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说到坦白，橠玦又有些犹豫与自责，那犹豫自不必说，无非是怕聂秀接受不了他是个精怪，他会就此失去聂秀，而自责是因着一开始的情不自禁，他喜欢聂秀，就这样瞒着身份与她相爱了，虽是真心不假，可是这怎么着也是一种欺骗啊！
橠白隐瞒了身份，倒还情有可原，她与陆归舟毕竟是前世便有了缘分的，可他不是，他先前与聂秀毫无交集，缘分就这般的来了，若是坦白了，聂秀会不会觉着他是个见色起意的大人渣？聂秀已经受了一次情伤，鬼门关里挣扎，半条命都没了，如今在他的爱意滋养之下，那伤方才愈合，他又来了这么一出，怎么想怎么看，都是他坏透了……
橠白见他如此，也只能是宽慰几句，但却也并未多说旁的。
说罢了此事，橠白便回去了书房。
橠玦站在原地忖度了半晌，而后打铁趁热，当即便折返回了膳房，将聂秀唤了出去，准备直接坦白算了。
聂秀不知橠玦要作甚，还只当他是闲来无事，要与自己随处走走，横竖离午膳还有些时候，她便跟着他去了。
橠玦叫了聂秀，一并出了县衙。
二人行了半晌，直至来至了郊外。
幸而这竹远县地方小，行至郊外也无需太久。
一路上，橠玦沉默不语，聂秀便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但也并未开口发问。
一直到了郊外，橠玦那口是开了又合，合了又张，欲言又止的多次，方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对着聂秀说道：“其实我不是人！”
聂秀先是一愣，暗道怎得突然骂起自己来了，而后瞬间便明白了他在说甚，却是暂且不语，待橠玦继续言说。
橠玦心中忐忑，言说起来，难免闪躲支吾。
聂秀见他这个样子，索性直接了当，打断他道：“其实我也察觉到几分了……”
橠玦狠狠一怔：“你说甚么？！”言罢，他又快速且急切的追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聂秀闻言，微笑了笑，言道：“我虽不及陆大人那般心思缜密，但同你和橠橠朝夕相处，我又怎么能一点蛛丝马迹都觉察不到呢？”
橠玦听了，眸中闪过愧疚，而后微微俯首，声音小了许多：“你是几时觉察的？如何觉察的？”
聂秀不想隐瞒，直接道：“一开始，是从橠橠的身上觉察到的，我见橠橠第一面，便觉着她不像贫寒人家长大的姑娘，模样里就带着贵气，且还能读书识字，但那时我与她接触不多，不了解她的身世，她一个姑娘家出来觅差事，我也只当她是家道中落的落魄贵族，后来，她与陆大人救了我一命，我们很是投缘，接触的多了，我方才有所察觉，她说她是贫寒出身，自幼吃百家饭长大，可能文能武不说，竟然连鞋子也不会做，而且，那一双手，软嫩洁白，哪里有半分做过活计的样子？”言说到此处，聂秀顿了顿，复又继续道：“但此事，我后来想想，你是被富贵人家收养了去，许是你暗中接济，保的妹妹幼年衣食无忧，习文习武……”
橠玦听到此处，那头垂的更低了，宛若一个捅了篓子的小孩子一般。
聂秀见他这副模样，不禁莞尔，索性伸过了手去拉住了橠玦的手，继续道：“此事虽算是圆了过去，但是后来有件事我又起了疑心……”
橠玦反手握住了聂秀的小手，稍一用力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几分，而后小心翼翼且又惭愧的问道：“是……我扯谎说养父母突发疾病亡故的事情吗？”
“嗯。”聂秀点了点头，言说道：“这天底下的人，哪有为人子女不知道守孝期的呢？又哪有在守孝期言说婚事的呢？还有，你说要寻些个小生意来做，虽然你四处选址，可是又好像不太懂得其中的门道，所以，我便起了疑心……”
橠玦并未开言，只暗暗的咬了咬下唇，暗道自己的谎言拙劣，真是漏洞百出……
聂秀继续道：“但我没想到你会是精怪，只是觉着你有些怪，想来不是普通人吧……”
此言一出，橠玦握着聂秀的手登时一紧，忙不迭问道：“那你怕我吗？你还要我吗？”
聂秀微怔，不答反问道：“为何要怕？又为何要散？”
橠玦瞠目：“我可是人参精！你不怨我欺骗了你？”
聂秀缓缓将手自橠玦手中抽出，而后缓缓的背过了身去。
这一瞬间，橠玦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生怕聂秀会因此与他分手，正欲追问上一句，便听聂秀道：“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但我又不是傻子……”
“……”橠玦不语，满眼不解。
“我先前的夫君是个人……”聂秀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可是他却为了几两银钱就想杀了我，若不是橠橠和陆大人，我哪里还有命来与你相遇？”
言罢，聂秀转过了身去，面对着橠玦，眸光坚定的与他对视着：“你虽是个精怪，可你怜我、爱我，人心，不是只会生长在人的肚子里，的确，有的精怪害人，就好比那胡乩，可人又何尝不是呢？是人是妖可不该是衡量标准啊！”
橠玦听了，不由得心头一荡，心中难免有些复杂之情，不成想，他与橠白为了掩盖事实所造出的一个个谎言竟然是如此拙劣，陆家兄弟与聂秀竟都瞧出了破绽，而更让他们兄妹二人震撼的是，他们竟然都不介意他们本是个精怪的身份……
想到此处，橠玦压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一把便将聂秀拥入了怀中。
聂秀回抱住了橠玦，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橠玦耳闻她的叹息声，忙问她道：“怎了？”
聂秀叹罢了那口气，言说道：“只可惜你我到底殊途，凡人寿命不过几十年，届时……”
说到最后，聂秀沉默了，她的心中难免难受，精怪若是好好修行，早成正果，那便是不老不死的，可她呢？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今她正当壮年，容貌尚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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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个年头之后，她容貌老去，届时再往仙气飘飘的橠玦身旁一站，岂不是诡异的很……
聂秀不语，橠玦只当她是因为凡人寿元短暂的问题而忧虑，忙说道：“你放心秀秀，我会同橠橠与阿舟，再入轮回，我一定去寻你，我们也是一样，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聂秀先前一怔，不觉心中感动，复又将自己心中的担忧之事告知了橠玦。
橠玦听了这话，却是一反常态的长吁了一口气，轻松道：“我当是甚呢！原来就这般而已！”
“这般而已？”聂秀瞠目，反问道：“这于凡人而言可是天大的事了，多少帝王家追寻那长生不老之术都不成，难不成……”
聂秀说到此处，便没再继续言语，她怎得忘了橠玦是精怪了，且还是甚为难得的人参精，或许于他而言这当真不是难事呢！
橠玦笑了笑，言说道：“这当然不是难事，我可是人生精，生来便是可滋养天地万物的，你与我在一起，我们……”说到此处，橠玦面颊微微一红，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我们自是免不了要亲热的，你与我亲热，我便可滋养你，虽不能长生不老，但益寿延年，缓一缓容颜衰老，还是不成问题的！”
聂秀仍是有些失望：“只是延缓罢了，总归有一天，我也还是要衰老的……”
“……”橠玦沉默了，这的确是个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人与精怪不同，寿元短暂，饶是再精细的望着，也不过是一个益寿延年罢了……
聂秀见他神色黯然，忙将话茬儿一转：“好了，莫要再说此事了，我们出来也有半晌了，是该回去，准备午膳了。”
橠玦自黯然之中回过了神来，应了一声，便同聂秀一并回去了。
人妖殊途，若是相恋，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寿元的问题……
晌午时分，橠白见橠玦与聂秀仍是一如往常那般，一颗心就此落了地。
此番波折之后，日子恢复了平静。
橠白与陆归舟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县衙里热火朝天的布置了几日，转瞬间，梧桐披金成了枯枝指天，冬日，蓦的就来了。
因着知晓了橠白的本体，这个冬日里陆归舟任由她衣裳单薄，再未将她裹的如同一个绒球一般，还陪着她痛痛快快的玩了几场雪。
一日黄昏，橠白用罢了晚膳便又到院子里去玩雪，她一身红衣穿梭于皑皑白雪间，似一簇红梅一般。
陆归舟见她玩的开心，便一并去了。
冬日里的夜晚来的早，二人只玩了片刻，那天就全黑了。
天色已晚，玩着也算不得尽兴，二人便索性回了房。
烛影摇红，二人相拥着依偎在了软榻之上，照常温存。
陆归舟半倚着身子，指尖绕着橠白的一缕垂髫，一双眼眸紧盯着橠白的面庞，心思逐渐有些飘忽……
白嫩嫩，粉嘟嘟，活似一个粉团子，真不知她现了本相是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