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小声道：“这怎么不算杀凡，这是在钻冥冥的空子。”
“那究竟是谁之过呢？”钟无慕突然反问，嗤笑道，“我也是凡妻所生，我出生的时候，就是我母亲死亡的时候。是谁杀了她，难道会是我吗？”
云秋眼神暗淡下来，不知该如何说。
钟无慕眼中含泪，自嘲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七，虽然平平无奇，却有一点点修行资质，所以过的还算可以，至少还有长大的机会。”
“也因此，才让我看清楚了世间的嘴脸，看清楚了我父亲的嘴脸。”
“我父亲位高权重，修为高深。在宗门，他是慈祥的大长老。在修界，他是体面的大能修士。”
“但在家里，他却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所有人都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他年轻时拼命修炼，顾不上娶妻生子，后来年纪大了，修为高了，权利地位都有了，便想要子嗣了。”
“为了提高生育率，他每年都会购买大量的凡妻，给他孕育子嗣。”
“凡妻大多命苦，作为一个凡人，纵然生下了修者的孩子，也活不了几天。”
“再说了，一个身体严重亏空，需日日以灵药吊命的凡人妻子，我父亲真的会养着吗？不会。”
“她们最终的命运，便是一把火烧干净，连一块墓地都没有，连一个名字也留不下来。”
“那我们这些孩子呢？又有什么用处呢？最后又会去往哪里？”
钟无慕深吸一口气，带着哭腔道：“有修行资质的，就会踏上修行之路，除了个别资质极佳的，有继承权外，其他的，都不过是用来拉拢各方势力的筹码。”
“没有修行资质的，会直接卖掉，美名其曰，送回凡间抚养。”
“因为我从小太过听话，所以我亲爱的大能父亲，竟然让我去接手他凡妻的事情。”
“而我，也是在接触了他的凡妻之后，才惊觉于世间的残酷。他在我心中伟岸的形象，也彻底崩塌。”
“我说呢！凭什么别的修者一子也无，他却可以百子千孙，原来如此。”
钟无慕抹去眼泪，冷声道：“这些凡人女子的下场，不过是跟某个修者结婚，然后孕育子嗣，就算侥幸活下来，最后也难逃变成一捧灰的命运。”
“是，凡人确实命短，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要年纪轻轻就消逝。修者的命是命，难道凡人的命，就不算命吗？”
云秋目光逐渐犀利起来，叹道：“上次李雄也提过凡妻一事，我当时并没有多想。但既然再次遇到了，这凡妻一事，确实要治一治了。”
云秋顿了顿，加大了音量，朗声道：“以定数的名义，确认新的基础规则，补充秩序的漏洞，修者不得与凡人通婚，违者修行艰难，魔障重重。”
话音刚落，云秋便感受到了一道枷锁，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众修行之人，皆可感受天命，枷锁才落，火爆的拍卖现场，便立刻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整齐划一地转头，一双双眼睛看向云秋。
钟无慕挡在云秋身前，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人群逐渐靠拢，欧阳写意突然扔出一个光球，那光球骤然爆裂，爆发出明亮的白光。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眼。
云秋也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感觉有人牵着自己跑，故而也跟着跑起来。
跑了一段时间，云秋的眼睛终于缓过来了，她挣脱欧阳写意的手，怒斥：“欧阳写意，你要死啊！丢大光明术也不提醒一声。”
“我若是提醒了，其他人不也能防备了。”欧阳写意好整以暇道，“而且，你那个所谓的同学，可不是什么好人。”
“钟无慕说他见到了星夜，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回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云秋转头就走，头也不回道，“你自己找个安全地方躲一躲吧！我回去看看。”
看着云秋的背影，这一刻，欧阳写意突然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的他，只是诞生了灵慧，还未化形。
外面是肆虐的域外邪神，守护天宫的神祇把他藏了起来，说：“你还没有名字吧！大家一起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就叫欧阳写意，希望你能喜欢。这里很安全，你就躲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那个神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最后一块拼图回归，欧阳写意才正式化形。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更希望那个说“我出去看看”的神祇，能再次回到他的身边，而不是永远回不来。
云秋的袖子突然被拉住，她脚步停住，抬头看过去，只见欧阳写意眼中含泪，微笑道：“我和你一起去，不要丢下我，求你。”
“一起去便一起去嘛！你哭什么。”云秋踮起脚尖，帮欧阳写意擦去眼泪，“你还是男孩子呢！不是有句话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了，依你便是。”
“你们回来了。”云秋回到了拍卖会场地，这里已经解散了，钟无慕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到云秋两人，便主动迎了上来。
“你，挨打了。”云秋迟疑地问，钟无慕脸上有一些伤痕，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钟无慕洒然一笑，道：“这场拍卖会的商品，基本上都是一些凡人，因为冥冥突然降下了枷锁，导致后面的拍品都流拍了。偶尔几个压轴的炉鼎，也没拍出好价格。这不，这么快就散场了。”
“唉”云秋叹气：“凡人女子降低了价值，想来不会再有迫害了。”
钟无慕道：“没有迫害是不可能的，等找到了可以规避风险的漏洞，自然就会换一种方式来迫害了。”
“不过，这样确实能保护一部份人。毕竟娶凡妻的代价增加了，愿意铤而走险的修者，自然就会变少了。”
“钟无慕，谢谢你在原地等我，我们继续去找我弟弟吧！”云秋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特意把话题转到找人上来。
钟无慕犹豫了一下，叹息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在哪？是花妖让我来找你的，她让我把你骗去一个地方。”
“那我弟弟会在那里吗？”云秋追问。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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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钟无慕连连摇头。
云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假定，人就在那个地方。你尽管带我去，至于写意，你就留在外面接应我，等我出来。如果有危险，你就先保全自己。”
欧阳写意道：“哪有明知道危险也要去的，你就不会去般救兵吗？”
云秋看向欧阳写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就是救兵，如果连我都无法救出人来，来再多也无益。”
欧阳写意不信，吐槽：“你一个被禁法吃的死死的人，算哪门子救兵啊！”
“总之，就这么定了。”云秋直接拍板。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丢下我。”欧阳写意委屈了。
云秋叹息，无奈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去救我自己的弟弟，怎么能把你拉进来。”
“你才是个憨憨，明知道有危险，也非要跟着我。那里有我弟弟，可没有你弟弟。”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再失去了。”欧阳写意执拗地盯着云秋。
云秋失笑道：“不用担心我，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在地下黑市的正下方，还有一片更广阔的地下城。云秋把欧阳写意留在了地下城的入口处，欧阳写意再不情愿，也只能留在这里接应。
钟无慕举着一个火把，在前方带路，他边走边道：“地下城一共有九层，这里只是第一层。上三层是游荡区，基本没有任何光明，有一些仙尘游荡在这片黑暗里。”
“这些仙尘被称之为游荡者，因为常年游荡在黑暗中，所以很怕光。”
“中三层是守备区，整日灯火通明，是防军驻守并生活的区域。”
“下三层是生活区，其中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是最底层，那里是花妖的老巢。”
“这里有防军驻守。”云秋挑眉，骤然拔高音量，追问，“是正经军队吗？都是由什么人组成的？”
“我曾经去过一次，去往最底层的安全路线，也是花妖亲自给我的。”钟无慕回忆了一下，然后吓的浑身发抖，“不是什么正经军队，是一群恶魔，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很快，便穿过了上三层，进入了中三层。才刚下第四层，就看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城池。
走近一看，发光的竟然全都是一些人皮灯笼。城墙是白骨堆成的，守门的是两个神灵，修为不高，但那混合着孽力的神气，熏的云秋几乎作呕。
云秋心道：这些个玩意，怎么还没神堕，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亏心吗？
其实，神堕原自于心，当神灵做下无法挽回的事情，又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时，便会因为耿耿于怀而暗堕。
当然了，也会有其他的情况导致暗堕。
但如果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没错的神灵，哪怕孽力缠身，也不会发生神堕。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神灵，哪怕屠戮众生，也只会认为是众生错了，而不是举起屠刀的自己错了。
这就有一点可怕了，有这样的神灵存在，只会带坏神祇之间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