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赵统领却左顾右盼而不言，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他“臣”了半天，眼中划过一丝决绝，终于才哀戚道：“不是臣不去，是臣实在去不了了啊！”
“你什么意思？”皇帝快步走来，一把掐住了赵统领的脖子，将他生生拔离地面，眼神猩红，充满杀气：“连你也要背叛朕吗？”
“不、不……臣……咳咳……”
就在赵统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天而降，解救了他。
“陛下何必为难旁人，难道您没想过，他说的去不了，是真的去不了了吗？”女子从容的脚步声伴着声音而来，叮当作响的佩剑随之响起，如同快活的乐章。
这道声音……
皇帝有些恍惚，一时竟没想起：“谁？”
他敏锐地看向门外，只见乌压压一群人走来，其中，领头的女子如众星拱月一般耀眼夺目，哪怕一身黑色的劲装也遮掩不住她的魅力，让人能从人群中一眼就挑中她。
“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多年未见，陛下就不记得臣妇的声音了。不过可以理解，毕竟陛下永远高高在上，从不曾真正聆听下面的声音，又哪里会记得臣妇？”李熙勾唇缓缓说道，随之越来越近，直至抬脚走入殿内，她抬脚时还不忘瞥了眼脸色涨红的赵统领，顿了顿，提醒皇帝道：“陛下若再不松手，这位大人就真的要死了。”
皇帝眼神一深，不慌不忙地放下赵统领，只是那双眼睛未从李熙身上移开过。
李熙走进大殿，先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这摘星楼不愧是摘星楼，富丽堂皇至极。四周陈列着大量珠宝，一把镶嵌满宝石的长剑如众星拱月一般被拱卫在墙中。
漂亮的纱帘由罕见的巨大珍珠串链，随意摆放的仙鹤展翅屏风也由金丝银线一针一线细细缝制而成，锃亮大颗的夜明珠挂在房梁上，光线一暗便开始熠熠生光，美得仿佛不似人间。
“这里很美是吧。”皇帝轻笑。
“是很美。”李熙从善如流。
不过由李熙看来，却不止是美丽，而是层层包裹着劳动人民的血汗。
这样华丽的楼宇，不知费了多少金钱，堆砌了多少尸骨，说不得可能那些曾经参与过建造的百姓最后去了哪里。
“没有权力就没有这样的美丽，所以人人都向往权势，妄想登顶。”皇帝刻意强调了“妄想”二字。
李熙缓缓收回目光，目光放到皇帝身上：“在其位谋其职，陛下在这个位置上，难道只能想到借权势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于你而言，朕是为非作歹，可是于朕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朕只要想要，底下有无数人愿意为朕付出一切，因为朕是皇帝，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要受上天的庇护，受朕的庇护！”皇帝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李熙木着脸回道，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说好听点，是供奉，难听点，就是搜刮民脂民膏，损公肥自己罢了。
“陛下在高位太久，忘记了国家是由一个个百姓组成，也忘记了何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陛下，李熙能走到这里，并非是李熙有多厉害多独特，只是因为，百姓们太苦了，将士们太苦了。”她抬眸直视帝王。
这是她此生第一回直视帝王，从多年前她踏入明康的那一刻，她跪在昭华门外，跪在金銮殿外，帝王那双冰冷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她的脊背，让她如坐针毡，哪怕被侮辱、戏弄、无视，她也不敢抬头，只当自己是个物件儿静静地摆放在那里。
被封为县主，被囚禁明康，被当成礼物送来送去，一封圣旨，一句话就能完全决定她的命运，李庄的命运，她那些“家人”的命运，明明是她亲手辛辛苦苦积攒的一切，旁人一句话就能夺走，她觉得可笑，讽刺，又怨恨世界不公。
那时候，她好害怕，害怕权力，害怕拥有权力的帝王，觉得那人就是顶端，就是能决定她一切的天。
可是，当站在这里，她又出乎意料的平静。
直视帝王之后，她才发现，皇帝年纪很大，脸上布满了皱纹，不高，面容不慈祥，看上去阴沉沉的，仿佛满腹算计，像常年在阴暗处窥伺别人的毒蛇。
这一刻，她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帝王也不过如此，也能站在那里被人评头论足。
可是她的眼神却激怒了皇帝，皇帝怒不可遏：“李熙，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敢用这种眼神看朕？”
李熙只是静静看着他：“陛下，你我不过都只是普通人罢了，你凭什么要要求我仰望你，将你当作神明？”
“朕是上天的儿子，怎会与尔等平民同等！”皇帝不满李熙的话。
“如今上天已经抛弃了你，陛下。”
“不！”皇帝怒吼：“朕还没有输！”
李熙看着皇帝：“陛下，您输了，哪怕您想将一切推到国师和二皇子身上也要看我给不给您这个机会。”
皇帝身形一晃。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精明：“朕可以给你权力，让你当宰相，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李熙，你是女子，你若当政定有万民不服，但是你可以臣服于朕，朕帮你扫清障碍，你能名正言顺的掌握权力……”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可李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噗嗤……”
沧白月忍不住笑了。
皇帝猛然看向沧白月，拧着眉怒道：“你笑什么？”
沧白月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一旁有宫女替她斟茶，她倒显得格外惬意：“笑陛下痴心妄想。女子如何，女子就不能当皇帝吗？谁规定的？陛下啊陛下，李熙不是臣妾，她有钱有兵，只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换成您，您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屈居人下吗？陛下，你曾送臣妾一句话，臣妾也送回给您，您太心急了，您也太傲慢了。”
皇帝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恶狠狠瞪她一眼：“别忘了，朕是皇帝，你是皇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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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朕可在一条船上。”
皇后笑着反驳：“不，陛下错了。陛下的船上只有自己，而臣妾……”
她拍了拍手，一个人从李熙身后走出来。
他低着头俯着身子，只对李熙微微颔首：“李将军，玉玺就镶嵌在墙后的密格内，有了玉玺，李将军就能名正言顺登上那个位置。”
李熙随之望去，是那把剑鞘镶满宝石的漂亮的长剑。
皇帝眼瞳震缩：“你！”
原来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此刻他头也没抬，只是站在李熙身侧。
沧白月哈哈大笑：“你知道他背叛了你，所以一直防着他，可你又觉得自己能够掌控所有人，所以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陛下，你太自以为是了。”
皇帝只是紧盯着大太监，咬牙切齿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大太监不语。
沧白月持续冷笑。
“早知，朕就该拿你喂狗！”皇帝怒不可遏。
李熙摇头：“陛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您从未把人当人，又怎么会有人真心待您。陛下，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有眼睛，大监的胸前有瘀伤，头上有暗红……光是看见的就有好几处未愈合的伤口，何况看不见的地方？您对待一直跟着您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顿了顿，李熙对一旁的孙来道：“孙来，去把玉玺挖出来。”
“区区女子怎敢染指我姜家玉玺！”皇帝快步走到墙边，从墙上抽出那把宝剑对准了越逼越近的孙来。
李熙闻言，想了想：“哦，那孙来回来，暗香你去。”
不是不让女子染指吗？那她便要让女子取来。
皇帝一下子明白李熙的言外之物，气得差点儿吐口血出来。
“李熙！”他咬牙切齿。
李熙挖了挖耳朵：“暗香，动作怎么这么慢？”
暗香一听哪里还敢怠慢，瞬间上前，皇帝双手紧握剑柄对准了暗香：“赵锡元，还不来护驾！”
赵统领下意识要去，李熙懒懒抬眼，一把剑横了过去：“刀剑不长眼，赵统领可要千万小心。”
李熙声音渐低：“赵统领，眼下这形势，聪明人会怎么选赵统领不会不知道吧？”
赵锡元一颤，哪里还敢再动。
“废物！”皇帝怒骂。
暗香反手夺下皇帝手中剑，掂量了一下，嘀咕了一句：“还挺重……”
她掐着剑尖一折，只听啪的一声，那剑居然断成了两半，她一愣：“花架子。”
皇帝气得够呛。
暗香绕过人，直接用剑柄插入墙中，当真是如李熙所言“挖”了起来。墙上的珍珠，宝石稀里哗啦落了一地却无人在意。
皇帝震怒，朝向侧方，对着窗户道：“你难道要等着姜家的江山被人夺走才舍得出来吗？”
李熙指腹摩挲着腰间佩剑。
来人尾音上挑：“我又不姓姜，姜家的江山，于我有何关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