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人已经被宋明珠拉进了膳翠楼，热闹的人声入耳，让林霏瞬间坠入了被众人嘲笑的想象中。
她低着头，用发丝遮住眉眼，就这样一路被宋明珠拉进了膳翠楼的雅间。
进到雅间，合上门，宋明珠吩咐梅花去叫茶，一转身瞥见林霏依旧垂首站在门口，手指间揪着一方嫩粉色的手帕，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白，但始终没能将头抬起来。
宋明珠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直到梅花叫完茶，点好菜，重新回到雅间，她才悄然对0921开了口：“有些混蛋啊，真是让人手痒痒。”
0921没听懂。
【宿主，你说什么？】
宋明珠没再解释，走到林霏身边，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激得林霏猛地直起身子，也抬了头，“干嘛呢，快来坐着，等下就上菜了。”
“哦哦哦。”林霏仿若如梦初醒，跟着宋明珠在她身边落座。
整顿饭下来，林霏还是没等到宋明珠谈起她与祝家，与程家之间的事，只与她说些今日这鱼做得不错，这肉炖得不够入味，这豆子炒得火候大了等等闲事。
填饱了肚子，宋明珠又拉着林霏回到马车上，一手撩开窗帘，望向远处，“接下来要去哪里呢？风鸟林？但天气渐凉，去那里会不会不太好。”
她一转头，黑幽幽的眸子直盯着林霏，“你想去哪里聊你想跟我聊的事情？”
林霏心一抖，终于要来了吗，宋明珠会怎么说她与祝离之间的事呢？
她会信她没有胡说吗？
她也会认为是她不懂得温柔小意才跟祝离和离的吗？
林霏启唇，“去我家在桂园附近的別庄吧，那边有温泉，可以泡一泡。”
宋明珠挑眉，“温泉，好啊好啊。”
马车缓缓开动，向着目的地驶去。
宋明珠一手撑着下巴，眼看着林霏逐渐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帕子被手心的汗洇湿卷成一团，眼睛盯在虚空的某一处，呼吸急促但却寂静无声。
进到別庄里面，宋明珠偏头注视着林霏挺直腰背吩咐下人忙前忙后地准备汤池，小声嘟囔道：“纸皮老虎，一戳就破。”
身边的梅花闻言探头看向人群中的林霏，没说话，敛眉退至宋明珠身后。
东西准备好后，宋明珠由梅花侍候着换了衣衫，和林霏一同进到池子里，梅花和林霏的贴身丫鬟则在门口守着。
宋明珠缓缓下了水，靠在池壁上深叹一口气，有钱人的生活真好啊，可惜今日还有要事，不然定要好好享受一番。
在心头惋惜一番后，宋明珠拿起池边放着的青梅酒，给林霏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顺手将林霏那杯递给她。
林霏接下，仰头一口干了。
宋明珠嘴角抽了抽，“真不会欣赏。”
她小口小口地品着，道：“说吧，你想怎么聊？”
林霏一怔，她这一路上都在想宋明珠会怎么跟她聊起这件事，她却从没想过要怎么跟别人提起这件事。
于是，半晌后，林霏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没说谎，祝离真的亲口认了的。”
宋明珠将杯中最后一点点青梅酒咽下，吧咂吧咂嘴，眼神都没分给林霏一个，“哦。”
林霏僵住，不明白她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兀自纠结了会儿，转过身在水下狠狠跺了下脚。
水面激荡，掀起波澜，宋明珠垂眼看着胸口处起起伏伏的水面，有些好笑。
她重新将两个杯子倒上酒，塞到林霏手里，在她又想一口干了的时候及时制止住，“我就不明白了，与你而言旁人信与不信就这么重要？”
“你自小娇纵，这是事实，你自己想必也心知肚明，既然从前没在乎过，现在又何必在乎。”
“你身为户部尚书嫡女，上头有三个有才有能的哥哥护着，你若是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你家里也不需要你为了父兄的仕途妥协，你若是没有喜欢的，也能找到想借着你家的势力往上爬的，他既然需要你家的势力，自然要护着你，你但凡有点手腕就能拿捏住，前后皆有退路，你到底在愁些什么？”
“我……”
宋明珠的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林霏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做错了，捧着自己的酒杯不知所措。
但这也阴差阳错地让她将宋明珠的话听进了心里。
是啊，她从小就娇纵，身边人无一没有劝过她，但她从没听过，她家里中父兄有才识见地，她又貌美娇艳，哪怕一朝踏错在宋明宽身上错了路，身边也从未断过看上她相貌或看上她家世的男人，怎么现在就忽然愁苦起来了。
林霏的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宋明珠看在眼里，又添了把火，“再说了，哪怕你日后不嫁人，你家里给你准备的嫁妆怕是也足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到时候在京城附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庄子，闲得没事就去游山玩水，短暂的想男人了就去花钱点一个睡觉，长期想男人了就花钱招一个入赘，只要有钱还能委屈着你？”
“你！怎的不知羞！”
林霏毕竟是照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养的，虽然性子养偏了些，但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还是羞于启齿的，哪怕之前跟她阿娘说祝离的事时她也只是讲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让她阿娘大概懂得就行。
宋明珠掬起一捧水，看着它从掌中流下，来来回回玩得不亦乐乎，“这有什么的，你阿爹阿娘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他们没跟你直白地说出来罢了。”
林霏抿唇，手指摩挲着酒杯，似是在挣扎。
但宋明珠知道，她心里已经被说动了，现在不过是装装样子，所以也就没理她，继续一口酒一捧水地玩。
“你说的有道理，我有钱有权有颜，区区流言何必挂心。”
林霏终于纠结完毕，扬着笑和宋明珠分享她跨过人生的又一大坎，可老半天都没能等到宋明珠的贺喜。
她这才觉着不对，转头一看，池边下人准备的两壶青梅酒都已经见底，可她只喝了两杯，其他怕是都进了宋明珠的肚子。
林霏走到宋明珠跟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好吧？”
宋明珠呆呆抬头，双眼迷离，泛着水光，她似是没认出眼前之人，盯了林霏好一会儿，忽而弯起眼睛，笑了，“是你呀。”
醉了的宋明珠声音像是含着蜜，林霏本就被她那双月牙似的眼睛晃得怔了神，这下更是化了半边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埋怨似的说了句，“妖精。”
林霏扶着宋明珠，让她在池边安静趴着，自己穿好衣服出去唤了梅花进来。
梅花见到宋明珠这副样子也吓了一跳，忙帮着林霏将自家主子从池子里捞出来，擦身穿衣。
宋明珠像个格外精致的玩偶一般由着旁人摆弄，也不说话。
林霏和梅花两人前前后后花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将宋明珠收拾停当，累得两人瘫在椅子上歇了好半晌。
林霏喝了盏茶勉强续过命，有气无力地跟梅花说：“你家小姐这样子怕是不好回去了，我找车夫送你一趟，你回去通报一声，就说你家小姐在我这儿歇下了，明儿再回。”
梅花有些犹豫，在她看来，自家小姐跟林霏并没有熟到可以留宿，但宋明珠现在这样确实没办法回家，她只能点头应了，“好。”
林霏也点点头，撑着膝盖起身，“那么，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把你家小姐从这儿弄到我给她准备的厢房。”
“……”
梅花活动两下肩膀，背对着宋明珠蹲下，“麻烦您帮我将小姐扶到我背上。”
林霏拍拍梅花略显单薄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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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怀疑，“你能行？”
梅花张了张嘴，“我尽量能行。”
“……”林霏翻了个白眼，“别了，回头宋明珠摔了，她那俩哥哥肯定要把账算到我脑袋上。”
梅花起身，扶着宋明珠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那怎么办？”
“不然，拿轿子抬过去？”
就在梅花已经蹲下准备抬着宋明珠的脚将她抬到软轿上时，別庄的人忽然来通报，“小姐，镇国公家的谢二公子来了。”
“谢二？”林霏下意识看向晕晕乎乎的宋明珠，“他怎么来我这儿了？”
“他说，他是来找宋小姐的。”
“我就知道。”林霏挥挥手，让人将软轿再放回去，“叫他进来吧。”
“林小姐。”
谢蕴步履略显匆忙，见缝插针般给了林霏一个眼神之后，就直奔着靠在梅花身边闭目养神的宋明珠而去。
林霏又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谢蕴，跟梅花交代完厢房位置后就转身离开了。
谢蕴蹲下身子，拉过宋明珠的手腕晃了晃，语调轻柔，“明珠？明珠？还好吗？”
宋明珠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分辨了好一会儿，“你是谁啊？”
“不认识我啦？”
“唔……你有点帅。”
“帅？”谢蕴不明白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宋明珠的表情大概率是在夸他，于是点点头，“谢谢。”
宋明珠笑得开心，“不客气不客气。”
谢蕴被逗笑，避开宋明珠的视线，垂首笑了笑，再度哄她，“你喝醉了，去休息好不好？”
宋明珠缓慢地眨眨眼，反应了一会儿，“好呀。”
谢蕴牵着宋明珠的手腕起身，偏头跟梅花交代，“前面带路……”
话没说完，谢蕴手臂忽得一重，低头看去，就见到宋明珠脑袋一歪，靠在他手臂上睡了。
谢蕴轻叹一声，另只手虚揽着宋明珠的肩膀，防止她摔倒，被依靠着的那只手轻碰了下她的脸颊，“回床上再睡好不好？”
宋明珠强撑着睁开眼睛，也不知听没听懂谢蕴的意思，只下意识地回应，“好哦。”
谢蕴没办法，掐了把她因喝了酒而热乎乎得脸蛋，牵着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蹲下身稳稳得将宋明珠背上，吩咐梅花，“前面带路吧。”
谢蕴步伐极稳，宋明珠趴在他背上没有丝毫不适感，反倒被外面微凉的秋风一吹精神了起来，扬着脖子观察谢蕴冠子上亮晶晶的珠子。
进到厢房，梅花将宋明珠扶到床上躺下，谢蕴走到一旁的桌子上预备好笔墨纸砚，“梅花，写信与你家夫人，交代一声你家小姐今晚暂留在林府別庄，明日再回……我在的事情，也提一下吧。”
“是。”梅花给宋明珠掖好被子，走到桌边提笔写信。
谢蕴在床边坐下，用手背试了下宋明珠脸上的温度。
宋明珠正觉得自己脸上烫烫的，忽然被贴上了个凉凉的事物，极大程度得缓解了她的不适感，让她下意识得更往紧处贴。
谢蕴察觉到她不舒服，扶起宋明珠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点点喝完了茶杯里的茶水。
宋明珠又清醒了些，视线摇摇晃晃，又瞥见了谢蕴冠上的珠子，语气有些赖皮，“我想要。”
“嗯？”谢蕴正往茶杯里倒水，准备晾晾再给宋明珠喝，没听明白宋明珠怎么就冒出来这一句，转头垂眸注视着她，“想要什么？”
宋明珠歪过头，手指轻抬，指向谢蕴的脑袋顶，“要这个。”
看着那根青葱手指直直指着自己，谢蕴心突地抖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宋明珠的意思，轻笑一声，牵着宋明珠的手，带着往上，手指纠缠间，将那顶宋明珠盯了好久的冠子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