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依旧没有减小的趋势。
二楼的楼道窗户没有关严，穿过连天的烟雨蒙蒙，透过那一条窗口缝隙，有两道湿漉漉的人影摇曳在昏黄灯光下。
浑身湿透的林述年在衣橱里翻找着，瞳孔慢悠悠地在挂着的衣服里无声流连。
最终他扯下了件白衬衣和卡其色裤子，走出卧室，看着站在卫生间门口同样湿漉漉的尤青。
他将手中的衣服一递。
“我妈把衣服都带走了，家里没有女人衣服……刘姐今天休息也不在……”
林述年眸色下敛，复又抬起将目光扫过卫生间门口，扬了扬下巴。
“先穿我的将就一下，浴室柜子上有新浴巾，你翻一下就行。”
看着尤青被雨洗过更加白嫩的脸颊，衬得右半边脸颊上的红色掌痕愈加骇人。
此刻的她不再对他露出往日乖巧明朗的笑容，红肿的眼睫低垂着，嘴角沉默下坠。
仿佛随时都会滚出几滴滚烫热泪。
似一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纯洁茉莉。
破碎、幽香。
“好。”
她哑着嗓子低声回。
林述年的喉头滚动一下。
心头莫名闪过一丝不忍。
他转过身又往卧室衣柜走去。
“我去楼下洗。”
*
腾腾热水浇过，尤青深深呼了口气。
活了过来。
她用手擦过被水蒸气氤氲的镜面，露出一张被热气蒸过的粉红瓜子脸。
清晰的巴掌印还惨兮兮的挂在脸颊上。
可怜点好。
尤青看着识海中的六格绿色电量，顺手将自己湿透的衣服放进一旁的双缸洗衣机里，按下启动。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
她可就逮着林述年一根羊毛薅了。
眼神掠过挂在墙上的电吹风，看着镜子中披散一头湿发的自己。
尤青慢悠悠地用浴巾擦过发丝。
*
林述年在楼下洗完澡后，顺便去厨房煮了一壶红糖姜茶。
约摸着她怎么也该洗完澡，他端着茶壶和茶杯趿着拖鞋踩上红木楼梯。
一进卧室，差点摔了手里端着的盘子。
自己的衣柜大开，少女披散着湿漉漉的凌乱长发，浑身上下只穿了件他的白衬衫，堪堪只过她的大腿下方。
衬衫衣角随着她在衣柜中翻找的动作轻扬，露出两条细嫩莹白的光洁长腿。
裤子呢！
林述年脑子猛地炸开，面上却丝毫不显，径直将端着的盘子放在书桌之上。
“找什么。”
他强装镇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尤青惊讶地转过头来，涨红的瓜子脸上几分窘迫与尴尬。
“你给我的裤子没有松紧带，一直往下掉……我想找条有系绳的裤子……”
她窘迫地似乎要哭了，眼角泛着惨兮兮的红，与那抹巴掌印相映成趣。
往下看，男士衬衫恰好的领口在女生身上却过于宽松，露出她细腻优美的锁骨。
湿漉漉的发尾凌乱的散在肩头各处，发梢上还不时滴下小小的水珠。
林述年微抿着唇角地用手指挠了挠额角，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衣橱旁，身子越过她从上面拿下一条有腰绳的黑色运动裤。
她湿漉漉的小脑袋就在他的胸口处，清新的橘子香气不断地蒸腾上来，扑进他的鼻腔。
是他的洗发膏味道。
林述年心头一动，睨下眼去。
尤青面对着他，几乎零距离的身体仿若相贴。
她努力仰着脖子，湿漉漉的杏眼裹挟着害羞与窘迫，飘忽不定的凝视着他。
清醒一点，林述年。
她可是差点给你下母猪配种药、对你别有所图的女人！
那根本不是喜欢！
尤青发梢的冰凉水珠下坠，恰好滴到林述年穿着拖鞋的脚趾上。
瞬间使他清醒。
“穿这条试试。”
他眼里的悸动降下温来，随手将手中的裤子塞进她手中，便转过身去，冷漠地拿起茶壶往杯中注着红糖姜水。
尤青在他转身的瞬间便气鼓鼓地蹙眉，盯着识海中仿佛宕机的小键盘。
这样都不心动？
“卫生间有电吹风，你怎么不用。”
他吹了吹杯中滚烫的姜水，微微啜一口，姜汁的辛辣与红糖的甘甜混在一起，往喉咙进发，全身泛起暖意。
“我不会……”尤青可怜兮兮地嗫喏开口，带着卑微的颤意，“我怕不小心弄坏……”
才怪。
尤青在心底鄙视了一下自己，一个连负离子吹风机都舍得买的女人在这装什么。
林述年默不作声将手中的茶杯搁置在桌上，随即走了出去。
尤青迅速将手中的运动裤穿好，将腰绳狠狠地勒进去，打了个蝴蝶结。
“坐到椅子上去。”
林述年扯了电吹风进来，见她已经穿好裤子，便指挥道。
“好嘞。”
尤青扬眉，计谋得逞，迅速狗腿地小跑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姜茶，抱在手中取暖。
林述年弯下身子，将电吹风的插头寻到墙面插座插好。
热风在嗡嗡作响中左右穿过尤青的发丝，暖洋洋的。
尤青感觉自己冰凉的指尖连同僵住的心尖一齐暖和起来，暖和到她想窝进被窝舒服的睡一觉。
沿着书桌前的窗户向外望去，大雨滂沱依旧，雨滴不断敲打着玻璃，湿气蓬勃。
而她的全身此刻都干燥温暖，浑身包围着一股清新的橘子香气，这强烈的对比，让她幸福极了。
“我要将甩干的衣服放到地下室的烧炉边烘烤一下，你要一起吗。”
林述年吹干她的长发，将插头拔了下来，转过身便往卫生间走去。
“好！”
尤青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正好是中午十一点半。
烤一下午，衣服大概来得及烘干。
她麻利地起身，小跑到卫生间将自己甩过的衣物用盆子装了起来，将洗好的内衣内裤压在最下面挡住，去追林述年的脚步。
林述年端着自己的衣服沿着楼梯去了地下室。
迈过小门下了地下室，视线一下子变得昏暗下来。
啪的一声，林述年随手按开了墙上的壁灯。
他将自己盆里的衣服随手取了一旁的衣架子撑好，挂在离壁炉很近的杆子上。
尤青也效仿他，将自己的衣服逐一挂在壁炉旁。
林述年带上手套，打开炉门，用铲子铲起一旁地上铁桶里的煤块，逐一填到火炉中。
炉火跳动，红色的火光耀在林述年脸颊，映红他的瞳孔。
“林述年。”
尤青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完全没了上午掀人家桌子的霸道气势。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随口嗯了一声，将炉门顺手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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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摘下手套挂在一旁墙面。
“明天就是填报志愿的日子，你想报哪个学校啊。”
尤青糯糯的声音在炉火的噼啪声中传进林述年的耳朵。
他转过身来，将两个空盆子摞到一起，示意尤青跟他一起离开地下室。
“清北大学。”
他一边关上地下室的门，一边趿着拖鞋将空盆子一起放到一楼卫生间。
尤青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想去燕京。
太好了。
如今三个人，她只需要单独鼓动一下池误就可以。
刚要开心地告诉他自己也会报清北，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发出交响曲。
她尴尬的抿直唇线，没等林述年回头调侃他，便抢先出声。
“你饿不饿，我可是有拿手菜的人，今天你有福了。”
尤青傲娇上前，对他做了个【看我的】的手势。
林述年转过身来，微湿的发丝下，一双澄澈干净的杏眼安静扫过尤青的眼鼻嘴，最终目光停留在她依旧骇人的红掌印上面。
一丝柔情闪过。
一双含情目，纯欲天花板。
尤青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林述年耸了耸肩，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尤青瘪着嘴角忍不住一笑，明媚笑意再次荡上她的眉间，拖着长裤腿走进厨房。
厨房灶台上还放着只砂锅。
尤青掀开锅盖，发现里面还有一砂锅的鸡汤。
应该是昨天保姆刘姐放假前怕林述年今天饿着，提前熬下的。
她在旁边的储菜筐里翻找出几颗西红柿，又请林述年帮她将面粉面板擀面杖找出来。
工作后独立在外生活几年的她，整碗面条那真是小菜一碟。
林述年抱臂懒散微倚在门框上，看着眼前的老同学一会在左边迅速将西红柿开了个花刀，然后用热水烫掉皮，切成小块放在一边。
一会又转过头去面板那边和面，还打进了一只鸡蛋。
随即她将揉好的面团用擀面杖擀成大大的面片，最后拎起循环叠加摞在一起成长方形状，用菜刀切成不粗不细的手擀面。
一切就绪，麻利开火。
她倒了点花生油进锅，不一会油香气就飘满了整个一楼。
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她将切好的西红柿块倒进锅里，不停搅拌着，看样子是想要熬出汁水。
倒是稀奇的做法。
林述年后知后觉，自己竟有些期待今天的午饭。
厨房窗外是雨幕如织，冷空气遇到温暖的玻璃，氤氲出一片模糊水汽。
忙得热火朝天却有条不紊的女生穿着本属于他的宽大衬衫，腰间系了围裙，长发被随意的盘在头顶扎起，像个大大的丸子，露出她光洁白嫩的颈背。
煤气灶上的火焰跳动，烘烤得她一张白嫩的小脸红扑扑的。
林述年突然就感觉到了人间烟火气。
好像这种感觉已经远离他很久。
甚至连过年也未曾有过。
他在脑海中找了很久用来形容这种感觉的词语。
最后他发现。
那是期待。
原来，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好久没有期待了。
可是。
林述年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暖柔和恍惚又回归淡漠，一下子由触手可及的烛光变成遥不可及的星曜。
他，可以对她有所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