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崇明殿,戒备森严。
侍卫身披寒光铁甲,腰间挎剑。
杨玉文一步步走上白玉石阶,卸了兵器,由何内监引路,进入正殿殿门。殿内鸦雀无声,垂帷轻轻拂动,四根大柱垂拱而立,蟠龙缠绕。正上方龙椅上靠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他身披黄袍,龙章凤姿,胡须修长,苍白面容透出些老态。
何内监笑道:“陛下,杨大人来了。”
皇帝正在端详一副古画。
杨玉文跪地叩首,额头贴在地板上,道:“臣杨玉文,叩见陛下。”
皇帝手里握着个西洋放大镜,端详古画细节,入了迷。并未注意到台下跪着的杨玉文。皇帝招了招手,唤后头的人上前,“老九,你过来瞧瞧,这画是真是假。”
殿内还有第四个人,站在垂幔后头一张大桌旁边写字。身形半遮半掩,能被皇帝唤做老九的人只有柳章一个。杨玉文抬起眼,只见柳章放下笔,走到龙椅前。
柳章是皇室的边缘人物,得罪了太后,也被皇帝冷遇。这些年的宫宴几乎都没有他的参与。如今皇帝突然穿柳章进宫,恐怕事出有因。杨玉文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会撞上,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皇帝和颜悦色望着柳章,乐呵呵道:“你眼力好,替皇兄掌掌眼。”
柳章道:“是,陛下。”
二人俨然兄友弟恭,和睦手足。
杨玉文进来的时机不对,刚好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
何内监既不能打断陛下跟九殿下看画,又不能让杨玉文起来。
柳章将古画细看了一番,捞起袖子,端烛台,凑近画纸。火光透在纸上,上头盖着的印章显现出锯齿状裂痕。结论一目了然,柳章道:“是赝品。”
皇帝听了开怀大笑。这是他的珍藏,当宝贝挂了很多年,没人敢说这幅画是假的。但柳章敢。耿介直言有时候听着刺耳,但周围都是马屁精的情况下,听到两句真话,反倒显得难能可贵。皇帝开始欣赏他这幅的性子,笑道:“幸亏老九来了,不然朕还被蒙在鼓里。”
柳章将烛台移回去。
此话大有深意,杨玉文看了柳章一眼。
茶水送进来,何内监亲自为皇帝奉上茶盏,见缝插针道:“陛下,您喝口茶润润喉。”
皇帝对柳章道:“这是新进的大红袍,你尝尝。”
喝了茶,皇帝细细品茗,又问他味道如何。
柳章道:“很好。”
皇帝道:“待会你带些回去,给傅溶那猴崽子也尝尝。许久没看见他进宫了。”
柳章不卑不亢道:“是。”
足足过去一刻钟,皇帝才扫见下面还跪着的杨玉文。
“玉文来了。”他似乎才看见,“起来吧,跪着做什么。”
“谢陛下。”杨玉文直起膝盖。
二人各自入座看茶,居左右两侧,俨然皇帝的左膀右臂。
皇帝笑问道:“玉文觉得这茶如何?”
杨玉文喝了两口,道:“臣不懂茶道,闻着挺香。”
皇帝看着他们两位青年才俊,一时感慨颇多,道:“昔年驱魔司大选,你们二人同居榜首。恰逢儋州进奉一对南珠。一红一白,稀世难得。道门以阴阳二气解释万物起源。这白珠为阳,赤珠为阴。朕以此物为彩头,分赐你们二位。多年过去,二珠可还在?”
杨玉文道:“陛下所赐,岂敢弄丢。”
皇帝道:“二珠共为国宝,乃我大梁镇国利器。任何一颗,都不该束之高阁,蒙受尘埃。”
杨玉文脸上还挂着笑,眼中笑意却淡化,消失。
陛下大摆龙门阵,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要启用柳章。启用就算了,下一道旨的事情。叫来杨玉文,显然有敲打之意。驱魔司如日中天,权倾朝野,皆因陛下宠信。几乎没有人能制衡杨玉文。
皇帝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孔,是个纳谏如流的贤君,道:“玉文,你以为呢?”
杨玉文被架到了火上。
他神色岿然,不偏不倚道:“陛下多虑了。既是明珠,怎会蒙尘?”
皇帝道:“此言差矣。朕为天子,也有老眼昏花的时候,留着一副赝品当宝贝。青天虽高,难免浮云遮蔽。近来听说坊间流传一些新奇话本,也不知写些什么,驱魔司带人封禁了全长安的书摊,还抓了许多文士,惹得民间怨声载道。”
杨玉文道:“话本子里都是些诽谤朝廷的逆悖之词,不堪入陛下耳。”
皇帝道:“这么说,你知道这事。”
杨玉文浑身一僵,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皇帝眯起眼睛,流露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道:“本朝开国至今,广开言路,从未兴过文字狱。烧书烧不完天下笔杆子,堵嘴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连朕当年推广新政,民间都颇有微词。而驱魔司却议论不得,不知这天下究竟是姓柳,还是姓杨?”
杨玉文受此诛心之论,当即跪地,叩首道:“臣万死!”
头磕在地上发出重响。
皇帝高坐龙椅,垂眼望着诚惶诚恐的杨玉文,喜怒不辨。
满殿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皇帝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杨玉文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皇帝对他的性子再熟悉不过,话说到这份上,终是心软。
“朕知杨家三代忠良,天地可鉴。十年前你姑姑为救驾死在崇明殿外,五年前国师于任上负伤,不得已病退,朕痛失臂膀,至今扼腕。幸亏有你撑起杨家门楣,执掌驱魔司。才没让底下这一摊子乱起来。”
谈及往事,皇帝目光沧桑,心绪绵长。
杨玉文始终伏低着头颅。
皇帝亲自下殿台,扶起了长跪不起的臣子,握住他肩膀,道:“玉文,这些年你的辛劳,朕都看在眼里。朕从未疑过你的忠心,可人太年轻,容易栽跟头。如今四海升平,依旧有妖魔作祟,你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杨玉文掷地有声道:“臣为陛下赴汤蹈火,马革裹尸,九死未悔。”
皇帝话锋一转,道:“担子这么重,就别把手伸得太长了。”
杨玉文道:“臣知罪。”
皇帝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书摊该开的开,人该放的就放。”
杨玉文背后冷汗流了出来,道:“谨遵陛下旨意。”
皇帝岔开话头,并未揪住此事不放,随口道:“十年之期将至,长安大阵要换了吧。”
杨玉文道:“是。”
“日子定在哪天?”
“九月初九。”
“换阵不是小事,”大阵关乎长安全城,须得谨慎。皇帝沉吟道:“老九,你替朕去看着吧。”
柳章走到杨玉文身侧,与他并排跪倒,“臣领旨。”
皇帝道:“玉文可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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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文无话可说,皇帝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只能下来:“陛下安排妥当,臣无有异议。”
皇帝捋着胡须,颇为欣慰,笑道:“那就好,有你们两个在,朕大可放心了。”
片刻后,皇帝午休。柳章与杨玉文跪安告退,从崇明殿出来,天有些阴沉,眼瞧着是要下雨。二人并肩行走在皇城下。宫墙深深,风雨欲来,吹得人袖袍猎猎如纸鸢。
杨玉文忽然笑了起来,道:“九殿下好手段。”
柳章道:“杨大人此言何意?”
杨玉文道:“算无遗策,环环相扣,我是一丝也没料到。”
柳章在玉清观忙活了几天,才回来,被急召入宫。皇帝说他字好,让他写两幅字。柳章并不知道皇帝有何意图。字还没写完,杨玉文便来了。柳章隔岸观火,到底是听出敲打意思。驱魔司独大,无法无天,皇帝要抬举柳章跟杨玉文打擂台。
事发突然,柳章不可能抗旨,一步步下来,站到杨玉文的对立面去。
杨玉文吃了个哑巴亏,怎么可能不恼火。长安大阵由驱魔司一手创立,换阵之期在即。空降柳章来主持大局,杨玉文多年辛苦,直接被柳章压了一头。
“初九那日,风景会很不错,还请九殿下切莫迟到。”
杨玉文咬牙切齿甩下这句话。
柳章神色不变,淡道:“多谢杨大人提醒。”
行到宫门口,二人分道扬镳。谁也没再跟谁说上半句话。柳章进入马车,隐隐感觉哪里不对,道:“赤练,去查查驱魔司封禁书摊所为何事。”
赤练道:“是,殿下。”
马车回到楚王府,事情基本查清楚了。赤练效率极高,三言两语说明来龙去脉。柳章进了楚王府大门,直奔书房,道:“把傅溶叫来。”
傅溶看着风尘仆仆的柳章,道:“舅舅是从玉清观回来吗?”
柳章道:“我刚从宫里回来。”
傅溶趁着柳章不在,为除心口恶气,花重金包了一批写话本子的,跟驱魔司大战三百回合。打得有来有回。到最后驱魔司把书局全封了。
傅溶颇为不齿,怎么玩不起还掀桌子?
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大到御前,连累柳章被陛下叫去。傅溶还以为杨玉文竟然恶人先告状,导致被柳章问罪,忙道:“陛下没治舅舅的罪吧。”
他关心则乱,没了分寸,竟然要直接入宫分辩,“我这就去跟陛下解释。”
柳章叫住冒冒失失往外跑的人,道:“回来。”
傅溶急得慌不择路,道:“陛下怎么能听信杨玉文的谗言。这事跟舅舅没关系,都是我干的。是我看杨玉文不顺眼。”
柳章道:“我没有被问罪。”
傅溶道:“那……”
柳章道:“只是去看看画。”
傅溶哑口无言,怔愕地望着柳章。涨了张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柳章在诈他,柳章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没有证据表明是傅溶干的。傅溶和盘托出自爆了。
柳章方才听赤练说了大概,没来得及问细节,道:“所以这个局是你做的?”
傅溶脸色看起来更加茫然,道:“啊?什么局?”
柳章道:“……”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了清澈的迷惑。柳章意识到,他可能高估了傅溶,根本没有什么局。杨玉文所说的环环相扣算无遗策,是个连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