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冷,路边的雪没怎么消融,白天晒夜里冻,形成一层硬邦邦的外壳,人走上去,要用点力才能踩破。
马路巷道上,人踩车碾的,路中央的雪和土和在一起,冷湿脏污,一踩一个泥脚印。
被偷的那家院门开着,邻居们在外面探头探脑,戴着白色大檐帽的公安警察被失主拉着报案。
贺明珠路过看了一眼,在苦主一声接一声的“您可要为我们家做主,这肉都给偷完了还怎么过年啊!”公安同志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被偷的那家抱怨归抱怨,但心里是知道东西多半回不来了。
这会儿没监控,指纹采样及对比技术不完善,加上现场痕迹被不懂刑侦常识的当事人破坏殆尽,要想抓住小偷,除非能在他下次犯案时抓个现行,不然就别指望了。
再加上年货价值有限,指望公安派出大量警力拉网式搜查也不现实。
贺明珠却有另外的办法。
她沿着家属区曲曲绕绕的小巷,一路走到一处半塌了的小院前,抽了抽鼻子,看看烟囱上袅袅升起的炊烟,抬手敲响烂了一半的木头院门。
“谁啊?”
一道惫懒的男声响起,接着便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院门打开,一张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脑袋伸了出来。
“你找谁?找错地方了吧?”
贺明珠一手抵着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的。”
“偷来的肉好吃吗?”
一听这话,胡子男顿时脸色大变,立刻要将院门关上,被贺明珠用力抵住了。
见关不上门,他一急,转头就跑,三步两步爬上墙,双手一撑,越过墙头就没影了。
贺明珠没忍住笑,施施然进了小院。
跑,有本事就跑,跑得了和尚,难道还跑得了庙吗?
果然,没一会儿,胡子男蔫头蔫脑地回来了。
他逃得急,忘了穿棉袄,在外面冻得皮肤青白,牙关不住打寒战,脸都冻麻了。
实在是熬不住,再待下去要冻出人命,索性自暴自弃地回了家,大不了去蹲号子,至少还管饭。
没想到推开房门一看,屋里没埋伏的公安,只有一个小姑娘正坐在炉子旁烤火,手里拿着炉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炭火。
“知道我是贼,你还敢留在这儿?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胡子男一屁股坐到炕上,一边往身上裹被子,一边颤抖着声音吓唬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姑娘。
小姑娘掀掀眼皮,丝毫不拿他的威胁当回事儿,说:“你要是真有杀人灭口的决心,就不至于到人家里偷东西,还光偷肉不偷钱。”
胡子男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还批评胡子男。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都堕落到入室盗窃了,好歹选个有钱地界吧,就咱这工人家属区,所有人的钱加一块都不够买台小汽车,你偷个什么劲儿。再说了,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你怎么就逮着街坊祸祸啊。”
胡子男语无伦次:“我,我……”
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他色厉内荏道:“瞎说什么,你赶紧给我走!不然我真要打你了,真打啊!”
他还作势挥舞了两下拳头,希望赶紧把这人吓走。
没想到小姑娘不仅不吃他那一套,反过来还威胁他。
“吓唬谁呢,当谁是吓大的啊?我告诉你,我手里可是捏着你的把柄,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胡子男懵圈了。
倒反天罡了,他一个大男人被小姑娘威胁了?
小姑娘还不耐烦地催他:“行不行给句话,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大家时间都很宝贵,就不要浪费了好吧?”
胡子男甚至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错位感,他甩了甩脑袋,努力将思路拉回正规。
“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小姑娘嗤笑一声:“就凭我手上有你偷东西的证据。”
胡子男转念一想,不对,他偷来的那些东西一早就拿去送人了,现在家里绝对没有任何与盗窃相关的赃物。
她在诈他!
想到这里,胡子男学着贺明珠的模样,同样也嗤笑一声。
“你说有你就有?我还说我不是贼呢!有本事你就报警,看看公安到底相信谁?”
小姑娘果然被他这句话震住了,胡子男在炕上暖得差不多,跳下来披上棉袄,走到小姑娘旁边,试图把她拎出家门。
“走走走,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还想威胁我?”
小姑娘没反抗,却在要被拎出去的时候,忽然抬手一指院子角落的一台破木板雪橇。
“这算不算证据?”
胡子男气息一窒,不待他缓过气来,小姑娘又指了指他刚刚翻墙时留下的的泥脚印。
“这又算不算?”
胡子男缓缓将视线从雪橇到脚印再转到小姑娘,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怎么知道的?
小姑娘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站在地上整了整衣服,好整以暇地说:“这下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当天夜里,刚遭了贼的煤矿家属区,又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嗓子:
“救命,有坏人!!!”
是贺明珠的声音!
贺明国和贺明军肝胆俱裂,连滚带爬从炕上翻下来,穿着秋衣光着脚就往外跑。
出了屋门,一眼就看到自家亲妹,另一边,一个黑影连滚带爬翻过墙头跑了。
贺明军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一把握住贺明珠的胳膊,连声急问:“你怎么样?受伤了没?!”
贺明国抓住立在墙边的劈柴长斧,倒提着斧头,拉开院门就追了上去。
贺明军也要追,被贺明珠反拽住了手腕,拉着他不让走。
“二哥,我害怕,你别走……”
贺明军还真不敢放她和小弟留在家,生怕中了坏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从厨房拿了把菜刀,绕着小院检查了一圈,以防坏人趁夜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院子小,他很快查探完毕,而贺明国也气喘吁吁拎着斧头回来了。
“妈的那个贼跑得太快,我出去后连个影都没看到。要是被我逮到,我非得把他劈成两半不可!”
贺明国泄愤似的挥舞了一下斧头。
贺明军低声说:“他不是来偷东西的。”
他在围墙最矮处发现有人攀墙时踩掉的半块砖;又在墙角残雪处发现一行残缺脚印,目标明确,直至大屋。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明白了,这是冲着小妹来的。
这段时间家里吃得好,营养充足,不但贺小弟像个气球似的鼓了起来,原本细条条的小妹也长开了,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笑起来像小鹿纯子,长得别提多招人眼了。
上次坐中巴车时,贺明军之所以和人在车上挤出火气,就是因为有几个小年轻看贺明珠长得漂亮,故意要挤到她跟前挨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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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被贺明军拦下后,双方对峙,火药味十足。
要不是贺明国也在车上,两兄弟看着人高马大不好惹,说不准真有胆大包天的家伙敢把贺明珠强掳下车。
毕竟现在车匪路霸多,连警车都敢抢,更别提普通老百姓。司机乘客自保还来不及,哪有余力给陌生人出头。
这年头治安实在太差,悍匪又实在太多,公安像洒在大饼上的芝麻一样稀少,根本无法保护到方方面面,遇事得先靠自己。
贺明国回屋问贺明珠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贺明珠细声细气地说:“我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怕又是来偷肉的猫,就出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墙上趴了个人。他看到我,立刻从墙上跳下来,直直朝我冲了过来……”
贺明军眉毛皱起,抓着菜刀的手死紧。
要是那个贼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刀就劈过去!
“你看到他长什么样了没?”
贺明珠垂下脸,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看起来余悸未消。
“天太黑,我没看清。”
贺明国把军大衣披在她身上,想了想,又把她抱起,囫囵个塞进了被炕烘得热乎乎的被子里。
贺明珠瞪大了眼睛,差点破功。
不是,她都这把年纪了,大哥怎么还用抱小孩的抱法来抱她啊!
贺明国没察觉到妹妹的震惊,掖了掖被角,还顺手在被子上拍了两下。
“行了,安心睡吧,今儿晚上我和你二哥在大屋陪着你。”
贺明国拿着斧头,贺明军拎着菜刀,一左一右坐在门边,门神似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贺小弟睡得香,像个吃睡睡吃的小猪崽子,完全没被吵醒,睡热了踢开被子,四仰八叉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
属于贺明珠的那坨被子卷很安静,一动都不带动的。
夜深了,灶坑闪烁的火光中,贺明军突然低声对贺明国说:“我不回广东了。”
他这一年走南闯北,跟着三教九流混,清楚这年头社会治安不行,明着抢暗着偷,荒山野岭不知埋了多少尸体。
但没想到,被视为最后一片净土的国企家属区,现在居然治安也开始糜烂,小偷强盗都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了,合着这年头兔子专吃窝边草。
贺明军是有冒险精神的,但也是恋家的。
万一哪天他从广东发大财回来了,结果发现自家老窝被人端了,这还了得?!
家不是一间房,而是与之共同生活的家人。
他要保护他的家人。
贺明国没问老二为什么改变主意决定留下来,只是说:“留下挺好的,我帮你找找工作。要是找不到工作也无所谓,我工资高,养你们仨绰绰有余。”
贺明军嗤笑道:“你那媳妇能乐意吗?”
不待贺明国反驳(“谁说我媳妇不乐意,我媳妇可乐意呢!”),他接着说:“我给小妹打工去,她开饭店正好缺人。”
话音未落,归属于贺明珠的被子卷猛地一蛄蛹,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
“二哥,你说真的吗?!”
贺明军脑袋都不带转的,余光瞥她一眼。
“不装睡了?呵,我就猜到你在那儿偷听呢。”
贺明珠不理他,激动地说:“你要留下来是吧?太好了,我饭店那儿还有好多活儿等着人干呢!”
贺明军脑门上青筋一跳——
不对劲,怎么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