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列河谷通往赤谷城的道上,有专门为商队而设的驿站。这驿站是当年西域都护府派往乌孙的骑君所设,一应事务也皆由这骑君负责。
只是,自素光篡位后,西域便没再派骑君来此协理督促乌孙的内政军务,这驿站也便荒废了。明桥即位后,才又仿大汉的邮驿之制命人重修扩建了驿站,特设驿长主管驿站事务,其下又设驿夫、邮卒若干,一为接待商队,一为传递消息。
明桥与乌克策马至金琇莹一行人落脚的驿站时,便见驿站前的草场上篝火熊熊,酒香、肉香随风飘溢。
原是金琇莹为答谢翎侯部众与驿站众人,特从附近牧民那儿宰杀了两头羊来犒劳这些人,又将自己珍藏已久的蒲陶酒献了出来。
明桥与乌克在近处下了马,她便起身迎了上去。
虽是许久未见明桥的面,如今见了这郎君不同寻常的装扮,她丝毫不觉生疏,啧啧称奇地打量着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如今才算有几分你乌孙王的样子,俊美威严!”
明桥无心思同她叙旧,将马系于操场旁的木桩上,因没在草场的篝火旁见到他此行想见之人,只问了她几句路上是否顺利、人马是否无恙的话,便急不可耐地道:“怎不见金郎君与槐序?”
金琇莹却道:“你莫急,先同翎侯坐下来吃些东西吧。”
明桥见乌克被那酒肉之香勾得直咽口水,只得先依了金琇莹。
在篝火旁坐下,金琇莹便先递了碗酪浆至他手边,笑道:“你一路冒着风赶来,先喝些热的祛了寒气。”
待明桥接过酪浆,她便敛容问了句:“怀儿可还好?”
明桥拧眉摇头:“不算太好。”随之便将章怀春昏睡了一月之久的事对她说了,说着便好似想起了什么,紧拧着眉心也不由微微舒展开来,“不过,大春姊姊如今不再一心求死了,也愿意吃药疗毒。若是再见了槐序,我想,她的心病应也能消了。”
听言,金琇莹心下稍安。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道:“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阿兄在来的途中染了病,我也便安排人将他送回龟兹了。”言及此,她忽有些欲言又止,一脸为难地道,“我阿兄虽是半途而返了,但怀儿……我是说……郑郎君……他也在我的商队里。”
明桥将将举到嘴边的酪浆忽就洒了出来,口里涩味翻涌,慢慢渗进了心里。
若是从前,他尚能忍痛看那郎君与大春姊姊夫妻重圆;可如今,他已做不到忍痛割爱。就在两个时辰前,他的大春姊姊还抱过他、坦言心里有他,他又如何能甘心她的心再次被那郎君占据?
他一面擦拭着洒落在衣上的酪浆浆汁,一面环顾着围着篝火吃喝谈笑的一群人,却没在其中见到那郎君的身影。
他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驿站。星月朦胧,驿站的灯火亦朦胧,他却在这灯火星月下,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银珠?”
看那女娘似匹野马向这头奔来,他亦迅速起身向那女娘疾步行了过去。
“银珠,你怎会在这里?”明桥在银珠面前站定,便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发现她没缺胳膊断腿,心下庆幸不已。
银珠本是见翎候乌克回来了,想过来看看赤谷城是否派了人来。眼前突然出来个陌生男子拦住了她的路,甚而语出惊人,她震惊抬头,眯着眼打量着他,微蹙着眉头问:“贵人认得我?”
明桥道:“我不但认得你,还认得你阿姊和索大姑,悬泉置的人,我多数也都认得。”
银珠一点便通,立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目光大亮:“你是乔明!”话出口,她又慌张捂住了自己的嘴,竟是向后退了好几步,神色也变得拘谨又落寞,“你如今是乌孙昆莫,不是悬泉置的乔明了。”
明桥看曾经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竟变得这般小心翼翼的,心中一片唏嘘。
“悬泉置……有几人活下来了?”他问,“你阿姊呢?”
听他主动提起悬泉置的人,她顿觉心上亲近了几分,泪水如忽泉涌,哽咽道:“都……都没了……只有我与阿姊活下来了,是天家那舅父救了我们……”
明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天家那舅父”是谁。
他的心情忽变得沉重而复杂,叹息着问:“那你们是跟着他来乌孙的?”
银珠点头又摇头:“阿姊没来,她……她不要我,要跟着那个从中原来的王爷回中原。”
“哪个王爷?”
“听说是天家同父异母的兄长。”
明桥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那也只是他的猜测,他不好同银珠说起,只能暂且将金珠一事放在了一旁,转而道:“你既是同郑郎君一道儿来的,那便替我传个话给他,说我要见他。”
***
此行,因苏让病了,郑纯并未带上他;至于那些羽林卫,却是乔装成商人混在了金琇莹的商队里。
只是这一路跋山涉水,郑纯断足处的伤再次复发了。他眼见自己的整条小腿似发酵的面团般日渐肿胀起来;触摸上去,却又硬如铅铁,硬梆梆的。
所幸这一路上有徐遇为他推拿又敷药,这伤势倒也没一直恶化下去。
今日好容易在这驿站内安顿下来,徐遇便为他细细针灸了一回,告诫他:“你在这里好好歇几日吧,莫要让你这腿受累了。”又道,“你也不用担心怀春,我与槐序见到了她,会向你递消息的。”
郑纯神色一黯,垂眸应了声:“好。”
章莱在一旁看着他那条腿,心里懊恼自责不已,红着眼眶道:“都怨我!若非我强求阿父陪我走这一趟,阿父的伤势便不会复发,也便不会受这些日子的苦。”
“不怨你。”郑纯笑着安慰道,“我若自己不愿,你也强求不来我。”
章莱依旧难以释怀:“阿父不必安慰我。我知阿父其实不想来见阿母,是我一直痴心妄想着我们一家能团聚。”
郑纯喉头微哽,一时无话。
屋内也静了下来。
这时,银珠忽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探进来一张脸:“郑郎君,乌孙昆莫来了,他要见郎君。”
郑纯又是一惊。
他没想到那人会亲自来接槐序与徐遇。
他敛下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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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要迸出的慌乱,声色不动地向银珠问道:“他在何处?”
“就在外头。”
郑纯缓缓点头:“那你请他进来吧。”继而又对徐遇道,“烦你为我取针。”
徐遇皱眉:“时辰未到,这针还不能取。”
因他也算是看着明桥长大的,相信那郎君即便如今成了这乌孙的王,其性情应也未大变,遂又宽慰着郑纯:“你有伤在身,明桥不会怪你无礼的。”又对章莱道,“你随银珠去迎迎那乌孙昆莫吧。”
章莱温顺应了声好,便随着银珠去了。
看到那个面貌酷似汉人、却做胡人打扮的陌生男子,她便知此人便是银珠口中的乌孙昆莫,是带她去见阿母的人。
她端端与其行了一礼,便听这人用一副熟稔的口吻感慨着:“你便是槐序?不想竟已这般大了!”
章莱对他无一丝印象,闻言也只能勉强牵出一抹笑,有礼有节地道:“家父身子抱恙,行动不便,不便亲来迎王,还请王见谅。”
明桥见他同她父亲一般循规守礼,待他客气疏离,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苦闷。
不过,他很快将这苦闷心绪敛起,依旧一脸亲善地对章莱笑道:“那便请你带我去见你阿父吧。”
***
屋内,徐遇早便铺好毡毯、煮上了茶。
他在门外迎着明桥,也不与其寒暄叙旧,直接将人往屋内引,边引边向其解释:“郑郎君才的腿才行过针,还不能下床,你多担待。”
明桥没说什么,沉默着跨入了屋内。
这峡谷深山里的驿站屋舍,毕竟比不得中原的传舍,低矮简陋,不过遮风挡雨而已。
一跨进屋门,明桥便见到了坐靠在榻上的郎君。多年未见,岁月这把无情刀已在在郎君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依旧是一副持重守礼的君子形象,但带着满身伤痕的郎君,已失了玉的温润清透,只剩疲惫与沧桑。
他不由想起了悬泉置再见章怀春时,他的大春姊姊亦如眼前这郎君一般,疲惫,沧桑。
这一刻,他忽有了前所未有的慌乱惶恐。
他的大春姊姊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皆与这郎君有关,任他如何作为,他这辈子也无法代替这郎君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甚至能断定:若是让他二人见了面,他的大春姊姊会立时将他抛至脑后,连心里一隅的位置也不会再为他留。
无论是从前将军府小郎君,还是如今的乌孙王,他都比不过眼前这郎君。
“累王亲临,某却有失远迎,还请王恕某不敬之罪。”虽是起身不便,郑纯仍是拱手向明桥行了一礼。
明桥游离的思绪霎时被拉回,这才发现自己盯着这郎君出了神,遂收心敛神,客气道:“郑郎君不必多礼。”
入席坐下后,他便开门见山道:“我是来了这里方知郑郎君亦在金女娘的商队里,也便不曾向公主透露此事,只说了今晚会将槐序带回赤谷城见她。而我来见你,也只是想问一问你——”他一顿,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紧盯着踏上的郎君,笑着问,“郑郎君可要随同着一块儿去赤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