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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别离(十七)

作者:白泽不吃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悬在空中的一方迟疑了一会,便跟着二人走了。而伏御帝似是下了好大决心,伸出手想触碰,可指尖却与那光亮擦肩而过,似是隔着千万重距离。


    长龙氏,向来不会爱人。


    那个女人本是大家闺秀,一生沉稳安静,同京城中所有名门家女子一样,自打未出生时,便同另一个未出生的名贵家指腹为婚。


    她约莫十岁左右时,第一次见到了她名义上的相公,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京城的女子都讲,有这么个好相公,她真是有好福气。


    京中盛行瓷器,她第一次见到所谓相公时,二人在高朋满堂、满座欢笑中脸上挂笑顺从着父母之意,她仅是看了他一眼便不愿再看。她觉得他们两个人就像两个漂亮的瓷器,摆放在人群之中,悲哀又可怜。


    仅是一面,仅是一眼。此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相公,偶来也传入耳中一些相公的花闻,不过,也不重要了。


    下次见面,便是她出嫁那日。


    迎亲的队伍贯穿京城,由北至南,排场豪华至极,漫天红彩。大风起,风吹红彩漫天旋转。民间流传着,若是成亲当日起风,便是风神送祝礼,是可喜可贺,可遇不可求的事。


    满城欣喜艳羡,她坐在轿子里,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权贵中的一枚棋子,一个从未出生便定好的命数。无所谓的一生。


    心中莫名升起感叹。她隔着红盖头,费力向轿子窗外看去。过了今日,她便是出嫁的女子,从此往后,再也不能如从前般自由走动。不禁心中想:风神啊,若您真的存在,请让我最后看一眼这个自由的地方。


    很久的以后,她常常在想,或许,她当时并不该许那个愿望。


    轿子还在缓慢平稳行进着,许是风神听到了她心中愿望,送来一阵秋风,吹动了轿帘,吹动了她的盖头。


    一片叫人眼晕的红色之中,那一方小窗外,途径一阁,阁上楼顶有一黑衣男子而立,双手执一竹笛。


    风吹不过刹那之间,她看到那黑衣男子时,恰巧他的目光也撞来。


    一双淡漠疏离的清冷眸子,黑如深潭。他立于楼阁顶上,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气氛,叫天上鸟儿都不敢接近。好似不在楼顶,而是在什么孤寂雪山间,独他一人。


    这一路上,她脑海里再容不得其他。


    送亲的丫鬟扶着她下了轿子,她却停在门口迟迟不动步子。


    丫鬟焦急,小声问了句:“小姐?这……”丫鬟心里也懵住了,一贯事事有规矩的小姐,这是突然怎么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仅丫鬟吓得大惊失色,送亲迎亲的队伍皆是手忙脚乱,边追着前面的红影边大喊:“新娘子跑了!”


    她向着先前来的地方跑着,向着那方雪山似的孤寂跑去。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一定在,她一定要见到他。若踏进了那门,她这辈子会有最大的遗憾。


    一个深闺里养着的大户小姐,即便跑了,又怎能甩开众多迎亲送亲队追来的人。后方密密麻麻杂乱脚步声不断,呼喊声不断,她不敢回头看。


    向前跑,只能向前跑,不能停下。


    四下乱跑,不过几步便迷了路,走进了一处深巷,再无去路。


    她背后抵着墙回头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拿起巷子角落的一把铁锹,心里想着,若他们追上来,她便在这里砸死自己。


    奇怪的事发生了,追上来的人并没见到小姐去向,反而各个都是鬼打墙。


    她没等到追兵,却见小巷旁边楼上飘下个黑衣人影。


    他开口,声音也是同样冷淡:“这是做什么?”


    见他来,她便放下了铁锹。“我……他们来,我就砸死自己。”


    “那直接撞墙不好吗?”


    这么一问,她便因自己的愚蠢而尴尬起来。


    “你许了愿,我给你还了愿,你为何要跑?”


    她抬起头,嘴上没等回答,心里便率先想到:因为见到了你。


    那便是,伏御与江挽词的初次相见。


    年轻的蛇灵神同那个出逃的新嫁娘寻了处荒野破庙,江挽词念着,那红盖头是他使风掀的,即便不再去拜什么天地,他也是掀了她盖头的夫君。她心里是欢喜的。


    他依旧淡漠,成日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伏御只是想着,她提了娶她,那便娶她,她愿意跟着,那便跟着,随便同谁在一处,或是成亲,都是一样的,就像他先前那样。


    虽说夫君人是苦闷无聊了些,甚至不喜欢她。但即便留在他身边,日子久了,也会有感情的吧。


    他们一起见过世界的繁花,见过高山的尽头,见过许许多多数不尽的山川河流,见了广袤的世间,被困在宅院一生的挽词从未觉得如此的自由与欢喜,仿佛这就是她山高水长的一辈子。


    在凡间逗留的时间到了,伏御便带着她回去了天上。那时江挽词已有了身孕,夫君又是顶顶厉害的神明,她幻想着他们二人未来必定是大好日子,可到了天上,一切不及她所想。


    黑水玄地,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攥紧了伏御的袖口,有他在,便觉得这里不那么阴森寒冷了。


    江挽词靠在他身上,忽地听到面前有人叫了声:“夫君。”


    伏御一句“嗯”应下。


    接着又有几声童声叫着“父帝”,凑来他身边。


    江挽词脑子一片混乱:原来他是已经有了家室,已经有了妻小?


    伏御为她寻了片温暖地方,讨来羲和一个珠子,仿制这里人间太阳,名为一方。


    江挽词不断安慰着自己,这有什么,是她非要跟在他身边的,即便是人间,三妻四妾,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越安慰,眼泪却越止不住流下。


    伏御蹲在她身前,不解地看着她的哭泣。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他语气冷淡,再正常不过了,此刻江挽词却觉得彻骨的寒。


    往后几日,他事务繁忙,便鲜少来这方温暖一隅。来到天上后,江挽词再也没有笑过。她想过回家,回去属于她的地方,可她逃婚以后,对先相公家名声影响甚大,家里人料是再也不愿与她有任何干系。


    她还有个孩子在身,她的孩子又有什么罪,要跟着这么任性的她来到这世上。


    头埋在膝间,天地偌大,竟无一处容她。


    “你怎么了?”


    伏御走路向来没有声响,这种突然出现的声音,江挽词已经习惯了。


    “你。”她顿了一下,不敢抬头,不敢看他。“爱过我吗?”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他确实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字虚无缥缈,在他人生里从未出现过。


    “你走吧。”


    江挽词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想焐热一条蛇的心,她简直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伏御听她这样说,便直接起了身。刚欲转身,她便攥住了他的袖子。


    “笛子,可以送给我吗……”


    声音终于止不住地落满哭腔,伏御什么也没有说,摘下放到了她手心。


    他茫然地看着她,一丝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是什么,心中慌乱,亦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江挽词接过笛子,说了句:“你走吧。”


    走或是没走,她不想看,如是他的话,应该早就走了才对。如果她心里再有什么期待,便太可悲了。


    不知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而后江挽词转头就躺下睡去,双手紧握着那个竹笛。


    这个竹笛,在那间山野破庙时,他是第一次吹,也是唯一一次。不知为何,她想到,却还是止不住地流眼泪。


    她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呸,哭什么哭,叫孩子看了笑话。


    抚了抚肚子,她安心睡下。


    她的孩子,一定要幸福快乐的过一生,可不要像自己这样没出息,为了个不爱自己的人,赔上了一生。


    年轻的蛇灵神站在黑暗里,面前是一片温暖阳光之地,他却不敢踏出一步。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手中攥紧那个笛子,是在想什么呢?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心里杂乱,寻不到结果,脑中是无尽的迷茫。


    那个孩子出生以后,江挽词脸上才见了一些笑脸。她时常抱着那个孩子,笑着,同他自言自语地讲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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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一日日长大,却开始有些侍奉长龙氏的仙神前来,为他送上一碗汤。


    江挽词看着那汤,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便一次次拒绝。


    一次无意中,她得知,夫君为天界长龙氏,长龙氏一族为承担起族类大任,须斩断七情六欲,从小喝下这断绝汤。


    她便明白了,伏御也是因为这个而淡漠无情,她竟还愚蠢地渴望从他那祈求来爱意。


    一切都说得通。


    她才不要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冷漠的怪人,变成所谓狠辣无情的长龙氏蛇灵神。如若说非要断情绝爱才能百毒不侵,她相信,她的孩子必然可以像她一样,为了爱一往无前。


    她为孩子取名——修竹。


    做什么冰冷无情的长龙氏蛇灵神,他应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于是乎,每每再有人捧着碗来,她便发了疯似地赶他们走。


    可他的孩子……还是喝下了。


    那是她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温热的,可每每梦回,她都会梦见自己怀中抱着的孩子变成了冷冰的一条蛇。


    这让她恐惧至极。


    先蛇皇是标准的长龙氏,残忍冷漠,坚信惟有无情者,方可不惧万物。他的每个孩子都是英勇无双的长龙氏,天地不足惧。每个孩子都是如一服从他。


    直到一日,他问出。


    “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


    “回父帝,是。”


    “杀了。”


    什么?!伏御帝脑子一懵,脱口而出反问道:“为何。”


    为何?他的孩子有哪个胆敢反问他?只要服从就是。


    他漆黑双眸凝视着台下的伏御,年轻的蛇灵神眼中尽是茫然。不该,长龙氏不该如此!


    “杀了。我说,杀了。”


    伏御没有离开,没有听从。而是直接跪在台下,无声地表示抗拒。


    江挽词同他说,她想离开这里。


    可人间没有她的去处,父帝想要杀了她,一旦离开了这方结界,她必定会立刻死去。


    伏御不允,加固了结界,不让任何人去伤害他们。


    为此,成日在父帝处受罚,道道鞭笞之刑,剔筋剥骨的痛。


    爱是弱点,至少对长龙氏是。爱意如星火遇枯草,野火燎原。


    他想反驳父帝,却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反驳,因为爱便有了弱点,他沦为如今受刑千道,喝下无数断绝汤。


    他断不掉。


    她说不希望孩子变成他这样,伏御每日都会赶在侍卫为那个小孩送去断绝汤前调换。


    他装得很好,却在父帝让自己拿剑时装不下去了。


    江挽词跪在大殿上,同父帝谈条件:“让修竹活下去,他是伏御的儿子。”


    父帝摆了摆手,算是应允。


    而后,她便迎着伏御手中的剑撞上,长剑穿过她的胸膛,伏御第一次开始害怕起来,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消失了。


    她却是释然地笑了,抬手抚上伏御的脸,苦涩地笑道:“别……因为我……为难。”


    她苍白的脸,她落下的泪,她垂下的手。


    一只自由的蝴蝶,翩翩然盘旋在空中,飞出了这禁锢着她的地方。


    年幼的修竹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始终憎恨着伏御。


    为了让他忘记这些痛苦,伏御便给他种下了一枷。等他长大时,真正顶天立地的时候,再想起来罢。


    一枷让修竹忘记了这些痛苦的回忆,自那以后,像个寻常人间小孩一样,成日缠着伏御,乞求父亲的一丁点怜爱。


    伏御心里愈发痛苦起来。可他是无情的长龙氏,长龙氏是不能有弱点的。


    长龙氏是不能爱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修竹在玄地成为人人厌恶的异类。


    揭榜之日,伏御去过一次槐园。见了梨行,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小心翼翼掏出怀中的一方,将他呈与梨行。


    “先生您……”伏御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也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便拂袖而去。


    梨行站在原地打了个冷战,叫蛇皇称呼自己“您”,真真是怪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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