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拌了会儿嘴，场外已经或坐或站地围满了人。
夏怀风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站在谢清仪旁边，三人就这样在栏杆上挂了一排。
不少目光隐晦地朝他们看来，凭心而论，邱牧云虽然脾气暴躁，但长得确实俊秀文雅，一看便是读书的料子。
夏怀风更不用说，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窄腰，虽然戴着一副夸张的面具，但也只会让人好奇那张面具下的真实面容，反而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而站在两人中间的谢清仪一身绯色骑装，长靴裹着纤细的小腿，身姿挺拔，腰细腿长，虽然看起来单薄清瘦，但配上那张清丽绝色的脸，不张嘴说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高岭之花的感觉。
周遭大部分目光都是冲着她来的，不少闺阁小姐手帕遮着脸，目光隐晦却又炙热。
反而视线中心的人毫无所觉，表面上面无表情，实际上目光正时不时望向看台上一身玄色骑装的祁珩。
俊美如神，气势凌人。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靠着那宽阔紧实的胸膛，祁珩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手侧的薄茧刮在脸上，激起一串战栗的涟漪。
心脏又开始砰砰不受控制了......
打住打住！
邱牧云心大，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而夏怀风视线在谢清仪与祁珩之间来回打量半响，清澈的眼中慢慢浮现起一丝茫然。
“咳...”
突如其来的咳声将谢清仪从怔忪的状态中拉回神。
正专心望着场内的邱牧云也不解的投来一瞥。
夏怀风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似的凑近谢清仪，“谢大人好受欢迎啊。”
嗯？
谢清仪疑惑偏头，正对上一张放大的面具。
夏怀风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浮起一抹笑，“谢大人往那边看，多少世家千金视线黏在你身上。”
谢清仪下意识顺着他说得方向望去——
正偷偷隔着手帕看谢清仪的小姐们见她看了过来，脸色猛地一红，忙欲盖弥彰地躲在手帕后面。
谢清仪，“......？”
“看我作甚？”她又不是金子，这么招人喜欢？
夏怀风揶揄地撞了撞她的肩，语气轻佻，“听说谢大人今年就弱冠了，可有心仪的女子？”
一旁的邱牧云竖起耳朵——
谢清仪瞪了夏怀风一眼，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没好气道，“怎么，风大人是先伺候陛下累了，想去做媒婆是吧？”
“嘶...”夏怀风深吸口气，“本大人是关心你，谢大人这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脾气究竟以后会便宜谁啊...”
谢清仪翻了个白眼，“要你寡！”
夏怀风不禁怀疑人生。
从他之前的观察来看，谢芸明明在陛下眼前乖得跟个小猫似的，就算偶尔炸毛也是个炸毛的小奶猫，怎么到他这儿脾气就这么大了呢？
邱牧云识趣的往旁边挪了两步，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毕竟他可怼不过谢芸，他试过。
夏怀风小声嘀咕，“...莫不是个断袖吧，反应这么大......”
谢清仪，“......”
她悄悄伸出脚，在夏怀风脚背上狠狠一踩——
“啊！”
夏怀风猝不及防，只觉脚背瞬间麻痹，接着脚趾一阵钻心之痛，他难以控制弓起身子捂着脚，谴责的目光死死定在谢清仪身上，企图用眼神控诉对她的不满。
谢清仪冷哼一声转过头。
夏怀风，“.......”
你&*……￥&￥……￥%
听不懂，但骂得很脏。
好在这声破碎的尖叫很快消散在空旷的场地里，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高台上，祁珩将几人的打闹尽收眼底，眸中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
圣驾在主位上落座，四周慢慢安静下来。
接下来便是常规的流程，帝王在礼乐中致辞，鼓舞军心，宣布第一场比试开始。
礼乐停下，坐在帝王下首的万奉先眼中暗光闪过，突然从座位上起身。
谢清仪心中咯噔一声，绷紧了身体。
群臣纷纷停下脚下的动作，看向高台。
祁珩神色未变，仿佛早有预料。
万奉先遥遥一拜，垂着眸，“陛下，今日乃陛下登基后第一次春狩，老臣特意为陛下准备了一个特别的节目，陛下定会喜欢。”
他随年过半百，却中气十足，场下众人也都听清了他的话。
夏怀风顿时收起吊儿郎当的姿势，面具下的神情肃然，周身不自觉溢出几分杀气。
祁珩垂下眼看了他片刻，似笑非笑道，“万相有心了，请吧。”
万奉先后退两步，朝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场中一时静了下来。
谢清仪提着心，等着看这老东西要搞什么幺蛾子。
几息后，无事发生。
众人，“.....？”
场内隐隐传来窃窃私语。
倏地，一阵清脆的银铃声破开喧嚣，直抵人耳膜。
众人渐渐停了交谈，好奇的视线投到声音传来处。
随着铃声越来越清晰，高台后，缓缓走出一抹妩媚的身影......
只见一女子珠帘遮面，只露出一双狭长而妩媚的眼眸，额间缀着夺目的红宝石，眼波流转间勾人心魄，珠帘甩动间隐隐露出那娇艳的红唇，仿佛开得正盛的玫瑰，欲语还迎，欲说还休。她从高台后走出来，一步一动间身姿绰约，透着浓浓的诱惑与风情。
更令人移不开眼的是她那诱人的穿着。
一席大红色侧边开叉曳地长裙，走动间时不时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小腿以及那双白里泛红的赤足，精致的脚腕上戴着两串叮当作响的银铃，刚刚的清脆响声便是出自于此处。
腰间束着宽大的刺绣镶金腰带，再往上是盈盈一握的白皙纤腰，小巧精致的肚脐点缀其间，胸前穿着红色金边，流光溢彩的抹胸，光影浮动间折射出不同的层次感。
圆润白皙的肩膀露在外面，精致的锁骨更增添了几分清瘦与妩媚的矛盾感。手臂上束着金色圆环，耳垂缀着宽大的流苏耳饰，身姿摇曳间耳坠在空中划出绝美的弧线......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之色。
有些自诩严肃正经的文臣不忍直视地捂住眼，却又从指缝中偷偷观看......
谢清仪眼神一动，饶是同为女子的她也不禁被这妩媚妖娆到骨子里的女子吸引。
祁珩目光停顿一瞬，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没看到想象中的表情，万奉先暗骂一声，眼神朝女子横了过去。
那女子微不可查的一顿，接着点了点头，走向场地中间。
随即，四面双虎悬鼓被侍卫推了上来，那股双虎为底座，榫接组合，两虎头顶悬着一面大鼓，看起来雄浑大气，四位侍从站里一旁，手持鼓槌。
那女子摇曳上前，立于四面大鼓之间。
鼓声起，由轻到重、又缓到急，厚重的闷响传遍空旷的场地，让人为之一振，瞬间像是立于千军万马的战场之上。
谢清仪眸子微眯。
很快，女子闻鼓起舞。
她足尖轻点地面，身姿灵动婉转，明珰乱坠，曲线优美却又充满力量感。曳地长裙随着旋转翩然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散开的裙摆像是遍地盛开的曼陀罗，张扬迷人却充满危险。
配合着时而激烈，时而舒缓的鼓点，仿佛将人拉到漠北的战场，观看了一场尘土飞扬，热血拼搏的战事。
众人被惊地说不出话来，直到舞步停止，鼓声落下，仍然沉浸其中。
万奉先非常满意众人的反应：这可是他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他的侄女万绮思，也会是未来的皇后！
他毫不在意让万绮思穿着暴露地展现在人前，毕竟等她得到祁珩宠爱，拿到那令万千女子神往的凤冠以后，谁还会在意皇后以前的样子呢，人们只会嫉妒眼前看到的东西。
要不是祁珩不同意选秀，他也不至于费这般心思。
他满怀信心地朝祁珩望去——
让他失望了，那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凌厉的眼中也没有丝毫惊艳，甚至波澜不惊。
万奉先暗自咬了咬牙，他不信祁珩没有丝毫心动！
谢清仪也回过了神，不知怎么想的，她第一时间就望向了祁珩。
注视良久，也没看出祁珩是怎么想的。
万绮思缓缓走上高台，盈盈跪拜下去，“民女绮思，参见陛下。”
声音娇媚，身姿妖娆。
祁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默了几息，方才淡淡开口，“抬起头。”
万绮思珠帘下的唇不自在地抿了抿，闻言慢慢抬起了头，脸上的珠帘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樱桃唇，翘挺的鼻梁，标准的美人。
众人再次被吸引了目光，隐隐有些私语在人群中响起。
没人注意到，夏怀风面具下紧紧皱起的眉头，以及眼中那抹疑惑。
祁珩目光波澜不惊，仿佛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坨石头，而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
见他不说话，万奉先上前两步，拱手道，“绮思是老夫的侄女，一直敬仰陛下威名，特意准备了这支舞，祝贺陛下登基，也祈愿漠北战事顺利，天下太平。”
下方的朝臣这才恍然大悟。
哦~
万相是故意将侄女推出来，想得到陛下青睐啊。
果真老奸巨猾！
一些带着女眷的朝臣不自觉将目光移到身旁的女儿身上，心中暗自筹划着什么。
这番说辞挑不出毛病，但一听也知道只是套话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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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祁珩心中也清楚，众臣纷纷以为接下来陛下便要让人起来了，说不定还要赏赐一番。
却不料祁珩似笑非笑，不仅没有让人起来，反而追问道，“哦？那不知万小姐敬仰朕什么威名？”
额......
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谢清仪，“......”
嘿，不带这样找人夸自己的嗷。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祁珩是有意为难。
万绮思眼前一黑，显然也没想到祁珩会这样问她。
威名？
她深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不是学习琴棋书画，就是学习如何讨好男人，被当成工具一样使用拿捏，她能知道祁珩的什么威名？在此之前她连祁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不禁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她偷听到万奉先与同党在书房议事，偶尔传出几句对新帝的辱骂与不满，说他是“杀神”、“断脊之犬”、“昏君”之类的。
虽然她也不明白祁珩为什么会是昏君，因为偶尔听小丫鬟说，自从祁珩登基以后，颁布了好几项政令都是利国利民的，且任用贤才，解决了落岐县饥荒一事。
这样的皇帝也算昏君，那明君是什么样呢？
但这些词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她心跳加速，额间隐隐渗出细汗，目光无措地望向万奉先。
万奉先青筋一跳，目光隐晦地剜了她一眼，暗含警告。
万绮思肩膀微不可查地一抖，她定了定神，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要是今天出了岔子，万奉先真的会弄死她的。
“回...回陛下，民女常听说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
头上落下一声冷笑，低沉磁性的声音此时冷得像冰块，“先帝刚去不久，便有人说朕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难道先帝就是昏君吗，万小姐如此口无遮拦、诋毁先帝，不知又是听谁说的？”
帝王霸气倾泻而出，压得万绮思喘不过气。
一地冷汗倏地砸进地面，她猛然伏下身子讨饶，语气中满是慌乱无措，再无半点妩媚诱惑，“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民女绝无诋毁先帝之意！也不是听别人说的.......”
“哦？”祁珩偏头，“那也就是说万小姐是在朕面前撒谎了？”
万绮思心神不定，刚想解释，便听祁珩继续道，“欺君之罪，万相，该如何处置啊。”
！
万奉先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他紧紧绷着脑中那根弦，咬牙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绮思绝无此意！”
众臣被祁珩这突然变脸打得措手不及，此时站在场内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求情。
只有人群中的礼部侍郎朱祯、户部侍郎马田坪蠢蠢欲动，却又碍于帝威不敢上前。
谢清仪靠在栏杆上，一边看戏还一边掏出一把瓜子，分给旁边两人一把。
邱牧云，“？你哪里来的瓜子？”
谢清仪眨了眨眼，“秘密。”
“神经！”邱牧云飞快转过头，掩饰有些泛红的脸。
万绮思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可是和他身边这位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那边，万奉先跪下后，祁珩便一言不发。
万奉先心中清楚，祁珩不过是借题发挥故意给他找不痛快，他死死咬住舌尖，猩甜的味道很快弥漫整个口腔。
祁珩，过几日等着瞧，不死也要让你扒掉一层皮下来！
他掩去眼中的愤恨，伏下身子，“请陛下看在老臣为大苍社稷鞠躬尽瘁几十年的份上，饶了绮思！”
祁珩扫了众人一眼，“各位爱卿觉得呢？”
众臣对视一眼，垂下头不敢做这出头鸟。
刚刚生出找机会将女儿推到祁珩面前的几位官员顿时打消了念头，他们都不傻，任谁都看得出来陛下这是在杀鸡儆猴。
祁珩晦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他确实是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哪些心思不正的朝臣，顺便给万奉先这个老狐狸添点堵。
真当他好美色吗，就这点姿色也想……
想到这儿，一张绝色的脸突然闯入脑海，他下意识望向谢清仪的方向。
那人正惬意地挂在栏杆上嗑瓜子，他不禁有些失笑。
万奉先伏在地上等了半响，也没见祁珩开口，正想破罐子破摔，突然听见上方落下一声嗤笑。
“既然如此，念在万相有从龙之功，朕便不追究了，都起来吧。”
众人长舒一口气，提起的心缓缓落回肚子里。
感受到祁珩语气中的嘲讽，万奉先紧紧握拳，忍着心中翻涌的恨意，起身，“谢陛下。”
万绮思紧张不安的心也瞬间落了下来，“谢陛下仁慈！”
经此一事，她也没有勾引祁珩的心思了，只想赶紧回家。
经过万奉先时，一抹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万绮思脚步微顿，恐惧感瞬间漫上心头，她定了定神，快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