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园后方的临湖水榭，御前服侍的人都远远围在软烟罗纱帘外，夜风携卷着莲香穿过轻烟般的垂帘，缭绕于水榭之中。
李元琛倚在莲纹楠香榻上，指尖摩挲着翡翠扳指，碧波荡漾，光影摇曳，深浅不一的印在他冷俊的脸庞上。
"年前献计联姻时何等果决，如今倒是瞻前顾后起来了。"李元琛轻笑一声，案上赫然放着御史台弹劾监察司的折子，"近日参你滥用私刑的奏折朕都快压不住了，你还要拖到几时？"
御史台中，不少官员都是由沈净远举荐提拔而任职，除去新科状元辛永，能说上话的那几位都与沈净远私交颇深。
前些时日霍氏子被杀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沈净远将沈修平从中安然无恙地摘出来，又顺水推舟，借大长公主一派的行动，把明霁推上风口浪尖。
明霁望着纱帘外摇曳的莲影，恍惚又见沈灼华立在凭栏处，湖面波光粼粼，似碎金铺就，潋滟夺目，扫过她含笑的眼尾。
他闭了闭眼，喉间泛起腥甜："此事还需再议。"
"再议？"李元琛落着眼眸瞧他，嗤笑了一声，"当年燕州孤立无援时，沈相踩着令弟令妹的性命拉拢人心，他可曾想过再议？"
冀州失守，燕州明氏前去支援，解冀州之困，却让燕州被乘虚而入，而一众大臣误判军情，致使燕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朝丞相沈净远，因一己之私，为固权势地位，派人假报军情，迫害燕州忠良，至此，明氏元气受损，不复从前。
"臣...需要时间。"
沈净远罪无可恕，可沈灼华何其无辜。
"灼华怕是不肯给你时间了。"李元琛突然仰头轻笑，从袖中抖出一张泛黄信笺，"她的脾性你我皆知，若是让这封绝笔书交到她手中……"
明霁瞳孔骤缩，竭力使自己冷静，问道：“谁的绝笔书？”
能让沈灼华失去理智的，怕是只有先皇后沈韶华。
可即使猜到，明霁也不愿去想。
一封由至亲留下的绝笔书，带来的噩耗，何人能承受？
"这封信，朕也废了不少力气才得来。"李元琛的声音似毒蛇吐信，"若灼华知晓她阿姐并非死于他手，而是撞破你与朕合谋才被灭口......"
“你没有退路了。”李元琛抬臂指向外面宴席的方向，“若不下定决心，朕与你都无胜算。”
明霁默了默，嘴边挂着哂笑，当真以为天下人都要同你这皇帝一般无情无义才好。
明霁寒声道：“先皇后之死，是先帝筹谋，沈相默许，陛下推动，非我之过。”
李元琛笑一声，似在嘲笑他言语中的荒谬：“可你隐瞒真相，不也是同谋吗？”
当年身为王妃的沈韶华，意外撞破李元琛与明霁合谋一事，连夜赶回京都，不成想，先一步寄回京都那封书信，竟然成了她的绝笔书。
而先帝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为了继任者不与沈氏敌对，一把火，葬送了沈韶华的性命。
而沈净远那个权衡利弊的权臣，为了家族利益，为了稳坐高堂，竟然对沈灼华无半分信任，又因女儿不吐不茹，怕她大义灭亲，默许皇帝的纵火杀害。
一个天之骄女，被夫家忌惮，母家怀疑。
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明霁的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冷哼道：“陛下这般作态，倒像是真心要还明氏公道。”
翡翠扳指轻敲在白玉盏上发出脆响，李元琛支着额角，一饮而尽杯中烈酒。
“真心？”他冷笑出声，“你报仇，我得权，岂不两全其美？”
真不真心的，何必计较，唯有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
水榭外，沈灼华死死咬住唇齿，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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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味在口中漫开。
半刻前唐宛白的贴身宫女引她来此，说"娘娘请您看场好戏"，却不想是这般诛心戏文。
透过纱帘缝隙，她看着明霁向来挺拔的脊梁弯成一道弓。原来那些温存耳语，那些缠绵目光，皆是淬了砒霜的蜜糖。
雾一般的眼前，她只觉得一切都慢慢模糊不清，了无边界。
指尖嵌进肉中，疼痛被一笔带过。
沈灼华无声冷笑，指尖陷入腰间荷包。那里藏着唐宛白给的密信，详述李元琛与明霁如何共谋，又如何处心积虑算计这桩姻缘。里头还附着一纸唐宛白誊写的书信，正是明霁亲笔所书"愿聘沈氏女为妻，共谋大计"。
沈灼华踉跄后退，盈盈裙裾扫过隐蔽小道。她转身快步离开，夜风卷起裙裾如摇曳荷花。方才食下的冰酥酪在胃里翻涌，想起明霁，喉间忽地涌上腥甜。
"姑娘当心。"桃夭微小的声音从石道尽头传来。
沈灼华望着不远处人影幢幢，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指尖深深掐入朱漆栏杆。满池莲花在夜色中泛起冷光，恰似灵堂前的白幡。
月华如水倾泻在湖畔，桃夭提着灯笼走在前方照明，沈灼华只默默跟在后头。
“我来陪你家姑娘，你先退吧。”
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身后，明霁走上前几步，接过桃夭手中的灯笼又退下来，紧紧靠在沈灼华身旁。
"这枚玉佩，原是你赠与。"沈灼华举起手中莹润玉佩，冷冷月光穿透其中。
白玉勾纹，温润莹泽，她唇角忽然扯出一丝冷淡笑意，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可我如今不想要了。”
那枚承载着情丝的白玉直直落下，碎作数片，清脆的碎裂声在夜中格外刺耳。
明霁伸手欲拦却扑了空，残玉泛着冷冽的光，散落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出往昔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