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事情,谢蕴便离开了,宋明珠在屋内等了几息后才起身将门打开,吩咐梅花去皇后的小厨房端早饭。
这之后,宋明珠就在皇后宫里安心住下,日常就是与方芷菱打打闹闹,然后与小厨房的厨子交流下一顿吃什么。
这段时间里,不仅皇后和方芷菱没有将她当做被皇帝扣押下的人,就连宋明珠自己都没有半分被软禁的自觉,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半点不耽误。
如此这般的过了十几日,出发去瀛水运送赈灾物资并试探虚实的官员终于来信了。
当日,刚巧同样是在早朝上,送信的差役快马加鞭,一刻不敢停歇地将信件递到了皇帝手里。
信上说,经查,定北侯府宋小姐所言均为属实。
瀛水西面堤坝已然塌陷二十多日,周边百姓的房屋良田均被大水冲垮,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截止官员动笔写信时,确认死亡的人数已达三百人,失踪人口更是不计其数。
同时,宋小姐所言周稳截杀差役一事也为事实,目前已将周稳收监待审。
福公公最后一字落下,一向井然有序的朝堂轰然间炸开了。
平日里安静本分的官员皆头抵着头窃窃私语起来,像是被这消息震惊到忘记了这是在森严的朝堂上。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那些官员。
虽然信里只透露出瀛水水患一事是真实的,并没有对贪污一事着墨一字一句,但有人贪污这件事在众官员心里已然板上钉钉。
因着瀛水常年降雨,时常需要修建堤坝、疏通水流,诸位官员哪怕不涉及这方面也经常会在朝堂上听到些关键字。
瀛水西高东低,即便当初皇帝给瀛水拨款时说的是东面重建西面修缮,也不该是西面先塌,除非当初只是草草修缮,而后经过五年的冲刷,终于坚持不住了。
皇帝听着底下乱糟糟的声音,面色极为难看,手底下养着只五年的蛀虫,他对此竟然毫不知情,还需要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来揭发,而且他还不相信那个小丫头的话,甚至将人扣在了宫里。
信上写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打他的脸,皇帝咬着后槽牙,吩咐福公公将信收好,并去皇后殿将宋明珠接出来,好好护送回家。
至于检举之功,待这件事结束后一并封赏。
福公公到皇后殿时,宋明珠正和方芷菱下棋。
被关在皇后殿内,虽然吃穿不愁,但总归有些无聊。宋明珠和方芷菱花了五天时间就探索完了这宫殿内的一草一木,连树上的那窝燕子都没有放过。
这是宋明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燕子,原本这个新鲜感能维持很久。
不过在第三次近距离偷窥燕子妈妈给自己孩子喂食时,她们被燕子妈妈误会想要偷孩子,生生追着两人啄了一脑袋包,之后宋明珠和方芷菱就再没能看见过那窝小燕子。
每当她们靠近到那棵树下,燕子妈妈总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然后追着两人啄,直到两人离开花园进到屋子里。
自此,宋明珠和方芷菱的燕子观察计划宣告破产。
又少了一项玩乐后,宋明珠和方芷菱干脆开始改良传统的玩乐方式。
比方说画,宋明珠拉上兰洛,由兰洛选定古籍中的一句诗或一个词,她们二人中其中一人负责画出意境,另一人负责口头描述,直至兰洛认为表达出了诗或词的意思才算胜利,堪称古代版你画我猜。
同样,两人此时下的棋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围棋,宋明珠从五子棋上获得灵感,变通出三子连线、四子连线,甚至六七八九子连线。
除此之外还有不同的形状连线,比谁的棋子先凑出一个正方形、菱形、三角形等等等等,每结束一局就换一种玩法,两人倒也乐在其中。
福公公找来时,刚巧宋明珠要输,远远瞥见人后,她立马摆手起身,“不玩了不玩了,福公公来了。”
方芷菱顶着被贴了满脸的纸条,顺着宋明珠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眼,她就又收回视线,“福公公来了又不是我父皇来了,快点接着下,我马上就要赢了!”
宋明珠视线飘忽,一把将脸上的纸条揭下来,装作没听到方芷菱的话,只在心里催促道:“快快快,福公公再走快些,只要这局被中断,那我赢的局数就是正正好好是方芷菱的两倍了!”
不知是不是宋明珠许愿成功,福公公脚程比以往确实快了不少,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
方芷菱只能不情不愿地将脸上的纸条揭下来,问道:“福公公,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辰父皇不是应该在上早朝吗?”
“诶呦,公主殿下,可不是嘛,陛下此时还在朝中呢。”说着,福公公将视线转到宋明珠身上,恭敬地理理身上的衣裳,满面笑容,弯腰行礼,“恭喜宋小姐,陛下已收到了瀛水的来信,小姐所言均为实情,陛下开口让奴才送小姐回府。”
宋明珠挑眉,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方芷菱先炸了,“什么!她要回去了?!那岂不是又剩我一个人了!”
宋明珠选择性失聪,没有理会方芷菱的崩溃,转而问起朝堂上的情况,“那陛下怎么说,前阵子送过去的赈灾银两不过是救急,远远不够往年大型水患所批复的银两数额,陛下有没有让人再追加?”
福公公讪笑着,“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小姐大可以放心,陛下已经知晓瀛水水患,必不会坐视不理的。”
宋明珠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问得已经涉及朝政了,若非此事是她捅出来的,想必福公公连理都不会理她。
好在福公公没有将宋明珠的越界放在心上,再度贺喜,“另外,还有件事要恭喜小姐,因着小姐检举有功,待这件事完结之后,陛下会将小姐一同封赏。”
对于宋明珠来说,封不封赏她还真不在意,她现在已经吃穿不愁,待到瀛水的消息发酵,她的名声也会随之发酵,她现在基本等同于名利双收,皇帝就算再封赏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人都已经恭贺到跟前了,宋明珠也不好不表示,只能装作喜不自胜的模样,还让梅花给了福公公些赏钱。
福公公领了赏钱后便去偏厅等宋明珠收拾行李,方芷菱跟个小尾巴似的坠在宋明珠屁股后面,嘴里喋喋不休地询问宋明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住。
宋明珠被吵得脑袋疼,只好将收拾行李的重任全权交给梅花,她则拉着方芷菱道:“唐惜为了救你被劫匪绑架失踪的消息已于几日前散出去了,严格意义上说你现在应该处于惊惧过度,不能下床的阶段,所以皇后娘娘到现在都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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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坚持些时日,等到唐惜身死的消息公开,皇后娘娘肯定要带着你出去认回唐惜的棺椁,到时候你就能出去透透气了,等事情办完,想来皇后娘娘就不会再关着你了。”
方芷菱不是很相信地撇着嘴,“最好是吧。”
对于方芷菱的悲伤,宋明珠内心十分同情,然而指挥梅花收拾行李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拢共不到半个时辰,梅花便将行李都收好了。
无法,方芷菱只能含着满腔艳羡和悲愤目送宋明珠坐着马车走远,走出一段距离后,宋明珠掀开轿帘,还能瞧见长长宫道上另一头挥手洒泪的方芷菱。
连梅花都有些于心不忍,“小姐,皇后娘娘不会真要将公主殿下关到她嫁人吧。”
宋明珠奇怪地看她一眼,“自然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梅花道:“不是公主自己说的吗?说皇后娘娘关着她就是想让她嫁人。”
“那都是她自己想的。”宋明珠垂下眸子,两只手的手指交错着握到一起,“我那次去找皇后娘娘请安时听到过,娘娘是因为唐惜的事情后怕,每每瞧见公主,娘娘就会想到唐惜,心里头难受得紧,自然就想让女儿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多待几日。”
梅花点点头,“这样啊。”
两人随口聊着,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跟在马车一侧的福公公敲了敲车门,对里头的宋明珠说道:“宋小姐,侯爷来接您了。”
“什么?”宋明珠掀开轿帘,探脑袋出去,一眼便瞧见了前头牵着马的宋朗,“阿爹!”
宋朗笑着,朝宋明珠招招手,“快来,阿爹接你回家了。”
“来啦来啦。”
宋明珠说着,不等福公公拿出轿凳,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扶着马车,眨眼间就已经跳了下去,动作极为流畅迅速,福公公瞬间便明白为何她能跟公主玩到一块去。
福公公内心如何想,宋明珠已经顾不上了,眼下见着宋朗她才知道原来对家人的思念已经深入骨髓,虽然她这些时日忙着吃喝玩乐,但在瞧见宋朗的那一刻,她内心的欣喜是这十几日里任何时刻都无法比拟的。
她几步跑到宋朗跟前,扬着笑道:“阿爹!”
“乖!”宋朗揉揉自家姑娘的脑袋,将人扶到车上,“走,咱回家。”
宋朗和福公公点了点头,转身上到马车里,车夫拉紧缰绳,朝着定北侯府的方向去。
马车上,宋朗没问什么,只拉着宋明珠的胳膊将人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蹙着眉头轻声说了一句,“瘦了。”
宋明珠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近日肚子上长出的赘肉,将质疑的话随着呼吸无声散了出去。
可能自己亲爹的滤镜更厚些,不仅不胖就是瘦了,哪怕胖了也是瘦了!
宋明珠转开视线,挑着帘子看向外头。
街道上不少商铺已经开始营业,路上到处都是买早饭的百姓,他们谈论着今日的菜价、难搞的工头、胡闹的孩子,只是不管嘴上如何,眉眼间还都是带着笑的。
许是受到感染,宋明珠也微微勾起唇角,就当她想要将帘子放下时,忽然有一句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诶,你说皇帝让四皇子负责突击探查某地的贪污情况,是不是要重用四皇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