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
宋明珠兴致勃勃，偷偷从床上下来，摸黑走到桌子旁，将上头的点心碟子抱到了床边。
她躺回到床上，搂着被子挪了个身位，将脑袋伸出床外。
【就点心，水果什么的不要吗？】
“不了，大晚上不好吃凉的。”宋明珠晃晃脑袋，在碟子里挑挑拣拣选了块状似桃花的点心，“快开始。”
【咳咳，话说二十多年前……】
“你一定要起这个范吗？”
【这么讲有氛围嘛，嘘。】
【你爹得了爵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当初已经断亲的信临城宋家，将自己从族谱里划出来。】
宋明珠捏着点心举手，“等下，断亲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还有这事呢。记得我之前说你爹是个小可怜不？】
宋明珠不太高兴地回道：“记得，你当时说我阿爹他父母对他不好，可，为什么呢，难不成我阿爹不是亲生的？”
【怎么会，你爹百分百血统纯正。你爹这事主要是信临城的几个混蛋道士造成的。】
“道士？”
【嗯，你爹的故事就要从你曾祖父说起了。】
【你爹出自信临城宋家，祖上出过将军，也出过宰相，延续数百年，起起落落的倒是一直没断了香火。】
【你曾祖父有几分本事，自己考上了举人，之后还入朝做了官，只可惜后劲不足，一直只是个七品。后来，你曾祖父的上司退下来前，捞了你曾祖父一把，找关系将你曾祖父外放回信临，做了从五品员外郎，也算是衣锦回乡。】
【只可惜你曾祖母身子实在不好，她原是京城人士，到信临后适应不了那边过于潮湿的天气，没几年就病故了。你爹自诩身份，不愿意娶信临商贾人家的女儿，而是娶了个没落贵族的女儿。】
“然后呢？”宋明珠咬了口点心在嘴里嚼着，“续弦的那个不太行？”
【也不能这么说，你这位继曾祖母家里没落时她都已经十三了，起码也是照着名门贵女的标准培养了十几年，诗书才情都不错，你曾祖父也喜欢，两人没多久就又有了一个儿子。】
宋明珠好奇道：“是我爷爷？”
【不是，你爷爷是你曾祖父的原配生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那位小公子七岁那年，你曾祖父去城外办事的途中被匪徒所害，一剑封喉，当场殒命。】
【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让你继曾祖母一下子幻视回她的家族没落的那天，六神无主的她只能回娘家寻求庇护。】
“那我祖父呢？按理说我祖父这时候也不小了吧。”
【确实，你祖父这时候已经有了举人的身份，只等后面的会试了。】
“那只要我继曾祖母好好培养我祖父，不愁没人庇佑啊。”
【她娘家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叫她回去后好生看护你祖父，让他专心科考，你祖父也争气，是那一年的会元。】
“这不都是好事吗？”宋明珠怎么听都觉得这一家子前路一片光明。
【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这之后。】
【你祖父成为了会元，给她娘家人那边吃了一记定心丸，你继曾祖母的母亲去庙里头还愿，顺便祈求了下日后你祖父能多多提携下她们家。】
【这些话刚巧被几个瞎眼道士听见，她母亲上香还愿时还专门穿上了以前的绫罗绸缎，那几个道士便有了歹念，找人了解过你们一家子的事情后，便在某天神神叨叨地拦住了老太太，说什么瞧她面像就是个晚年凄苦的。】
【老太太自然生气，但这几位道士说得头头是道，最重要的是那句：毕竟不是亲生的，让老太太入了心，回去就告诉了她丈夫。】
宋明珠一块点心已经啃完了，此时正恨恨磨牙，“养的不如生的亲是吧，他们磋磨我爷爷了？”
【那倒没有，那位老太爷不会蠢到把宝压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奶娃娃身上，但那几位道士说得也有理，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就叫老太太再去寻那几位道士。】
【道士来了之后，确实给出了个主意，说只要加深两家之间的连接即可，比如，将家里的姑娘挑一个嫁给你祖父，有了这层姻亲就能多一份保障。】
【老太爷觉得甚为有理，当即拍板让道士挑一个，看谁最适合嫁给你祖父，那几个道士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选定了你祖母。】
宋明珠眉头一挑，“我祖父也愿意？”
【还行吧，你继曾祖母家原来也是高门大户，不说别的，教出来的女儿往那一站就跟别人不一样，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你祖母又确实漂亮，所以你祖父半推半就的从了。】
宋明珠一阵无语，“虽然是继母的娘家，但还是给我一种近亲结婚的感觉。之后呢？”
【你要不要猜猜看，那几位道士出的这个主意，都收了谁的钱？】
“事情办成了，肯定是收那位老太爷的钱啊，再不济就还有一份老太太的钱，还有谁吗？”
【嘿嘿，就知道你猜不到。还有你奶奶哦！】
宋明珠恍然大悟，“哦，能从没落的家族里出来嫁给一位颇有前途的读书人，她确实可以给道士一笔感谢费。”
【又猜错咯！】
“嗯？”
【你奶奶在道士进她家之前就知道会选中她。】
“啥！”宋明珠此时脑子里的小剧场一幕接着一幕，“难不成她才是幕后的操盘手？那几位道士说的话都是她安排的？最早找上那几位道士的不会也是她吧！”
【不至于，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只是她原本借着你继曾祖母的姻亲，说了位世代为商的人家，虽说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但有消息说他家能拿下皇商的名头，这地位瞬间就不一样了。可惜你曾祖父殒命，连带着她也没了筹码，那家人仗着即将成为皇商，很快便解了婚约另娶。】
【你祖母心头彷徨，去到庙里进香祈求时被那几个道士听见，再稍一打听，她正是原先遇见的那位富贵老太太家的。这才有了道士当街给那位老太太批命一事，他们其实早就跟你祖母商量好了，你祖母给他们一笔酬劳，他们保证给你祖母寻一个好去处，让她能够嫁个如意郎君。】
宋明珠试着体会她祖母的心境，“其实祖母也只是担心自己的未来，这也无可厚非。”
【可事情坏就坏在，那年殿试因为圣上御驾亲征给推迟了。眼看殿试时间迟迟定不下来，你继曾祖母干脆让你祖父先成家后立业，将你祖母给娶回家。】
【原本是想着有你祖母照顾，你祖父能更专心学习，但家族的没落，以及上一个订婚对象的抛弃让你这位祖母心里的安全感极低，她只想牢牢抓住你祖父这颗救命稻草，便又去求了那几位道士。】
【那道士便又捞了她一笔，随口说些什么，有了孩子就能拴住心之类的话。】
宋明珠嘴角一抽，“你别告诉我，在我祖父专心备考殿试期间，我这位祖母忙着勾搭他生孩子。”
【唉！】
0921夸张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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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都说了。
“啪！”
宋明珠的掌心轻轻拍在额头上，“所以说先成家后立业就是个屁话。”
【反正就是在殿试被拖延的那两年里，你祖父有了个女儿。但没能生出儿子，你祖母心里头还是不安定，继续缠着你祖父要儿子。】
【总结来说就是，娇吟软语，食髓知味，夜夜笙歌。等到殿试的消息传出来，你祖父就发现，他在书桌前已经静不下心了。哪怕他尽力在恢复从前的专注力，但总是在晚上会被你祖母勾得心痒痒。最后，在第二年殿试前的复试里，你祖父落榜了。】
宋明珠无奈扶额，“所以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在0921带着她回顾往事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吃完了三块点心，有些口渴，想了半天，宋明珠还是下床倒了杯茶。
【你不是说晚上不好吃凉的吗？这凉茶不比水果还凉？】
“诶呀，别管我了。”宋明珠哐哐喝了两杯后才回去，“我祖父落榜之后呢？”
【作为曾经的会试头名，殿试没能进去对你祖父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他因此失意了好久。你祖母这时候就愈加温柔小意地安慰他、陪伴他，某种意义上说，那段时间里，你祖母就是你祖父的精神支柱。】
宋明珠忍不住嘴角一抽，“我祖父就没想过他考不上是他意志不坚定，外加我祖母有意诱导的原因吗？”
【嘶，他好像还真没想过。】
宋明珠念着是长辈，将嘴边的“废物”两个字咽了回去。
“然后？”
【那段时间，你祖父可以说是官场失意，情场得意，一下子得了双胞胎，还都是儿子。你祖母也高兴得不得了，认为自己终于有傍身之本了。】
【不过，有了孩子花销就大了，你祖父虽没能进殿试，但毕竟有会试头名的身份，还有从前你曾祖父留下的影响，让他顺利在信临城混到了个县丞的职位。】
【你祖母满心欢喜，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她去到庙里还愿，又遇到了那几位瞎眼道士。你祖母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只想安慰度日，所以并没有让那些道士再给算一卦的意思。】
【你祖父虽说荒废了些年岁，但毕竟有功底在，现在又当上了县丞，难保日后不会爬得越来越高，所以那些道士怎么肯放过你祖母这条大鱼，硬是装模作样地又给了个批命。】
宋明珠直觉这次批命就是源头，忍不住攥紧手掌，“是什么？”
【双胎一邪一正，正压邪则家宁，邪压正则绝命。】
宋明珠听完，扯着唇角冷笑一声，“我阿爹就是那个邪？”
【是啊，那些道士为了要钱，自然要说现在她家是邪压正的状态，所以，先从你祖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压过正的邪，也就是你爹。】
【此后十几年，你祖母都因为这几个瞎眼道士的批命对你爹很不好，同样是儿子，一个打眼一看就是富贵少爷，另一个，比那富贵少爷的仆人还不如。衣衫堪堪蔽体，吃食勉强果腹，无人教导读书习字，只能蜷在墙角偷偷蹭他弟弟的课听，到街上偷人家小商贩卖的书，还得等夜里人都睡了，凑到床边借着月光看。】
话落，宋明珠久久没有再接话，室内一片安静，0921莫名觉得阴风阵阵。
【宿主，你还在听吗？】
宋明珠抬眸，漆黑的眼珠子在夜里闪过一瞬诡异的红光，再往下，她扯出一抹笑，牙龈碰撞间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那几个瞎眼道士，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