……


    沈羡默默避开自屋内投来的数道视线。


    却要挤下整整八位囚犯,以至于床上坐满了人,地下也蹲满了人。


    “能惊动大人的自然不是什么小事。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这苏季和究竟在牢狱中做了什么?”沈羡问道。


    “他的行径倒也不算太过怪异。”廷尉微微沉吟,“只是与他此前的安之若素相比实在大相径庭。臣难断定他是疯了,却也不能明白他这般用意,为难过后,只能禀报陛下了。”


    看来她想得没错。


    他的确是来找他们的,就是不知苏家败落已成定局,如今这番挣扎还有什么意义?


    这牢狱如同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偏还关押的都只是些轻犯。三人一路无言,途经狱神庙与廷尉府,终于在拐角处弯着腰、低着头,开了两扇门,这才到死牢。


    刚从刻意降下的门中出来挺直身子,便发觉此处的围墙足有二丈余高,身处其中,隐隐有些窒息。


    这里的屋子比外头的小上一些,里头却只有一人。他们像一尊雕塑,任风尘蚀朽,死气沉沉,对外界的变化毫无反应。


    “他在哪一间?”


    “尽头便是了。”


    二人驻足,微微转过身来,正巧挡住了他面前的那点光线。


    沈羡先从光秃的四面墙壁开始看起,而后是平地上那块占了血点的草席,再然后是身上的脚镣手铐与斑驳的囚衣,最后是他那双平静看来而不起波澜的眼睛。


    沈羡本能地闭上双眼,手微微蜷起,藏于宽大的衣袖之下。


    她知道他被捉进廷尉狱里,定是要被人严加看管、好生刑讯的,也知道他最终难逃一死。


    可是,怎么会这样。前脚还是翩翩如玉的温润公子,后脚就变成了散发素衣的狼狈不堪的阶下囚。


    物是人非。


    “不必可怜我。”


    他像能洞悉沈羡心中所想一般,温和的声线撬开了她的眼皮,令其与他对视。


    “今日种种下场皆是我一点一点为自己选的。我不后悔、没有被迫,亲手谋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的罪人,更毫无可怜之处。”


    “是。”沈羡听罢,冷声道,“这是你咎由自取。”


    “到这样的地步还要找我们来,是想说些什么?求我们大人大量能饶你一命,还是对我们交代后事?”


    苏季和扯了扯嘴角,而后轻轻用指腹拭去下唇开裂而涌出的血珠。


    “你很了解我。”


    “只是我想了很久才决心去做这事,不知是否为时已晚。”


    沈羡微微蹙眉。


    “你想要什么?”


    “尚有些未竟的事要向你们交代,并且求你们大人大量饶我一命。”


    “怎么可能。”沈羡失笑,“先帝是你设计害死的,台城也是你收买渗透的,甚至连一个十岁孩童用过也能狠心除了性命,其之如敝履。”


    “你能下这样的狠心,又做了这么多恶毒之事,就该想到自己生前要跌落泥沼、死后要下地狱。”


    “如今你说不想死就不想死,那些因你毙命、又因为你的袖手旁观而被战事牵连的人算什么?你在向我祈求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他们能向谁求?”


    沈羡深深长舒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终究是无济于事。


    她完整见证了他的两回人生。


    前世尚且还是失望愤怒,这一世徒留遗憾无奈。


    “明明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要你早日醒悟从漩涡中抽开身来,找到自己的方向,不再任由苏弘摆布、被局势推着向前走……可你还是走到了那个结局。”


    “我明白。”


    “但……若我说如今幡然醒悟,不再软弱,你会信我么?”


    沈羡摇摇头。


    他想问自己愿不愿意再给他一次信任。


    但她不信,也不愿。


    “你也骗过我,我还能信你么?”


    “若你费尽心力唤我们前来只是为了求得饶恕,那便不必再虚与委蛇下去了。”


    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感受并不好。她想即便此处能见天日而不致霉烂腐臭,但这里的死犯日夜抬眼都只能透过那狭窄无比的门窗,看见天上拦满的铁网与铃铛、尽处那堵缄默无言的石墙……


    他们大抵会死的,不是鼻息骤止,是心死,而哀莫大于心死。


    沈羡背过身去要走,却因他一生呼唤而硬生生止了脚步。


    “瑶娘。”


    她到底是为他这声轻唤而转了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究竟要求些什么!”


    “第一件事,是劳烦你为我看顾好母亲与苏韫晓。”


    “此事你不提,我也会做的。”


    “第二件事,我不想死。”


    “你就这么不愿赴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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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你孤注一掷,倾尽苏家的所有?”


    “是。”苏季和温和笑笑,像是在安抚她的激动,“我一定要活。”


    “为何?”


    “父亲殉于所谓忠诚,我亦有自己的道。”


    他撑起身子,每步都伴随枷锁碰撞的脆响。


    “我要为苏家后人谋一条生路。”


    “苏氏已经沦为刑家,后人世代不可仕进。”沈羡驳道。


    “正因苏氏沦为刑家,我才要为其洗刷罪名,将功抵过。”


    “值得吗?”


    沈羡瞥见他双手递来的令牌,心中不免怅然。


    “你给的,是整个苏氏。”


    苏季和眉眼低垂,轮廓柔和。


    “很可笑,不是吗?我亲手推苏家到了这样的境地,如今又反悔了。”


    “但若非前事足够令人不堪回首、无可挽回,今日我也不会这般痛彻心扉,大抵也只会顺从地受死。”


    “苏氏旁支可不会因此同情你。”


    “我这么做,原本也不是为了他们。”


    “我只是想,如今苏氏直系只剩下我母亲与苏韫晓,她们步履维艰,即便日后苏韫晓有了子嗣,却连庶民都不如……我不愿她们过着这样无望的日子。”


    “你又在利用我与苏韫晓的情谊哄骗我。”


    “真心的。”苏季和看向沈羡的眼神中毫无心虚,很是坦然。


    沈羡有些动摇了,却没松口。


    “苏氏已经败落,这时给我令牌,让我接过烂摊子……”


    “还有苏家庄园。”


    “占了多少良田?”


    “你该问的是,苏家庄园占了宣城郡的几个县。”苏季和语气平淡。


    沈羡微微长大了嘴,转而又以为在情理之中。


    世家聚族而居,累世兼并,荫庇无数门客、佃户、部曲、乡民,除盐铁外,概不外求,赋税亦不上朝廷。


    她在吴兴待得少,只以为沈家园林大,却不成想那是庄园,整个吴兴……可能姓沈。


    “我收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沈羡略显迟疑地瞄了一眼一旁面色沉沉的男子。他此刻显然是陷入了纷乱思绪中,她只可从中看出些许矛盾。


    “这些该交给朝廷。”


    “不对,那是以后的事。”苏季和轻声道,“你现在暂且需要它。”


    “为何……”


    “你忘了一些事。”


    “譬如,防备太后。”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那瞬,沈羡恍然大悟。


    太后,道教徒,而彼时,那些人是他安排的。


    苏季和要自己握着苏家的权柄,是否意味着道教祸患未除,仍与苏家、宣城郡……乃至整个江州尚存关联?


    “你们同那些人还有联系?”


    苏季和却是不肯再说了。


    “饶我一命,便告之于你,我只要一条生路。”


    果然是想用这些要挟她。


    “即便没有你给的这些,我不是不能去查。”


    “可是你们若想彻底扳倒行事滴水不漏的刘渊和他背后的刘氏,差一个理由。而我知道他们出了一个纰漏。”


    “你……”


    她不得不承认,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条件,方才已经说得明白了。而我只要活着。”


    “你要如何将功补过?”


    “将我发配充军,我会为朝廷立功。”


    苏季和将那块令牌置于沈羡掌心,明明它很轻也很小巧,她却以为如有千斤重。


    她看了一眼陆衡。


    他此刻正颇为平静地盯着她,她猜不透他的看法。


    “一定是我吗?”


    “难道你要让皇帝大摇大摆地离开龙椅,来到江州?相较于他,你更适合接过它。”


    她该信他么?他骗过她,他也可以骗她。


    接过令牌,可能有利于局势,她或可从中得到制胜筹码。


    但接过令牌,亦可为自己揽过无数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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