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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作者:留春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那日起,台城内重归往昔的平静,但这份平静却并非全部来源于四周的空旷,而源于那些花虫鸟兽正逐渐复苏的勃勃生机。


    沈羡恍若回到了前一年的夏日,那时无论是事还是人都还没发生改变,自己也内心平和,全无对后事的担忧。


    十日来她常常坐在东宫院内的槐树下呆坐,有时一坐便从晨光初照到日落西山,待到宫人小心地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唤一声“沈太子妃”才能回过神来,这时她才发觉天色已晚。


    “沈羡。”身后有人喊她。


    沈羡本能地将手指放在唇边:“嘘——”


    这时喊她可不合时宜,此刻正是她兴致最高的时候呢。


    见池里的吃食被它们一抢而空,曾涌上来的锦鲤纷纷散去,生活重回正轨,沈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中略感不满。


    她轻叹一声,无奈地揭开食盒,从里头再取出来一块糕点,而后将其一点点掰碎,撒入池中。


    方才的锦鲤仍在左右徘徊,像是知道还会有食物从天而降般刻意等在原地,精明得很。


    很快它们便簇拥上来,十几张嘴整齐地张开,共同争夺浮在水面上的一小块食物。其中几条是常胜将军,一连吞下好几口,气得旁边的鱼抬起尾巴,重重拍向水面,溅起的水花差一点便要飞到沈羡身上。


    身后忽而有笑声传来。


    “你这么多日都待在院里,屋内不见踪影,就是为了给鱼儿喂食?”


    与其说是被人打扰的不耐烦,不如说是日复一日的悠闲惬意终于被人拆穿的羞恼。


    “那日不是讨论过了?如今各方势力都异常地陷入安静,就是因为我们的行动让他们有所顾忌,而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陛下身上。”


    “我们自是无法对其下手,不然弑君的罪名隔日便要传遍天下,可如此一来,除却对往后的事提前做些筹划,也没有其他能做的。”


    “刘荣那里可以耗着他,但你若真的担心不测,此刻你的军队也该在远赴湘州的途中了。”陆衡反驳道。


    沈羡撇撇嘴,拍了拍手,合上食盒,转身回到树荫下。


    “苏弘是个硬茬,若此战后便再无后顾之忧,我还能让他们去。可建康城一战后,邵览已经暗中对我表达不满,介时与他对上,死伤惨重,而后要让他心疼他的族人,愤然甩手回金乡?”


    “我不信你没有牵制他的办法。”陆衡回道。


    再次被人拆穿心思,沈羡浑身有些不自在:“有,但对于刘荣等人而言,陛下崩逝后阻止殿下您即位,不是更简单的办法么?”


    “是啊。”陆衡淡淡睨了沈羡一眼,感叹道,“在你享受这几日安宁的时候,东宫已经遭遇好几批刺客了。”


    沈羡有些心虚,他在暗地里同敌人数次交锋,而自己却沉浸岁月静好之中。


    “嘶——这可不是小事,为何不曾告知于我?”


    “我可不敢扰了沈小姐将御厨做的精致糕点投给鱼吃的大事。”


    沈羡面露悻悻之色,想来这台城上下好不容易回了大半逃走的宫人,她便这般“挥霍无度”,的确没分寸。


    “殿下。”内侍步履匆匆,脸上依稀可见一丝慌乱。


    沈羡却略微放下心来,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


    “莫急,为我们讲清楚。”陆衡道。


    “殿下。”内侍支支吾吾,“湘州陷了。”


    沈羡听着,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却不是因为湘州失守。


    二月至今,两军苦战两月有余,如今是该有个结果。


    但为什么会是现在?


    自吴坚死后湘州便落入下风,苏弘原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暂缓攻势,不在民怨盈涂之时反助百姓高涨的气焰。


    但他还是做了。


    “看来那回我是错了,没想到苏弘当真不在乎苏家兄妹,我却不知他究竟看重何人了。”陆衡自嘲道。


    “如今湘州、梁州与江州一并落入刘荣手中,我们还剩下什么?”


    “太子殿下。”沈羡组织好言辞,向陆衡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恐怕这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至少在这个时候,苏弘没有必要这么做。”


    陆衡看来,眸中清晰倒映沈羡的身影:“你是觉得,这只是他们计谋的一部分。”


    “是,而能让他们如此急不可耐的,想必是个周全的计策。”沈羡答。


    内侍听二人交谈起来,正欲默默退下,却突然被陆衡喊住。


    “陆承呢?”


    “被苏弘擒获,如今正被锁于槛车中,看方向,是要送往江州。”


    陆衡瞬间紧张起来:“江州?刘荣回撤江州?”


    内侍垂首:“是,这是才来的消息。”


    内侍告退,陆衡难掩焦急道:“若是刘荣自己的主意还好,我只怕是刘渊自作主张。”


    “刘渊这儿倒是不打紧,他只是迟迟不见你妥协又不能奈你如何,急着上门卖个乖而已。”


    “但是陆承,你便不担心他了么?”沈羡问。


    陆衡敛眸,声音倏地放轻:“我会派人拦着槛车,只怕来不及。”


    二人静静立于原地,一时无言。


    “殿下。”


    内侍再度走近,沈羡垂眼看他,这回他的双手捧着一个箱匣,其上是一封书信。


    “这回又是谁送上来的大礼?”


    陆衡摇摇头,双手扶着箱匣边缘,看起来有些沉。


    “坐吧。”沈羡朝陆衡说道,眼神落在槐树下的石椅之上,“现下不急,不妨坐下来好好看看。”


    那箱匣通体由紫檀木雕成,触手生温,匣盖层峦叠嶂,流水潺潺,栩栩如生,四角包着鎏金铜片,其上刻着精巧花纹。


    陆衡坐在原地,先将信封置于桌上,而后手指紧紧扣着箱匣两角,迟迟不肯动作。


    “如果我没闻错,那是箱匣内发出的香气?”沈羡与陆衡相对,二人隔了些距离,却能明显闻到其中异香。


    香气过于甜腻,其中还隐约夹杂着腥气,两者结合,尤为令人犯呕。


    沈羡皱着眉头,伸手捂住口鼻:“太香了。”


    “正是因为太香,其中必定有蹊跷。”陆衡回道。


    “别告诉我箱匣内的事物不是目的,而我们如今已经被香中的毒蚀入骨髓了?”


    听着沈羡的猜测,陆衡心中反升不少勇气。


    “他们顾及自己的名声,不会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既然如此。”沈羡双手抱臂,身体后倾,“打开看便是。”


    陆衡将锁扣轻轻一挑,箱匣应声而开,透过那拉开的一道缝,腥气愈发浓重。


    他扣住那道缝,箱匣内的事物便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面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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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箱匣滚落在地的声音。


    陆衡的动作忽而僵住,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苍白如纸。


    未待沈羡看清箱内的内容,便见他的身体微微摇晃,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死死盯着箱内,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吟。


    “呃……”


    沈羡的目光跟随箱匣来到石板上,烈日灼烧下,箱匣内的事物无处遁形,格外显目。


    那是一整层的香料,香料之上,是一颗人头。


    那头满是暗红血迹,看不出五官,亦辨不出身份,只能透过圆睁的双眼识得,那人死得极为不甘。


    “是陆承。”陆衡滚动喉咙,声线变得极为艰涩。


    沈羡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方才还说在槛车上,如今怎么……


    沈羡心中满含忧虑,留心观察陆衡的反应。却见他面无表情,所有情绪似乎都被冻结,眼中无泪,只剩一片空洞。


    他嘴唇微微颤动,开合几回,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要我帮你读信吗?”


    陆衡呆滞着点点头。


    信并不长,一眼便能从头扫到尾。


    臣弟叩请太子殿下金安……


    “臣弟日夜忧国,愿山河无恙。然奸邪当道,王室如毁,愿殿下躬耕不辍,得复神器。”


    “部将战死,士卒死伤枕藉,臣弟纵尽一身血泪,仍难当逆贼。”


    “父皇重病缠身,若臣弟一日殉国,此事不宜提及,切记,切记。”


    沈羡很快将信读完,心中不免酸涩。


    陆衡与他之间,即便从前有再多误会,那也是长辈间的事,而他们二人终究血浓于水。


    听闻陆承至今尚未及冠,一身才能本可善治当地百姓,却折在了这场动乱中。


    而他……


    陆衡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却紧咬牙关,不肯泄出一点哭腔。


    他的结局又该是怎样的呢。


    沈羡正欲好声安慰,又觉得此事不是她宽慰几句便能轻易解决的,只好合上嘴,回想方才她与陆衡的对话,试图分析出什么来。


    既然他情绪失控,她便理所应当地需要充任理智的角色。


    “你觉得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了吗?他们的目的仅仅是动摇你的心神么?”


    沈羡抿唇:“我却不这么认为,敢在这个关头大胆行事,定是算准了它会是对你的致命一击。”


    致命一击。


    手指不断拍打着肘弯,沈羡在原地踱步,却久久没法看透敌人的意图。


    他是储君。


    陆承之死,要如何与储君的身份相关联?


    陆承,陛下,和他。


    沈羡灵光一闪,当即就要顺着思路想下去。


    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陆衡!”


    沈羡朝宫门看去,来人踉跄前行,脚步虚浮,身子摇摇晃晃,薄如纸片。


    他扶住白墙,气喘吁吁,身后很快跟上数位内侍婢女,要将其拉回。


    他狠狠将周遭之人甩开,扫了院内一眼,目光最终锁定在地上的箱匣和滚落一旁的——人头。


    沈羡急忙上前,拦着他去路。


    能挡一时是一时。


    “儿臣见过父皇。”


    陆承,陛下,和他。


    当真是一箭双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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