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幕时,元京城的北面飘来一朵乌云。
一人被押至深宫的帷帘下,等待“审判”。
这名等待“审判”的人正是幻海盟的现任掌门——严琛。
在飞星剑派的成寅、容音寺的慈秉与白露谷的万星玄相继“退出江湖”后,严琛几乎是仙门内剩下的最德高望重的人。他本应该是双鬓斑白的年纪,却依旧精神矍铄,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二十岁,只是面相有些愁苦。
被押送前来时,严琛已经被单间“伺候”了好几天,往日一丝不苟的发髻和绣有幻海盟荣耀标志的长衣已被血与汗浸湿,他的目光越过押送时对他分明不敬的几名年轻士兵,只神情肃穆地望向那帷帘后的人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陛下万福金安。”严琛道。
在严琛低头行礼的间隙,帷帘后,那道尊贵的、瘦弱的人影将将被宫女伺候完更衣、扶上了沉重的发冠。
闻言,那人并没有依照礼数回一句“爱卿请起”,而是转了身、隔着帷帘质问道:“严琛,你可知罪——”
那是一道单薄无情的少年音,单薄到被审判质问的严琛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比挨了几天单间待遇的自己还要脆弱。
作为一条万年老狗,严琛至始至终都知道,根基不稳的小皇帝名义上的“审判”只是拿他问罪,就算他手下的人都在“审狱司”拷问致死,出于这位以前的“稳健作风”,他判断——这位隐忍多年的小皇帝并不会真的拿他怎样。
这场“审判”,只是一场试探双方底线的博弈。
“臣……有罪。”严琛利用余光瞥见了方才押送他的两名士兵即将拔出的剑,他蓦地抬起了头,避开了那剑光,眼神肃杀道,“臣最大的罪名,就是在为大周的江山励精图治、驱除政敌之时,未能及时顾及陛下的感受。”
闻言,帷帘后的长袖似乎颤了颤,挥退了意图谋杀大臣的两名士兵。
“好啊……”初握大权的少年君主冷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爱卿还是死不认账,果然是冷漠无情、处处为社稷着想的国之栋梁啊。那朕问你,勾结月凉,将边境线沦为走私的毒囊,也是爱卿为大周励精图治的表现吗?”
“没错。”严琛从容道,“此事全是老朽一人以权谋私、肆意妄为的结果。陛下若要降罪,全怪老朽一人就好。仙门的那些弟子、乃至泾西路被收买的将士,不过是供臣差遣的木偶罢了。”
隔着帷帘,少年君主——荣熹嵌着尖锐甲片的指尖几乎陷进了掌心:严琛……他怎么敢的?
幻海盟……是怎么敢的?
他们怎么敢把父皇好不容易打下的边境线拱手相让,又怎么敢将父皇信赖的旧臣驱逐出朝堂,怎么敢明目张胆,将那些明显有问题的灵玉流通入市?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要摆出一副坚贞护主的忠臣模样?他自己不觉得恶心吗?这还是他记忆中肆意妄为的幻海盟吗?
幻海盟的肆意妄为,怎么可能是一句轻飘飘的“以权谋私”就能轻易结束?
那些年,被当做傀儡皇帝扔在角落里对大臣们“望其项背”的荣熹无比清楚,即使他是个含糊温吞不通世事的“傻子”,也能看懂那些“一式两份”的奏折里的弯弯绕绕。
呵……他们当然敢,如果背后有靠山,那么多么荒谬残忍的事都可以合理存在。
如果没有皇祖母的支持——他们怎么敢?
“你只要告诉朕,”帷帘后的声音道,“是谁当时指使你……”
严琛突然察觉到了对方的第一处逆鳞——荣熹在试图逼迫自己说出那个答案。
看来传闻中,这位少年君主隐藏多年的怨恨,并不是空穴来风。
“陛下真是说笑了。”严琛打断道,“就算老朽真的不伏罪,陛下要怎样……?您要……对不起列祖列宗吗?”
帷帘后的人沉默了。
是啊,那个背后的靠山已经死了,江山易主,靠隐忍蛰伏抓到幻海盟把柄的少年君主荣熹终于等来了围猎、审判“毒蛇”的机会,却一时,拔剑四顾心茫然——
是啊,他要怎样呢?要把那人从祖坟里迁出去,然后曝尸荒野吗?这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的理智告诉他:即使皇祖母从一开始就让他储君之位的传承历经波折,即使她的愚昧使父皇的理想和基业毁于一旦,也让一个少年自幼时便蒙上了阴影……但身为皇帝,他不应该被那么强烈的爱恨驱使。
只是拔出了埋在朝堂中的几根烂刺而已,这并不代表他成为了真正的皇帝——至少目前,他并没有令众生信服的实力。
荣熹心想:我走到今天,已经付出了很多“代价”,难道……就要在此认输吗?
“好……朕答应爱卿,不会对不起列祖列宗。”帷帘后的荣熹退了一步,“那么爱卿你呢,你有对得起朕吗?苍龙切片哪儿去了?朕当日同意将‘切片’赠予幻海盟,总不是为了让他见证贵派如今的仓皇处境吧?”
曾经,没有实权的小皇帝为了在深宫里培养人脉,出卖了父皇留给自己的“遗物”,也出卖了自己年少时唯一的玩伴——只为了从四处笼络人心的幻海盟口中换一张“空头支票”。不过那时,幻海盟的势力如日中天,他们的承诺倒也不算空头,荣熹在深宫中得到喘息的间隙,终于培养出了第一批听命于自己的手下,得以为后来的政变埋下铺垫。
当然,这也让内心本就充满阴霾的少年君主,又有了一个拔除间楔、向幻海盟复仇的理由。
“抱歉,老朽还以为……摩琅君早就是幻海盟的人了,他的死活早就与陛下无关……”严琛一字一顿道,“没想到,您竟然还专门打听过他的下落。”
荣熹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试探,只扭头冷冷道:“没有。他毕竟……是从朕这里出去的东西——是你没有看管好,不是吗?”
“是老朽管教无方,辜负了陛下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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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琛打官腔道。
这时,荣熹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是。”
“怎么死的?”
“是……自杀。”
那一瞬,方才还觉得君主只是漫不经心提起一桩“陈年旧事”的严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帷帘后传来了一股杀气。
“他为什么自杀?”荣熹道,“你,罪加一等。”
严琛滴水不漏道:“臣,本就是戴罪之身。”
帷帘后再次没了声音。
严琛心中忽然有警报响起:怎么回事?怎么跟预想中的不一样?这么快就触碰到第二片逆鳞了?
帷帘后方,荣熹在抠出血肉模糊的甲片,试图按下自己的心跳。
方才,他听说摩琅君已自杀……便忽然起了一股冷冽的杀心。这种杀心几近败露,只是在与严琛的博弈中被“理智”暂时掩埋——严琛这条老狗在故意激怒他,但又不想告诉他更多的实情。甚至连他亲手送出去的“礼物”——摩琅君的死因也懒得告知。
不知怎的,此时的荣熹忽然觉得:也许,只要一声令下,这场旷日持久的政治斗争……也许就会在幻海盟“下台”的风波中落幕。
杀了他吧——这样就好,自己也算履行了君主的职责,给了那些在新旧党争中冤死的亡魂一个交代。
杀了他吧——这样就好,这样自己内心就会得到痛快,不再因为那些“私心”动摇。
而在荣熹起了杀心的同时,严琛这条老狗似乎嗅到了什么,突然有了惜命的觉悟,他突然跪下道:“陛下,大周自开国以来,历经几代君主晨兢夕厉,不过是为了用谏言取代野蛮的杀戮,让乱世不再重现——即使是雷厉风行的先皇,也从未有过当场诛杀朝廷重臣的先例。您……真的要开创先河,在开局就让自己遍地树敌吗?”
帷帘后的人顿了顿:的确,自己刚刚从虞太后那里收回权力,借用幻海盟的自乱阵脚追溯了几桩旧案……他的确有足够的证据杀了严琛。
但正如这位少年君主会因为严琛一句“对不起列祖列宗”就试图收起对皇祖母长年累积的怨恨,他亦有足够的空间摇摆——理智再次侵袭了荣熹的脑海:如果现在就斩了眼前这个人,那并不是什么好的“趋势”。
荣熹差点又被说动了,但掌心已经刺破的伤口覆水难收,疼得使他回想起自己的私心:“爱卿,如果——朕非要杀你不可呢?”
严琛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摇尾巴的底气:“陛下……您是被大儒们小心栽培长大,将来能够挽狂澜、行中兴、家天下的明君,您对这天下人有着责任,如今,边境群狼环饲,盟约即将破誓,即使您不愿意履行先代的德行约束自身,也完全不忌惮……那个‘预言’吗?”
帷帘后,一滴红色的液体落在了地板上。
终于不再掐自己掌心的荣熹心想:“预言”……?
是啊,一切都是从那个“预言”开始的。