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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故人不见

作者:雁下芦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光熹微,第一缕光顺着空气中的浮毛飘进窗棂,轻轻浮动在榻上胸口微微起伏的少女鸦羽似的长睫上,跟随呼吸轻轻颤抖。


    她在睡梦中忽而耸了耸鼻尖,紧接着那浮毛便被少女睁开的眼睛给弹了出去。


    露出一双蒙上一层雾气的眸子。


    槲月模糊的眼前最先看到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粉润嘴唇,分明的唇线勾勒出一张轻盈的薄唇,因为盯着她的视线太过专注而微微张合,让她一下就回想起那些旖旎的,柔软的……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轻轻一推,却见那人像是脱力不支一般向后倒去,又连忙从床上弹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苍白的男人柔顺地窝在她的怀里。


    “你就这么虐待你的救命恩人啊。”时临声线低沉,还带着一点黏糊的委屈,发顶轻轻蹭了蹭她的臂弯。


    她肩膀霎时麻了一半,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昨夜跟妖精一样缠着她的男人,眼睛和鼻子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你别……别找事啊,”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分明是你偷看我睡觉。”


    时临懒懒地抬眸瞧了她一眼,“你不是照顾我吗,怎么照顾到榻上呼呼大睡了?”


    说起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榻上的,分明后半夜还守在他床边眼睛瞪得像铜铃,然后……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她有些心虚,一边眼珠子乱转一边把他轻轻从地上搀扶起来,“我好好照顾着呢。”


    时临暗暗勾了勾唇角,任由她殷勤地把自己扶到床上躺下,随后听少女状若无意地转移话题:“昨夜药浴,感觉如何?”


    时临轻轻抬了抬手,回忆起昨夜他身体里陡然窜出的陌生黑影,仿佛一瞬间就要夺走他的神智,不动声色地答道:“还可以。”


    “还可以是有用还是没用?”槲月追问。


    时临啧了一声:“我大伤元气,得好好将养,怎么,你嫌我好得太慢,还是质疑大能的医术啊?”


    他明显是插科打诨,不愿细说的态度,让她心中疑虑更甚。


    时临定然是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却不愿她无端担心,所以才满嘴跑火车。


    槲月瞪他:“你别胡说八道。”


    窗外微风乍起,带着桃花香气穿进窗户,槲月扭头瞧去,只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托盘。


    她站起来走上前,只见托盘里放着两碗粥和一张字条。


    “带他去冰原转转,半个时辰为宜。”


    ……


    槲月搀着时临踏上七彩虹桥,霎时眼前便迷上一层细细的冰晶,身后暖风熏人,这极致的温差让身体像玻璃瓶一般易碎的时临打了个颤。


    她眉间染上些忧虑,欲言又止,却还是静静地搀着他迈进那裹着冰原狂风的雪白世界。


    入目便是几可见底的冰面,远处没入云巅的雪山,近处贯彻天地的冰柱,在眼前狂风呼啸的场景映衬下,显得安静极了。


    小院的潺潺流水,春意袭人对比起来,简直就像一场幻梦,让她的心一时沉,一时浮,在时临一声明显抵住喉咙想要压抑住的咳声中,沉到海底。


    “这样真的有用吗?”槲月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手指骨节泛白,不知是怕他摔了,还是怕什么。


    时临勉强咽下喉口腥气,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完全包住她的手,居然是温热的。


    他的眼睛无比专注地看着她,唇角却挂着混不吝的笑:“都到这儿了,即便是爬我也会爬出一条生路,就算是……”


    他后半句被咽回嗓子里,看着槲月不解的眼神,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另一只手隐在身后,藏起法术的痕迹。


    就算是,为了你。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出这句话。


    两人地域寒风的能力都很差,几乎是两只手必须紧紧握在一起,才能确保两人不会因为狂风迅疾而被冲开。


    几乎是抖抖索索地走了一路,直至快到半个时辰,槲月赶紧忙不迭地把他往回拽,脚步也比出门的时候加快了许多。


    她急切地想要带他回到温暖的地方,却没发现身旁的人脸色越来越差,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踉踉跄跄,眼神也失去光彩。


    待她反应过来时,时临已经在一个突起的冰疙瘩上磕了一跤,直直向前扑去。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抓他,却被他沉重的身体扯得向前猛地一趔趄,时临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这时她才瞧见,他的脸色青白,唇周裂口,眼下青黑几乎要凝成一条一条黢黑的虫子,而他像是疯狂挣扎,一双手疯狂颤抖的同时,脖子上骤然爆出青筋,瞪得骇人的眼睛浮上无数血丝,整个人几乎抽搐。


    “时临!”她脑中紧绷的一根弦儿砰的一声断了,半张脸都在发麻,她的手下意识附上他不断痉挛的脸,却像是被烫了一下,只能将一只手紧紧捏成拳。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此刻她似乎没有任何事可以为他做,甚至是为他缓解一丝痛楚。


    只能选择徒劳的相信,相信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前辈,真的可以治好他。


    她的眼泪顺着漫天飞舞的冰粒子一起卷上天,焦卷的嘴唇紧紧抿着,只见眼前的人蒙受巨大痛苦的同时,像是在争夺什么东西。


    “不,不要,你是谁?月儿……阿朝……”时临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嘶吼,在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之后,他浑身突然爆出一阵黑气,将他整张脸包裹在黑色的雾气中,槲月一只手已经凝出金光,目眦欲裂地瞪着那片黑雾。


    直至——


    时临睁开迷蒙的眼睛,望向她的眼神让她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这是……


    “时临呢?”槲月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声音中透着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恐慌。


    这双眼睛透出的情绪如此陌生,就像是他的壳子里悄悄换了一个人一样。


    “时临”的眼神在触及到她面容的一瞬间,有一丝疑惑,却陡然转为激动的狂喜。


    “……月儿!”


    槲月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从时临的嘴里喊出来,有一瞬的宕机。


    “月儿,我们月儿都长这么大了,”“时临”的眼泪从眼眶里簌簌滚落,嘴唇颤抖着,眼神在四周的景物上蜻蜓点水般沾过,陌生的环境似是让他有一瞬怅然,随即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无措地搓了搓手,“我是……槲青阳,你还记得我吗?”


    槲青阳?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仿佛呢喃:“……爹?”


    听见她这一句梦呓般的疑问,槲青阳从迟疑一下转为惊喜,颧骨颤抖着,嘴角咧开想要笑,眼泪却一下掉了下来。


    “没想到,没想到我还能看见我们月儿长大的模样,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身影乳燕投林一般扎进他的怀里,打断了他后面几乎连不成句的话。


    槲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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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感受着这具一直在排斥他的入侵的身体,在接触到槲月的一瞬间,陡然松懈下来。


    就像是,心甘情愿将身体让给了他。


    槲青阳抬起手,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顶,一下又一下。


    好像心里疼痛的褶皱都被这一下一下的抚摸给抹平了。


    “我们月儿,真是辛苦了……”


    这声喟叹像是一阵烟,他眼里全是欣慰的笑容,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他一直盯着她的脸,像是想把女儿的脸镂刻在他残破的灵魂里,带回无边虚无之中,一边看一边笑,直至泪眼婆娑的女儿抬起眼望向他。


    “爹,你不是……”


    她说了一半就问不下去了,下意识想要回避那个让他们都很痛的问题。


    槲青阳却十分豁达,平静地叙述着:“我和你娘送走了你之后,便存死志,厍玉谌想拿我的血做寒渊境的封印,那时我就感应到你了,可我只是一缕残魂,我被抓到一个漆黑的地方,像是什么在煅烧我的灵魂,随后就一直在沉睡,直至前几日我突然像是有了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我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我就开始活动,没想到,我居然见到了你。”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


    “是摄魂弓。”


    槲青阳恍然大悟,眸色沉了下来,“原来如此,摄魂弓是要操纵我控制这孩子的身体,摧毁他的灵魂。”


    槲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握住他的手,“爹,我该如何救你?”


    槲青阳怔了怔,随即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藏着些许坚毅和沉痛。


    “月儿,爹知道你想救我们,可是生死阴阳,自有定数,死了就是死了,爹不会害别人来成全自己,”槲青阳定了定,又极其郑重道,“摄魂弓乃是上古邪物,月儿,你需得找到它,然后——毁了它!”


    此声振聋发聩,几乎让她耳边有一瞬耳鸣。


    “可是我娘……”槲月垂下眸,声音有些颤抖。


    “摄魂弓里……是有你娘和其他族人的灵魄,”槲青阳提起槲月的母亲,嘴角翘了翘,随即又按下去,“可是……他们也想有尊严地活着,若是不能好好活着,至少也要好好的死,你也不想看着他们灵魄终日被邪力侵染,变成……行尸走肉吧?”


    槲月的背脊轻轻耸动,瘦弱的肩膀像是风中的残叶,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不能保护他们好好地活,至少也要让他们有尊严地死。


    而不是钻进一个陌生的躯壳,变成帮凶和武器,不人不鬼的撕扯着活下去。


    槲青阳欣慰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忍不住喟叹道:“月儿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孩子了,若是你娘能看见,肯定很高兴。”


    槲月低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对啊,我现在可厉害了,之前还杀了厍玉谌给你们报仇。”


    “是吗?”槲青阳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爹就放心了,没能陪着你长大,是爹娘对不住你。”


    他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


    槲月猛地抬头,却见那黑雾自“时临”脸上飞速散去,属于槲青阳的眼神也飞速散去。


    “爹……”她慌张地上前抓住他的手。


    “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好好活着……”他的嘴唇颤抖,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阵风,一个抚摸,一个眼神,轻轻地从她的心上吹过。


    她的父亲终究是消散在虚无之中。


    只留下泪眼婆娑的女儿,和虚空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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