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短发柔软稀疏，带着自然的卷曲，两侧的发丝被风吹了吹，落在一双大而尖的耳朵上。耳朵稍微外翻，相比魔法生物而言有些小，和人类相比突兀又显眼。
菲奥娜看着那双耳朵，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见过这种耳朵，不是古灵阁的妖精，不是课本上的魔法生物，而是每天辛勤工作，为学生们烹饪食物、让她感到莫名亲切的家养小精灵。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个子，尖锐的嗓音，还有比卡瑞娜头上的大一号的尖耳朵。
她怎么敢把这种事情告诉一个麻瓜的？
头巾坠地，菲奥娜动了动眼睛，跟着看下去，终于有了别的动作，弯腰捡起头巾，帮卡瑞娜重新系上。
“你也觉得我恶心，对吗？”卡瑞娜的大眼睛空洞无神，转眼蓄满愤怒：“他不在乎下面有什么，我凭什么不能给他看？”
菲奥娜没控制住力道，扯得卡瑞娜痛苦低呼，菲奥娜下意识松手，没系好的头巾松散滑下，搭在卡瑞娜的肩上。
菲奥娜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着集装箱才没有倒在地上，声音极轻地重复：“我觉得你恶心？他不在乎你什么样？”
卡瑞娜听得分明，声音尖锐难听：“如果是他，一定不会觉得我的耳朵有什么，不会迫不及待地要重新遮起来——”
“啪！”
卡瑞娜的脑袋偏到一旁，脸上火辣辣地疼，表情几乎凝固，满是震惊地扭头，又听到清脆的一声耳光。
这次，菲奥娜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脸颊迅速浮肿，她满不在乎地吐出一口血沫，“冷静了吗，妈妈。”
卡瑞娜惊恐地看着菲奥娜，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绊到自己的腿，跌坐到地上。
菲奥娜蹲下去，重新拿起头巾，认真帮卡瑞娜系好。
“他说不在乎你就信？你的爱情会在头巾摘下的那一刻结束。”菲奥娜抚摸卡瑞娜的脸颊，被打的地方泛起红痕，手指轻柔拂过。
卡瑞娜瑟缩着往后躲了躲。
菲奥娜看着落空的指尖，收回手，扶着东西站起来。
“在麻瓜的认知里，一个女人最多在头巾底下藏着什么？伤疤、没有头发，最坏不过残缺。”菲奥娜冷笑着说：“你认为他能想到底下是一双非人的耳朵，能够接受你是一名——家养小精灵混血儿吗？我的妈妈。”
卡瑞娜愤怒又痛苦，想要大声反驳，最后只是捂着脸蛋缩成一团，低声不断重复：“不会的……他爱我……他不会的……”
菲奥娜垂眸动了动手脚，依旧僵硬得不像话，她干脆靠在集装箱上，缓缓滑下去，靠坐在地上。
这世上会有人，能够接受跨物种的生物吗？
有的。
菲奥娜知道有这种心善到莫名其妙的人，但那个人不可能会是本杰明，一个心善的人怎么可能从事这种工作。
他甚至会警惕一根麻瓜眼中的破棍子——
菲奥娜在落日的余晖中硬生生打了一个寒噤，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爬起来走出集装箱的遮挡。
本杰明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过来，犹豫地看着菲奥娜，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靠近。
菲奥娜又一次拿出魔杖。
本杰明连连后退，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靠近，直到菲奥娜把魔杖收好，他松了口气。
菲奥娜用力绷紧手臂，才成功制止它们的剧烈颤抖。
她快步走回卡瑞娜面前，强迫那双大眼睛和自己对视：“你之前为什么找上这份工作，认识本杰明？”
卡瑞娜双目失神，惨笑道：“难道还是计划好的吗？”
“如果是的呢？”
“够了！我想找点工作活得体面些，问露西要的招聘会位置，是我自己在市场上找到的！”卡瑞娜挥舞手臂，挣开菲奥娜，发疯地尖叫：“你已经要怀疑露西了吗？！为什么不说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菲奥娜木然看着她，右手握上魔杖，随时准备使用它，轻声回答道：“露西奶奶引导我来的。”
卡瑞娜的疯狂戛然而止，双手也停在空中，像是滑稽的小丑玩具在运作的过程中被按下暂停键。
“露西奶奶是兰斯家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卡瑞娜的表情十分茫然，嘴唇颤抖着回答：“我、我不知道……”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她们的呼吸声，和一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人粗犷的嗓音喊道：“卡瑞娜，你们怎么吵那么……”
菲奥娜转身，毫不犹豫抽出魔杖对准跑来的本杰明。
他头顶冒汗，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担心，还有看见指向自己的魔杖时，迅速升腾的惊恐。
“一忘——”
菲奥娜的咒语念到一半，被卡瑞娜抽走魔杖，菲奥娜来不及斥责她，便听见一声响指。
本杰明的神色顿时恍恍惚惚，身体也晃了晃，像是醉了一样。
卡瑞娜握住菲奥娜，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手指拢在一起，轻轻打出第二个响指。
“啪。”
她们瞬间从原地消失。
本杰明用力摇头，找回神智，面前空无一人，他觉得莫名，又很愤怒，拳头砸向集装箱。
“啧，什么时候走的，都不和我打声招呼。”
*
幽暗的森林深处，凭空到来两位不速之客，惊得林间的生物四处逃窜。
菲奥娜扶着树干吐了一会儿，缓过来后，打量周围。
“这是哪里？”
“埃平。”卡瑞娜回答，情绪十分低落。
埃平森林，伦敦。
菲奥娜点点头，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卡瑞娜摸索着，把魔杖还给菲奥娜，“我不能用太多力量，会被发现。”
菲奥娜愣了愣，接过魔杖，轻声应下：“好的。”
“……你怎么知道露西是兰斯家的人？”卡瑞娜迟疑地问。
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轮廓，看不清卡瑞娜现在的表情。
菲奥娜简单解释一年级暑假的发现。
卡瑞娜沉默许久，摸黑抓住菲奥娜的手，“跟我来，这附近有山洞，可以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太阳升起再离开。”
菲奥娜跟着走了一小段路。
菲奥娜还远远不到学习幻影移形的年龄，但她在书上看过关于这个魔咒的内容，巫师能够使用幻影移形的地方，必定是曾经到过的地方。
卡瑞娜不仅来过，甚至在这片森林生活过。
菲奥娜停下脚步，反手拉住卡瑞娜。
“我们不用在这里过夜。”
“太黑了，我们走不出去的，就算你找蛇也不行。”
菲奥娜摇摇头，“不找它们，我带了一个门钥匙。”
自从在丽痕书店遇见那名男巫之后，菲奥娜一直带着阿布拉克萨斯给的那枚门钥匙胸针，绝不离身，尤其是出门的时候。
那是一枚可以反复使用的门钥匙，用来规避危险，处理现在的情况再好不过。
威尔特郡的马尔福庄园大门不远处，菲奥娜第二次光顾这个地方。
“这是哪里？”卡瑞娜不像菲奥娜那么难受，警觉地打量四周。
“马尔福庄园。”菲奥娜艰难地说：“这不重要，妈妈，你身上有钱吗？”
卡瑞娜：“……没有。”
菲奥娜：“……”很好，她也没带。
菲奥娜看向那座豪华的庄园，低头飞快查看自己的状态，不算多难堪，但肯定很失礼。
没办法，她不想带着卡瑞娜在外面露宿，只能进去冒犯一下了。
菲奥娜努力整理好自己的形象，询问卡瑞娜要不要一起。
卡瑞娜拒绝得很快，菲奥娜只好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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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那时候大门口有一名家养小精灵等着她，引她前去大厅。
菲奥娜走到大门附近，这次没有谁接她，只能自己摸索，她自然是没有找到门铃之类的东西。
“吱呀”一声，大门自己打开了，上次引路的小精灵又一次出现，绿色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微微弯腰。
尖尖的声音恭敬地说：“安德鲁小姐，请进。”
菲奥娜在它的耳朵上停留片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马尔福先生知道我来了？”
“不知道。”
“？”那你请我进去？
小精灵把菲奥娜带到大厅，又和之前一样打响指离开，阿布拉克萨斯也依旧坐在沙发上，唯一的不同是，他怀里有一位美丽性感的女士。
阿布拉克萨斯听见动静，看了门口一眼，手里的红酒杯没有抓稳，险些撒倒一地。
“波奇！”阿布拉克萨斯怒声喊。
引路的小精灵波奇出现，唯唯诺诺地为自己辩解：“您不是说，只要这位小姐过来，都直接带来见您。”
这确实是他下的命令，阿布拉克萨斯头疼。
“下去。”阿布拉克萨斯烦躁地赶走波奇，身上的女人也被推开，“你也走。”
女人不满地嘟嘴，又不敢说什么，轻蔑挑衅地打量菲奥娜，冷哼一声，踩着高跟鞋离开。
菲奥娜也有点想离开：“我好像打扰到您了……”
“行了，别在门口杵着，进来坐吧。”阿布拉克萨斯换了杯茶，一饮而尽，长长叹了一声，脸上又挂起笑意，“有事吗？”
菲奥娜没有坐下，低头摆弄手指，“希望没有太过冒犯到您，我想找您帮点小忙。”
“说吧。”阿布拉克萨斯说。
刚刚才撞见那么尴尬的画面，现在又要请求对方帮忙，菲奥娜感觉脸皮都要烧起来。
“我因为一些意外触动门钥匙，但是身上没有带钱……”
“哦……”阿布拉克萨斯笑叹：“没了？”
“没了。”菲奥娜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近，“那你是想要些加隆，还是我送你回家？”
“呃……”菲奥娜跟着后退两步，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只看见一张笑脸，心头放松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乘坐骑士公共汽车，回家后我会尽快把钱寄过来。”
阿布拉克萨斯却敛起笑容，他抬手，指尖探过来，在碰到菲奥娜前，又顿住：“为什么打自己？”
“……”菲奥娜抿唇，如实回答：“因为在此之前打了不该打的人，我自己也需要冷静一下。”
阿布拉克萨斯屈膝蹲在菲奥娜面前，拿出一瓶药膏，手指挑起一些，轻柔涂抹红肿的脸颊。
触感冰凉舒适，菲奥娜可以感觉到脸颊消肿的速度，几个呼吸过去，已经恢复如初。
“你和你的妈妈真像。”阿布拉克萨斯站起来，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
菲奥娜愣住。
阿布拉克萨斯没想到上次之后，菲奥娜居然还愿意坐骑士公共汽车，不过他也不太在意。
“钱就不用给了，刚刚看见的东西不要告诉你妈妈。”阿布拉克萨斯说。
菲奥娜接过召唤公共汽车的羽毛笔，看着阿布拉克萨斯，有些出神。
见过她们母女的人都说，菲奥娜长得一点都不像卡瑞娜，就连卡瑞娜自己也说菲奥娜像爸爸。
“您是第一个说我像妈妈的人。”菲奥娜轻声说。
阿布拉克萨斯挑眉，回想起面前这个姑娘刚刚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况，那个一言难尽眼神。
“你们很像。”他肯定地说。
“谢谢您。”菲奥娜弯眸，是今天起床后第一次拥有好心情。
能听见别人说她和妈妈很像，无论如何，她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