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一句话来形容檀妄生呢?
他就是个狂妄自大的疯子。
这种人并不算稀奇。如果你在当地衙门里待久了,就会发现,自己几乎每天都会和有这种特质的人打交道——窃贼或是在街巷里整日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而檀妄生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是个战功显赫的将军。
但这并不足以让皇城里那些权贵们看重他。当然,他们会表面上对他和和气气,但私下里依旧会认为他是个上不了什么台面的乡野村夫。鲁莽,不懂规矩,目中无人,只会给镇北王丢脸——对,没错,镇北王。
如果不是镇北王,他如今的处境应该和那些人差不多,不是在偏僻山上当个拦路小匪,就是在赌坊门口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吃等死,又或者比这更惨一点,在街上和那群脏乱的小儿一起乞讨为生。
萧明灿并不觉得这些关于檀妄生的看法有什么不妥,事实上,就连她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那位影将军就是个不懂变通的莽夫。但正是这么一个早晚会自毁前程的莽夫,如今却成了让所有人最头疼的一个麻烦。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被一群山匪纠缠,你想要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手里既没有刀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钱去打发他们,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们破口大骂或是讲道理。而他们只会扣扣耳朵,继续夺走你宝贵的时间。或是生命。
就是这种居高临下的鄙夷,让所有人都被一个所谓的“莽夫”耍得团团转。而檀妄生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没有前途疯子戏耍到这种地步——萧明灿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每次都在以命相赌时都撞了大运,碰巧赢了,而不是去探究他那轻浮言行之下,究竟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这话听起来似乎让人醍醐灌顶,但真正做起来却极为困难。如何去寻找他隐藏的另一面呢?难道他其实是个心思细腻、城府极深的人吗?
可他私下闲来无趣就在府邸里召集一堆纨绔子弟斗蛐蛐。有时一时兴起,会提着酒坐在屋檐上赏月一晚上。从没有人见到他手里拿过书,倒是有不少人见过他在路上公然和一群孩童吵的不可开交,把人孩子气得嚎啕大哭。要说他心思细腻,大概那点细腻都用在了穿衣打扮上。
你看,就如大家所想,他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个当年和野狗抢饭的乞儿。
“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皇上在沉默了足足有两刻钟后说的第一句话。当时她就坐在长案后,那上面是堆积成山的折子。候在一旁的侍女各个表情严肃,这是萧明灿第一次见到皇上的贴身侍女没有笑的样子。也的确如此。宫里刚刚收到外边传来的第七封军报,而在这之前,几乎没什么能让人松一口气的好消息。
“那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他们多半已经被檀妄生控制住了。”李意真批完手上的奏折,看向桌对面的萧明灿,说:“虽然朕相信国师可以摆平这个麻烦,但檀妄生任性妄为,又爱使些偏门的伎俩,事情也许会比我们想的要更棘手。”
萧明灿点了点头,说:“他看起来孤立无援,随时都会死在我们的刀下,但其实,他已经把那座孤岛打造成了自己的战场,在里面玩扮猪吃虎的游戏。他的乐趣就是目睹那些自大地想要带走他的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困境,最后绝望地发现连自己都离不开那里的过程。”
殿里烛火通明,从窗口吹进的风掀动层层纱帘。
“他既然想玩扮猪吃虎的游戏。”萧明灿轻轻放下那张从孤岛传来的字条,烛灯照着上面的字,说:“那我就当那只陷入困境的虎。”
“扮猪吃虎……”李意真偏头,看了眼一旁正为她研墨的男子,“很多人都曾想过用这一点来对付檀妄生,假意在他身边委曲求全,实则去寻找他的把柄。但这些人最终都失败了。他们最终真的成了被咬断脊柱的虎。”
又或是成了真正的猪。
而萧明灿对此再清楚不过。
四年前,曾有个和影将军结仇的监军想要找到他的把柄,向皇上参上一笔,不让他好过。而他也知道先前那三个监军的下场,所以他收起了傲慢和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摆出一副和气好说话的模样,什么决策如果不涉及到底线,都会全权让给营里的几位将士定夺。他看起来与世无争,和那些士兵偶尔也能聊得上来几句。
那监军的目的就是如此,他想要从那些士兵口中套出点儿话,或是引导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借机向皇上汇报点什么,给檀妄生找点苦头吃。而正巧,那些刚入营的新兵们正面对着炼狱一样的规矩和训练,偶尔遇到个和气的人,便索性稍微倒了那么一点儿苦水。监军乐得其成。
他们说,西边有一间营帐专门用来堆放破损严重的军备。那营帐常年无人进入,也几乎没什么人靠近。但直到有一天,一个新兵误进了那里。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当晚,那些同帐的人没见到这人回来睡觉,才知道他因为白日的误入被副将叫过去责罚了。具体是什么惩罚,谁也不知道,因为他们再也没见过他。
他们说,那人后来被踢出了军营。
但监军想到的是他一定被灭口了,原因是那所谓的堆放破烂的帐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那秘密很有可能会成为重击檀妄生的重要把柄。他决定亲自看一看。当然,他做了非常多的准备,尽力和那些看起来对檀妄生有所抱怨的人打好交道,日后等到了皇城让他们去做人证,仔细确认营中巡守情况,以防自己被人发现,在某一天因一场“意外”不幸殒命。
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揭穿檀妄生那不为人知的恶行。当他走到帐前时,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向皇上揭穿檀妄生时的样子。
那营帐的确有问题。
里面堆放的不是一堆破铜烂铁,而是血腥味扑鼻的人形轮廓。当他抬起灯时,看到一个人被绑在了椅子上,早已死去多时。
他一眼就看到了尸体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伤口在两腿之间。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十七年前净身时的那副景象。
他自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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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起才恍然大悟,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次戏耍。影将军的军营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极为严苛,新兵有时也会抱怨,但他们再怎么诉苦水,也不会和一个随时会告状、克扣他们军粮的外人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们是故意让他注意到那营帐的。
当他意识到自己成了他们炼狱训练里的取乐方式,而自己直到一刻钟之前,还为了这“把柄”像个孙子一样给檀妄生赔笑脸后,气得几乎想去提刀砍了那帮畜生。但想象中的笑声并没有传来。周围静得出奇,只有偶尔的鸟鸣声在夜里回响。
而这里关押着一个从敌国派来的探子,他来这偏僻营帐的目的也称不上多么合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虽然他知道那群人正在暗处目睹这场好戏。
不过,就如这种哑巴吃黄连式的恶趣味不止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扮猪吃虎”的招数也不是只有这位监军在用。先前派去的那批押送队伍也试图用这一招去对付檀妄生,萧明灿至今还记得那位随行官员说过的话。
“那些罪人各个都是吃软不吃硬的犟种,你越和他们对着干,他们就越来劲。所以,无论到时岛上发生什么,我们最好都别惹怒那群人。那地方不是军营,他们能在那里当多久的山霸王?他们的那几间破屋子随时会被军队踏平,只要我们有耐心,给他们想通的时间,他们早晚会求助于我们。”
萧明灿虽然不知道他们后来都做了些什么,但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他们扮猪吃虎的方式是假意做一个弱者,然后降低对方的警惕或骗取同情,让他在不经意间透露一些情报,或做一些对他们有利的事。”
纱帘掀起一角,闪过的闷雷照亮了萧明灿的侧脸。她轻声说:“他们把檀妄生当成了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国师觉得檀妄生和莽夫不同?”李意真拢起袖袍,接过男子递来的笔,“朕还记得,三年前,你和朕说过,这种莽夫迟早会毁在自己手上。”
“……现在来看,倒不如说他是一头野兽。”萧明灿沉吟片刻,说:“他喜欢追猎的过程,享受看猎物因死亡逼近而流露出的恐惧,又或是以为希望出现而流露出的振奋。但比起猎物因他而恐惧,他更喜欢猎物切身意识到他就是死亡本身。这种掌控一切的追逐给他带来了极致的快|感。”
“原始的欲望。”一旁的男子喃喃道。
萧明灿点点头,“不过,当猎物一旦开始变弱,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猎物,就像那几个备受打击的监军,先前信誓旦旦说要带回檀妄生的押送队伍。因为他失去了原本的兴趣后,就会开始寻找新乐趣,比如猎物死亡后带给他的肉。”
外面下起了雨,雨点啪嗒啪嗒砸着窗纸,盖过了屋内的研磨声。
萧明灿道:“所以,对付这种人的办法是……”
“不断奔跑?”男子抬头。
皇上在折子上刚好写完最后一笔,看向萧明灿。
萧明灿说:“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